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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小考了,我这也是临阵抱佛脚,老丈莫笑。”良臣朝那老头笑了笑,然后捧起书继续读。
许是读到断章处,他不由痛骂这无耻的作者,然后情不自禁的拿手指沾了沾唾沫,急急翻开第二页,越看越是入迷。
这一章正是那“李瓶姐墙头密约,迎春儿隙底私窥”。
书中没有黄金屋,书中亦无颜如玉,只有那巧金莲和妙瓶儿。
读书人嘛,只要有书读,都是圣贤子弟。
所谓两耳不闻车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
在路上颠簸了五天,大车终是到了保定府。
一下车,良臣就向人打听按察使司衙门在哪。
北直隶没有布政使司,不过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却是有的,衙门就在保定。
通常,提学御史下来后,要么住在按察使司,要么住在各府的府学。
多数时候,却是住在按察使司的。原因在于按察使司就是都察院在地方的监察机构,提学御史不住在自家衙门分支,又住哪里。
打听到按察使司在何处后,因离的不远,良臣便步行过去。
到了衙门外,自有守卫上前拦他,问他何事。若有冤屈,可以击打门前大鼓,内中自有官员出来接待。
良臣忙道他是来求见提学御史的。
“求见提学御史?”守卫打量了良臣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提督大人住下之日就已发话,任何人都不见,你走吧。”
良臣当然不能走了,急道:“烦请大哥替我通传一声,我有要事求见提督大人。”
“来找提督大人的,哪个没要事?”守卫公事公办的样子,可不会因为良臣是个少年,就心软替他通传。
“还请大哥帮帮忙。”
良臣心念一动,摸出两块碎银子悄悄递到守卫手中。守卫左右看了眼,不动声色收下。
“请大哥帮我将这张帖子递与提督大人,他见到此帖定会见我。”良臣说着将熊廷弼的名帖递给了守卫。
守卫接过看了眼,点了点头,吩咐良臣在这等着,他进去替他递帖。
良臣忙再三感谢,在衙门外等着。
………
按察院中,北直提学御史黄彦士正与昨日才到的好友、同党中人,任户科给事中的官应震密谈。
“去年,若非密揭,叶向高安能入阁为辅,如今内阁为他一人主导,我三党被他阻挠,若不再有所动作,后年京察,必一败涂地。”
官应震不岔,想到密揭事件就恼火不已。
去年七月,皇帝诏在籍旧辅王锡爵入阁首辅,王锡爵却考虑到朝中党争已起,自己年老体衰,难以支撑,便婉拒皇帝入阁之请,让家人王勉携其密揭进京。
王勉路经淮安时投宿在漕运总督李三才处被李三才窃得密揭,李三才最初本准备篡改以激怒言官,但随后因密揭为王锡爵之孙著名书法家王时敏主笔,只得抄录全文。
结果,此份密揭尚未抵达京城时,东林党人和南京的科道言官已经人手一份。而密揭中“皇上於章奏一概留中,特鄙弃之,如禽鸟之音不以入耳”之语,引起了科道言官的公愤。
等到王锡爵的密揭抵京后,东林党人立刻行动,以有心算无心,打了浙党措手不及。眼看着浙党大败,东林可以成功入阁时,宫中的万历皇帝却看破了东林党人的把戏,将他们的奏疏一律留中不发,使他们不能如愿。
东林党不肯罢休,继续发动弹劾,面对东林党的步步进逼,最终首辅朱赓于十一月癸丑病故,次辅李廷机闭门不出,随后迁居到演象所之真武庙,将仆人全部遣散,表明去职的决心。
如今,李廷机依旧住在庙中,每日一封辞呈,不管宫中派多少人来劝,他都死也不出。时日久了,竟被人称为“庙祝阁老”。
然而,李廷机已然灰心,不愿出山。东林党人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唯恐万历皇帝未批准李廷机的辞疏,使李廷机得以复出。因而私底下动作不断,隔三岔五便上疏弹劾李廷机,一定要彻底罢了他出山之路。
“我来前,听说叶向高准备出面请求陛下准李廷机回乡,然后他们再提出增补阁臣。”
官应震颇是担心,因为万一皇帝准了叶向高的请求,李廷机归乡,那内阁就剩叶向高一人,既是首辅亦是独辅了。
黄彦士眉头微皱:“他们想推谁入阁?”
“除了凤阳那位,还有谁?”官应震冷笑一声。
黄彦士点了点头:“东林之中,只他够格了。”
二人所说那位,乃指凤阳巡抚李三才。
此人系顺天通州人,万历二年进士,与东林党人赵南星为同年,后任南京礼部郎中时与东林党人魏允贞、邹元标深交,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与在无锡讲学的东林党人顾宪成亦有深交,是东林党的一员干将大员。
“此人若入阁,对我三党,便是灾难。”官应震恨恨说道。
黄彦士考虑得多些,他道:“增补阁臣必须会推,有我三党在,他东林未必就能如愿。”
官应震摇头道:“你还不知道,都察院的宋一韩上疏建议增补阁臣不应当专用翰林出身的官员,应当也起用外官,又称此前阁臣都是南方人,建议多增补北方人入阁。其意,自是意在李三才了。”
“还有这事?”黄彦士也觉棘手,“李三才此人颇有才干,好用机权,更善于拉拢人,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若他入阁和叶向高联手,恐难有我三党立足之地。”
官应震道:“此番我从京中过来,便是与你商议此事,看看如何才能破了东林的阴谋。”
黄彦士思虑片刻,道:“东林想让李三才入阁,我们便断了他们这个念头,使李三才无法入阁便是。”
官应震精神一振:“如何断?”
