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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将者,必须学会判断简单的天文气候和熟识周遭的山川地理,否则不仅在战前无法预判战局、正确部署,在战争中还容易丧失地利,甚至遭到敌军的伏击。可惜阎行虽然一直在收集描绘周边地理的舆图,可是到现在自己的手上也只收集到几块散乱的羊皮地图,手底下也没有制作舆图的匠人,所以也只能够自己亲自动手,将沿途经过的地形特点先标记下来。
就在阎行仔细端详手中的羊皮地图时,身后响起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阎行脸上微微一动,随手就将地图收起,然后才看似随意地向后头瞥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手下一般不会来打扰自己,只有可能是外人。
果不其然,来的是金城赵家的赵鸿。
阎、赵两家多有联婚,赵家在金城各家中和阎家相对而言也走得更近一些。赵鸿是金城赵家的嫡长孙,年仅十九,比起阎行要小两岁,他长相俊秀,面容白皙,加上自幼精读经书,比起其他人来多了一股淡淡的文雅的书卷气,而且据说他自幼就才华出众,名闻郡县,若不是近几年来金城战乱不安,叛乱不断,怕是早已经被举为孝廉了,准备跻身仕途了。
这一次赵家出兵,赵鸿也随从出征,阎行心想是赵家的家主想让自家的长孙历练一番,挣点军功吧。
看着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赵鸿,阎行不由暗自感慨造物主的奇妙,在边塞之地也长有这样的俊秀的翩翩公子。眼见赵鸿已经走近,这两天两人见过好几次面,已经颇为熟悉,开始称兄道弟。阎行哈哈一笑,大声说道:
“赵贤弟,你怎么来了?”
“长途行军未免烦闷,弟未经兵事,往日常听闻家中长者称赞兄长勇武过人,今见兄长行军弃马与士卒同行,有古吴起之风,内心顿生仰慕,特来向兄长请益!”
赵鸿自幼受儒家礼节熏陶,谦逊守礼,先是向阎行拱手行礼后才缓缓开口,言辞之间也恳切谦逊。若是寻常人听到这样一个颇有才名的美男子说出的这番话,就算是不会喜形于色,心里也会窃窃暗喜。可惜阎行明显对这一类的话语免疫,他嘴角微微一勾,说道:
“贤弟,你这是要折杀为兄了。想那吴起,身经百战,无一败绩,仕魏则魏雄,归楚则楚兴。古人言‘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吴起也’,这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为兄可远不及其万分之一。倒是贤弟,才华横溢,文武兼资,假以时日定是封侯拜相的人物,还是莫要嘲笑为兄了!”
阎行显然不想轻易和外人深聊自己的带兵之法,自己纵有千般见解,也要防止交浅言深、木秀于林,引来其他人的忌惮。于是话锋一转变成了往日交往时的互相吹捧,赵鸿自然又是再三自谦,两人就这样又寒暄了一阵。
阎行有意试探对方,眼珠子转了转,聊起了其他事,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
“贤弟,不知道你可曾听闻冀城已经被攻下了?”
听到这句话,脸上还带着稚气的赵鸿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斟酌着字词也低声说道:
“鸿来之前也确实听到叔父们说起这个消息,据说汉阳太守拒绝臣服,战死阵中了。”
“嗯,先前已经有了原来的六郡兵马和韩家兵马联合,这些人马是倾全州之力在各郡纠集而来的精锐,冀城孤城一座,内无兵马,外无援兵,陷落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道攻下了冀城之后,下一步各家的兵马又作何动向?”
阎行试探性的话一下子就击中了赵鸿的内心,赵鸿几番张口欲言,却又觉得欠缺妥当,到了最后脸色有些阴沉,陷入沉思。
显然,攻陷汉阳,割据凉州对于各家来说是好处众多的。汉室已衰,在明眼人的眼里汉帝国已经是摇摇欲坠,金城各家愿意襄助韩家,就是因为韩家许诺了割据凉州之后给予各家各种山川盐铁,人口土地的回报,而各家也能够通过依附强者,在韩家的庇佑下壮大家族,在乱世中求存一方。
只是如阎行所言,得到凉州之后各方又会有何动作,是否真的韩家和各家就真的能够和平相处,是否联军又要像数年前那样进军三辅,是否一直充当急先锋的羌胡部落当真没存其他心思?
虽然说治国平天下的道理都在这圣贤书中,但是此刻饱读经书的赵鸿却似乎想得多了,看着波诡云谲的前路,还是终究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清。
阎行没有理会沉思中的赵鸿,自以为知晓历史大势的他当身临其境陷入到一个历史的小漩涡中时,何尝不是一样的惶恐无助。
不确定得到的利益,足以让各家兴奋得发狂,而不确定的利益失去,同样让每个人心生恐惧。
叹了一口气,阎行越过了赵鸿再一次独自一人走在队伍前头。远望去,重峦叠嶂,峰峦如聚,大队人马就络绎行走在这山谷间。山上的太阳已经西斜,余晖将各路行军的人马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天,就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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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李骈()
傅燮死了!
