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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齐墨去留()
看得出来,这番言论对于田襄子的打击有点大,老头使劲挠了挠头,本就打缕的须发更加纠结了。
魏辙继续端出高人架子,大冬天摇着一把破秃羽扇,鲁季低头看着脚尖不知在想什么,虞周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敢问田钜子,你们是怎么跟我师父结识的?”
这下田襄子的表情精彩了,就像掉了钱被人捡到,他刚要道谢对方就踢他一脚。有感激,有疑惑,有吃惊,还有羞恼……
鲁季看了看田襄子,轻咳一声解释道:“在我们墨家,曾称魏老是'墨者之墨',但凡有点身份的子弟谁不知一个哑巴崔广元……”
“这是怎么回事?”
“正如名号那样,我们墨者多以调停战端为荣,魏老……却凭一人之力调停三墨!”
虞周顿时吓了一跳,这无良老头还有这本事这心思呢?那为什么许多墨者见到他都咬牙切齿的?
看透了虞周的疑惑,鲁季扭捏说道:“魏老的手段有些……不同寻常,我们墨者止战无非是说客先行,无法劝服的时候再帮助守城。
魏老……每当三墨论战他都会到,却是来捣乱的,闹到最后三墨一起追杀才算完结,这样的机会多了,几家钜子也就猜到几分,可是依然每次都被气的半死。
而且魏老言行愈加出格,近年更是以钜子令为饵诱我们三次……”
说到这里,魏辙忽然放眼而望:“老夫若说那三次并非我的本意,尔等信是不信?”
田襄子反唇道:“如果没有魏老胡闹的劣迹,老夫也就信了,您这性情太让人捉摸不透,谁知……”
话没说完,田襄子就瞪大双眼,因为放在他手上的正是朝思暮想的钜子令!
“你……你这是要还给墨家?”
“田老鬼,你先勘验是否有假。”
老头狠狠的擦了一把眼睛,仔仔细细看完一圈,嘴都咧到耳根了:“没错没错,这便是钜子令!”
“哦,那么这两块呢?”
两个墨客同时目瞪口呆,一模一样的三个钜子令让人眼花缭乱,田襄子脸色凝重,阴的都能滴下水来,挨个勘验之后,他身型一晃几乎站立不住,扶着椅子慢慢坐下,嘴唇都有些青紫。
“这是从何而来?”
“这便是那三次分别出现的钜子令!”
不顾两个墨者难看的脸色,虞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哎呀,这是二桃杀三士啊,这是三虎竞食啊,这是……”
“你闭嘴!”
“墨家手艺独步天下,能将东西仿制的瞒过你们,非举国之力不能为!”
“秦皇?!”
三块假令牌足以证明君王确实对墨家抱有制约之心,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这还只是近年来发生的,再往前看呢?
墨家的前辈们为止战四处奔走的时候,又受过多少类似的算计?谁都不敢想。
争争斗斗上百年,却被人当猴子一样耍,两位墨者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能形容了。
田襄子叹了口气:“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要我说啊,墨家的心思太纯良了,这才断了自己的路,不妨再让小子用阴暗心思一猜?”
“说来听听!”
“墨家奔走天下而止战,自觉利益受损的是谁?”
鲁季疑惑道:“你方才不是说各国君王吗?”
“对啊,没错,但是你们止战总有受益的弱国吧?这一来一去总会换来三分感激,真真正正一点好处没有的,反而是百家之中的几家!
仗不打了,纵横家没法来回相互扯皮,兵家没有用武之地,而机关手艺相差无几的杂家也是难以建功,战事一停,你让他们怎么想?”
田襄子咬牙道:“杂家!一定是杂家!”
“田师何故作此一说?”
“杂家几派自从吕不韦之后尤擅权谋!这等阴损的毒计只有他们才能想出!”
……
……
寻根问源半天,时辰已经不早了,虞周看着天色问道:“几位,不知你们日后有何打算?是继续蛰伏还是奔走天下?”
田襄子压下对杂家的怨愤,苦涩道:“还能如何,本以为拿到钜子令就可三墨归一,现在看来,是老夫把事情想简单了,还是继续隐匿行迹传承所学吧。”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要不?你们就留在这,咱们有个照应?”
“留在这?”
“对呀,你看看,我们这些山民也都是避祸隐居,反正这地方还算安全静怡,不如结庐为邻。
田老再想想,这山上可是有不少傻小子,你们相夫之墨不是正缺传人吗,那帮家伙皮实的很……”
本来有些意动的田襄子顿时恼道:“我们墨家可不是随意收徒授业的,而且也不以皮实为尺度衡量!”
“知道知道,那随便你们挑,咱丑话说在前头,小子也是有私心的,谁不想自家坞堡坚实可靠?这方面你们得多帮忙……”
田襄子毕竟是一派钜子,可没那么好糊弄,似笑非笑的说道:“真那么简单?那老夫的弟子精学水车诸物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些物件本就是为利民而生,有墨家帮忙发扬光大在下感激不尽,至于小子能得到的好处,有个墨者朋友总比个皮实朋友说出去好听……”
田老头的关注点明显有点偏,死心眼的咬住墨者跟皮实的关系,羞恼道:“你……你们师徒都是气煞活人,老夫可要离得远远的!”
“好!我们住村东,你们都去村西!”