黄彦士轻笑一声:“李三才为外官十多年,岂无贪脏枉法劣迹?”
“我晓得了,回京之后,便发起公议,弹劾他。”
“不能捕风捉影,须得派人去凤阳察访,掌握他一二贪脏实迹,如此胜算更大。”黄彦士喝了口茶,“我等小考事毕,便回京复命,出点力气。”
“有你这猛将出马,胜算大增。”
“对了,听说熊飞白又惹事了?”
“他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熊飞白有大材,我楚党能否中兴,就看他了,万不能让他有失。”
“此事,我如何不知。”
黄彦士见桌上茶水已凉,便要叫外面奉茶,却听有人在外禀道:“提督,外面有一少年求见。”
“什么少年?”黄彦士愣了下,旋即不快道:“我在此间并不认得人,不见。”
外面的人犹豫了下,又道:“来人持有熊廷弼的名帖。”
“噢?”
“快让他进来!”
黄彦士和官应震不约而同吩咐道,尔后相互一笑,均知江夏熊飞白在对方心中位置极重。
第一百二十一章 道具,又到手了()
良臣被领进按察使司衙门后,很是忐忑,毕竟他要见的是决定他科举命运的提学御史。
若这位提督并不卖熊廷弼面子,那他可就是白欢喜一场了。
进屋后,便见两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他交给守卫的熊廷弼名帖。
“学生见过两位督学!”
良臣不知哪个是提学黄彦士,另一个又是谁,但想能和黄彦士坐在一起的肯定是个官,管他是什么身份,身为儒童,叫声督学总不算错。
黄彦士和官应震笑了笑,前者起身朝良臣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说话。
良臣忙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对方三尺处停了下来。
黄彦士上下打量了良臣,和声问他:“你是何人?为何会有熊廷弼的名帖?你是他什么人?”
一连三个问题。
良臣将身子微躬,以示对对方的尊重,尔后平声回道:“学生是沧州肃宁童生魏良臣,与熊大人只是萍水相逢,并不相识。”
黄彦士愣了下,旋即失声笑了起来,对官应震道:“东鲜兄,听到了么?他熊飞白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递帖子给我?有意思,有意思。”
“这不像他的为人,他这人我最是了解,脾气臭,性格犟,哪会多事。更不会求人,哪怕是你我。”
官应震说着走到良臣边上,朝他点了点头,笑问道:“熊飞白为何要给你他的名帖,还要你来见提学?”
“学生这里有熊大人的一封信,还请二位督学过目!”良臣忙从怀中摸出熊廷弼的信,双手拿着递到官应震面前。
“我就说嘛。”
官应震轻声一笑,接过信封,扫了眼,确是熊廷弼的字迹,当下就撕了开来,取出信来读。
从上到下一字不漏看完后,官应震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面前这少年,发现这少年虽是个儒童,但在他们面前却一点也惊慌,便是说话也是不卑不亢。再想信中熊廷弼所说,顿时起了爱才之心,便是黄彦士不帮他,他也要帮一帮。
“抑美,你也看看吧,熊飞白夸他呢。”官应震将信递给了黄彦士。
“熊飞白夸人?”
黄彦士不大相信,他和熊廷弼认识十多年,可从未听他夸赞过任何一人,这位好友,端的是高傲的很。要不然,也不会老是得罪人,以致屡屡不得升迁。
看完信后,黄彦士明白为何熊廷弼要将自己的名帖给这个少年,又为何让自己帮他解决作保之事了。
实是,这少年真是不错。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雄则国雄。”黄彦士很是欣赏的看了眼魏良臣:“好一个少年说!”
官应震亦感慨道:“前几天我听兵部的人说,武科会试时有一少年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再有这少年说,足以证明我大明英材济济,少年皆才俊啊。。抑美,我们这些人再不奋发作为,恐就要被这些后生超了过去喽。”
“我巴不得他们超过咱们呢。”
黄彦士哈哈一笑,对良臣道:“你不用担心小考作保之事,我这便与沧州府休书一封,你回乡安心考试便是。”
“多谢督学大人!”良臣忙深深鞠了一躬。
黄彦士微一点头,回到书桌。
官应震朝书桌指了指,对良臣打个眼色道:“还不帮督学磨墨。”
“啊,是!”
良臣赶紧也走到书桌边,用水化开墨饼,专心的研磨起来。
黄彦士拿出纸张,拿起毛笔,沾了墨水,想了想,提笔疾书起来。
良臣不敢偷看这位督学写的是什么,只低头专心磨墨。
官应震见了,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人,能有这份静气,确是难得。
片刻之后,黄彦士写好信,待墨迹干了之后,取出自己的官印沾了印泥,轻轻的印了上去。然后用信封装上,却是没有交给良臣,而是唤来随从,命他将信送到按察使司驿站,今日便送到沧州去。
信送走后,官应震走过来拍了拍良臣肩膀,笑问:“这下心事可了了,是不是很开心?”
良臣笑着点了点头,再次谢道:“多谢二位督学,今事已毕,学生不敢叨扰,这就返乡,好温读备考。”
黄彦士点头微道:“我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