这个和前汉的飞将军李广一样屡立战功却终难封侯的悲情将军坚决拒绝了凉州联军的劝降,在冀城的城门外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热血。
而就在十几天后,风尘仆仆的阎行等人也踏上了这一片被傅燮的鲜血染红的土地。
联军的成员汉、胡混杂,而负责军务的军吏显然对这些汉、胡事务游刃有余,没过多久就将各部兵马驻扎的营地按照部落、家族来源安排好并分配下来,而阎行这些金城各家的人马被统一安排到南边城郊的营地里。
部曲入驻的事情阎行大手一挥直接交给了阎顺、马蔺等人负责,他带了几名亲信骑从,打马巡视了一圈营地,记住了附近山势、河流位置、走向和邻近的几处小山丘之后,又拍马往冀城跑去。
冀城的历史悠久,在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秦本纪》中已有记载,“(秦武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
早在春秋时期,独处西鄙的秦国就征服了此处的戎狄,并开始设立县制来治理这一片新征服的土地。前汉的时候这里属天水郡,到了本朝永平年间将天水郡改名为汉阳郡,治所就设在冀城。
中平元年北宫伯玉、李文侯叛乱刚起的时候,边章、韩遂等人也曾经带领兵马前来攻打,所幸当时的汉阳长史盖勋守备有方,边、韩等人只能望城兴叹,悻悻离去,转而去攻打金城、陇西各地。
而这一次的攻守双方实力悬殊,在夺城的过程中除了城门口一处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生激烈的争斗,所以冀城这座城池幸运地逃过了被兵灾波及的灾难。
走马到了冀城的西门,望着高大巍峨的城楼和林立排列的城垛,阎行别有兴致地停下了马匹。城外的密集草地被踩平了一大片,有些草地被马蹄刨开裸露着地面,留下了人马践踏后的痕迹,城墙、城门上也残留着兵器砍剁、箭矢撞击后留下的痕迹,这一切无不展示着就在不久前这个地方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城头、城门口都有持矛荷戟的联军士兵在看守,看到停下来观望的阎行一行就纷纷警惕起来,观察了一会之后发现没有什么不妥才转移了视线。阎行掏出羊皮地图摊开对照了一下,又拿出毛笔照着原先的描绘加上了经自己实地考察之后准备勘误的标记,并小心翼翼地圈出了几处重点位置后才郑重其事地把羊皮地图重新收起,将眼光投向城门口。
战后的冀城内外显得格外冷清和萧条,往日里人马络绎、商旅往来的热闹景象消失了,只剩下土黄色的城墙和拒城而守的联军士兵。阎行驻马环顾四野,官道上寻常黔首和商旅罕见踪迹,只有间或一队斥候骑兵呼啸而过,远近的联军营盘上插着的各式汉、羌、氐、胡的旗帜迎风而立,宣示着胜利者对这一片土地的征服。
看到四下里无人,阎行也索性信马由缰,手上放开了缰绳让马儿自己迈开马蹄沿着城墙一边走着,想起临走前自己的小妹一反寻常变得羞滴滴地,私下底将一个皱巴巴的香囊塞到自己手里,然后像一只兔子一样撒开双腿跑开了,边走还边回头偷看阎行的表情,嘴里嚷嚷着“大兄记得要早点回来······”
想到这里,阎行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将自己小妹送的装着香草的香囊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看着香囊上绣着的歪歪曲曲,似鸡非鸡,似鹰非鹰的图案,阎行就仿佛在看着自家小妹张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嘟着小嘴,脸上泛起红晕,坐在往日打闹嬉戏的院子里一针一线笨拙地绣着图案和花纹,内心深处就像注入了一汪温暖清澈的泉水,让阎行在异地他乡的冀城感到了一丝丝温馨。
可惜这短暂的温馨回忆很快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等阎行勒马往回望时,赵鸿正和一名戎装打扮、携弓带箭的青年男子并缰骑行往这里而来,身后还跟着几骑扈从。
“兄长当真让我们好找,听你家部曲说你到城西这边来了,我等跟着追了过来,总算把你找到了!”
赵鸿骑着马,微微气喘,到了近前停住马匹,兴致勃勃地指着身边那位戎装青年,介绍道:
“哈哈,给你介绍一位咱们西州的豪杰,就是我跟你常提起的陇西李家的英年才俊李骈李伯驹!”
实际上赵鸿根本就没有跟自己谈过这个人,不过听到对方陇西李家的来头,阎行还是心中了然。
陇西李家祖籍在关中的槐里,迁居陇西之后在秦汉两朝将才辈出,秦代的李崇、李瑶、李信,前汉的李广、李椒、李敢、李陵多是以勇猛知兵事出仕从军,戎马疆场,屡立战功的。
虽然说汉武帝末年因为李陵投降匈奴的事件,其他李家成员也受到了这次事件的牵连,使得李家遭受了灭顶的打击,家族一度“衰微矣”,但是经过近两百年的休养生息和恢复发展,陇西李家不断在凉州各地开枝散叶,在当下也成为了凉州地区不容忽视的豪族大姓中的一员,而在未来它还将随着时代变迁、王朝兴衰,蜕变成一个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陇西李氏。
对方既然被赵鸿称为陇西李家的才俊,必然与李家有一定的渊源。阎行笑着下马朝对方拱手行礼,说道:
“久闻李兄高族大名,在下允吾阎行,阎彦明!”
阎行深知豪姓大族的子弟虽然交友谦逊守礼,但实质上大多数人还是自诩高名,看不起普通人。这名戎装青年颇有傲气,初次相见自己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弱了气势,他首先下马行礼,但同时也点出了自家首先敬的是陇西李家在凉州的威名。
赵鸿哈哈大笑,立刻下马和阎行互相见礼。而坐在马上的李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阎行本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等阎、赵两人见礼过后,也随着翻身下马和阎行见礼。
“在下狄道李骈,见过阎君!”
看到对方下马利索的身手,走动时的步伐和伸手行礼时露出的指间老茧,阎行立马对眼前这个五官硬朗、麦黄色肤色的青年男子的武艺有了一个定位,确实像是将门出身练出来的身手,当下也含笑着上前和两人寒暄起来。
初次见面三人多就着冀城形胜、弓马箭术、西州风土聊了起来,这个李骈外表带了几分高傲,交谈起来却又多了几分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