“……”
天下之大,可容身的地方却不多,田襄子从看到水车的那一刻就已经动心,这里的一切让他仿佛回到初就学之时,墨守成规代表了他们的刻板,却不意味着墨者没有进取之心。
再加上数年奔波身边的弟子却越来越少,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暗自叹气,先人留下的传承如何能在自己手中消亡?
山上的情况他也听说了,尤其知道数百孩童都是齐人之后,田襄子更加亲近,因为在他的心里,齐墨才是最正统的。
墨子本身是齐人,齐墨的传承也有墨子之后存在,而现在,遍行天下之后归于楚地,这跟先贤墨子的一生多么相似……
装作气咻咻的离开会客厅,心中的快意却无处抒发,田襄子在虞周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口型,只有魏辙看清了:你有个好徒弟。
第一百零四章 都不省心()
春暖花开的时节谁都喜欢,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虞周现在正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中,自从墨家留下之后,坞堡修建的速度快了不少,最开心的是,那群熊孩子终于有人帮着带了。
先前一直躲避大秦追捕,齐墨弟子损失惨重,浓缩的才是精华,这句话放在人身上同样适用,浪里淘沙般的几经风雨之后,剩下的每个弟子都是人中俊杰,损失一个都让田襄子老泪纵横。
现在好了,薪火岌岌可危之时居然柳暗花明,这位相夫之墨的钜子一口气收了四个弟子,都是几经考校选出来的好苗子,其中就有那个射了一箭被人好一顿的抽打的少年武戚。
钜子打算重振齐墨,其他门人也是有样学样,三三两两的领走不少孩童,这让虞周长舒一口气,因为能被选中的全是童闾里的刺儿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会捣蛋的孩子更聪明……
不过也有意外,就比如现在站在他身后的燕恒,愣是凭着一张嫩脸骗过所有墨者,墨家广收门徒的那一天,这家伙口歪眼斜口水滴答的模样,连虞周都差点当了真。
“到底图什么啊,成为墨家弟子难道不好吗,难得有个学一身本事的机会。”
“图个自在啊,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
“被选上岂不更自在,不用住在童闾挤作一团,你妹子也能受到更多照顾。”
燕恒小大人般的背过手,头头是道的开始数落:“童闾现在也不拥挤了好不好,自从他们一来,宋叔再也没喊过分身乏术,八人一间的宿舍早就能入住了。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墨者怎么回事,我又如何不知,听闻都是以短褐朴素的苦修著称,我要混成那等模样,日后如何照料小妹。”
“学本事嘛,总要付出些代价,可别以为山上会养你们一辈子,明年就得吃自己种的粮食!”
“早就种好了,至于本事,只要多留心总能学的到。”
这下惹动了虞周的好奇心,他支起身子:“有什么门道,说说看。”
“那个叫吕备的墨者有些呆呆傻傻的,一挑拨就跟宋叔对上了,现在正每天较劲呢,不到日落掌灯不收工。”
“……”
难怪最近的工程进度快了不少,敢情是这么回事,墨家自有声名在外的手段,机关术便是其中之一,要想营造机关,就少不了各种木匠活,长期的实践练就无上绝技,其中的榫卯对接方式就让宋直心痒难耐。
据他说,墨家的木工榫卯不下于鲁班锁,一旦搭建完成那便坚实可靠,整个木器找不到一颗钉一根绳,全凭巧夺天工的咬合相互支撑,甚至连投石器这样的大型器具也能如此!
每一种榫卯对接方式都是前人心血,墨家自然当做不传之秘,可是现在他们也有了垂涎的东西,那便是宋直引以为傲的各种模型工具。
比例尺和三维立体图已经抛出来好几年了,要说这山上理解最深的人,那无疑就是宋木匠,就连虞周也不能与之相比,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就是,老宋每天都在实践。
刚开始的时候虞周还能上前纠正,后来就变成了偶尔指点,等宋直捏着炭笔写写画画的时候,虞周基本上就躲着他走了,被问住了没面子!
所以说宋木匠的手艺更是大秦举国无双的,各有所长的同行相互垂涎相互试探,看的虞周有点蛋疼,就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交流一下嘛,非把事情弄成这样。
算了,人家有自己的办法,也许这才是学术交流的正确方式,轻易学到的东西怎么会珍惜?
倒是燕恒这个小王八蛋敢去推一把挺让人吃惊的,也不怕引火烧身。
这墨家也是,轻易被一个小孩子又算计一把,难怪现在式微到这种地步。
“吕备心思纯良不辨机谋,可他几位师兄弟没一个好相与的,你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要是被田老知道,小心你的狗头不保!”
燕恒眼中出现疑惑的神色:“这才是最奇怪的,那个老头似乎略有察觉,可是从未开口制止。”
“没警告你?”
“没有。”
“傻小子,你那点手段蒙别人还行,田老毕竟是钜子,能带着齐墨乱世求生之人岂能不察?
你从来匕首不离身吧?一个口歪眼斜的憨儿带着凶器,骗得过老狐狸么!”
燕恒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呐呐道:“那他为何……”
“我哪儿知道,墨门又不是路边的大白菜,你不乐意人家也不能做上杆子的买卖啊。
以后别在吕备和宋叔之间用小手段了,他们既然明着较艺那便没想瞒着任何人,枉作小人啊。”
燕恒蔫头蔫脑:“哦,知道了。”
“你这些都是从哪学的啊?”
“有些是为了活着自然而然就会了,还有一些……是跟你学的。”
虞周本来听得默然,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