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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乃兵胆!
见主公如此,众亲卫自是人人奋勇,浑然不惧。倒是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们却不知吓的躲哪去了,这当功夫,魏公公自也不会理他们。
“保护公公!”
早听到动静的小田等人蜂涌冲出,拔刀在手,围在大门之前,组成了一个圆形小阵。
又有十数人却是攀在墙上,手中所持乃是弩箭。
部下训练有素的样子更让魏公公心安。
杀咱家?
没王法了!
休说咱家没害那顾宪成,就是害了,也当有司来捕我,你东林党凭什么来杀咱家!
好端端的就来打杀咱家,魏公公越想越恼,一拍椅子,喝了声:“去,抓几人过来,咱家要当面问他们,咱家何罪之有!”
“遵令!”
小田打个手势,立时有亲卫将客栈门板搬开,与此同时,真田持刀当先冲出,数十亲卫如狼似虎就要捕人。
然而门外景象,却是叫众亲卫骇了一跳。
只见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尽是火把。
火光映射下,人头黑压压一片,数都数不清。
看光景,似是整个无锡县城的百姓都围在这了。
亲历过滕县诛孔的众亲卫,本能的就想到了当日围在孔家之外那成千上万百姓一幕。
饶是一个个胆大过人,也不禁色变。
魏公公初时并不以为外面有多少人,东林党人匆匆行事,又是夜间,能来多少人。
待发现部下们神情不对,忙探头去瞧,这一瞧,牙酸。
锄头、镰刀、锤子、扁担、砖头…。。
黑压压的人群,各式“武器”跟货架上一般,琳琅满目,齐全的很。
再细瞧,尽是百姓衣饰。
“公公…外面人太多了。”
小田不是怕了这些乌合之众,实是人太多了,他怕打起来公公有个闪失。
真田却是不怕,意思先砍上几个,震住他们。
魏公公想都不想就否决了真田动手杀人的念头,这人,杀不得。
姑不说人群中藏着多少东林书院的,且就是这些百姓,也不是能随便杀的。
真要己方动手杀人,则坐实了他魏公公暴虐形象啊。
百姓毕竟不知真相叫那东林党人煽动了,他魏公公怎能因此而杀百姓呢。
这二十年来,各地为何屡屡有矿监税使被“百姓”所杀,缘由不就是因为不敢强力镇压么。
真要死了百姓,有理也无理。
“冲出去,去县衙!”
魏公公迅速拿了主意,不管有多少人对他喊打喊杀,带人去县衙总能安全些。郑铎的马队就在城外,城内闹出这么大动静,那边肯定知道。只要撑得一些时间,救兵就能至。再不济,运河上还有他魏公公的四营兵马呢!
这东林书院真当他魏公公是软柿子,好捏的不成!
拿定主意,魏公公也不再多想,下令赶紧去县衙。
无锡是上县,城内能够调动的治安力量还是不少的。
只要等到天亮,危机总能化去。
小田他们不敢怠慢,忙将魏公公围在中央,组成一个大圈向外面缓步移动。
见着客栈内冲出这么多执刀的军士,百姓倒是有些慌乱。
许是暗中主持此事的东林党人也没想到这小太监另外还有人手,或怕杀将起来死人无数,或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迟疑着倒是不曾发令。
于是,在无数愤怒百姓的目光下,魏公公一行数十人向着不远处的衙门移动。
百姓紧贴他们左右,也跟到了衙门。
一路上,喝骂之声不绝于耳,四下里尽是叫嚷。
衙门那边,早有捕役出来,可见着这架势,却是谁也不敢动弹,更没人敢喝斥百姓。
深更半夜的,突然闹出这么大事来,任谁也慌啊。
魏公公一行到了衙门大门,急令里面开门。
在里面的知县寇慎犹豫了下,命人打开大门放魏公公一行进来。
“城中民变,贵县立即派人向驻军求援,务必尽快弹压。”魏公公进了县衙之后立时吩咐那知县寇慎。
然而,这寇知县却吱吱唔唔的,不肯派人去向驻军传讯,反而提议魏公公自个派人到苏州求援。
寇慎的意思是苏州有织造局太监在,魏公公这边惹出民乱,地方不知原因何在,为免激化矛盾,最好不要擅动,故魏公公最好是向同为内廷的织造局太监求援。
“贵县莫非是想咱家死在你这衙门?”
魏公公察觉这无锡知县对他似不怀好意啊,苏州离这好几十里地呢,等织造局太监派兵来,黄花菜都凉了。
“岂敢,岂敢!”寇慎忙道,“公公万勿误会,本县如何会让公公有闪失呢。”
“既如此,为何不去求援?”魏公公哼了一声。
寇慎不答。
魏公公见状,自是明白这知县屁股不在自个这边,于是便问他:“这乱民越聚越多,贵县待要如何应付?”
寇慎苦笑一声,道:“若公公不愿求救,是不是先躲一躲?”
魏公公眉头一挑:“躲,咱家往哪躲?”
“这个嘛…”寇慎似也没什么好地方可供魏公公躲藏,思来想去,小心翼翼的提议个地方,“这个…茅房倒是隐蔽,要是公公不嫌,可以藏身。”
魏公公听后,不恼也不笑,只阴嗖嗖的盯着这无锡县。
狗官,你要不要再送个灯笼给咱家去那茅坑蹲着啊!
士可杀,屎不可辱!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是想叫皇爷找屎么()
高攀龙有些泄气,原以为能一鼓而擒那害师凶手小太监,不想其竟然被人保着逃进了县衙。
无锡知县寇慎倒是东林书院常客,和东林上下关系交好,但是否会将那内监交出,高攀龙实是心中无数。
毕竟,那寇慎和他们不一样,乃是在任掌印官员。
内监真于他衙门中被杀,其难脱其咎。
所以,眼下之局面,倒是有些棘手。
要是寇慎为乌纱帽而死保内监,须臾间倒不好硬来。
于那客栈之中擒杀魏姓内监容易,事后也好收拾,只要推给义愤百姓即可。
法不责众,于哪捕人?
但要命人冲进县衙擒人,公然和官府对抗,后果却要严重的多,死伤也会很多。
无辜者何无辜也!
高攀龙不忍百姓无谓流血。
不过,他也仅仅是有些顾虑而矣,真到时候,叫那百姓冲破县衙也断然不会皱眉头。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而矣。
再怎么说,这无锡及至整个江南,是他东林党的地盘,若连一个小小太监都对付不了,岂不叫那些奸党耻笑!
况且,于煽动百姓,事后脱身一道,高攀龙和党内上下早已熟络。
远的不说,就九年前他们就在苏州好生操弄了一把。
九年前,时任苏州织造局太监孙隆有感当地丝织业偷税漏税太过猖獗,使本就很低的商税不断缩减,以至于不得不挪借其他银子填补。再这样下去,孙隆认定,苏州丝织业再是繁荣,朝廷也无法从中得一文好处。
故而孙隆下定决心要打击偷税漏税行为,替朝廷也替国库挽回损失。当地人黄建节、汤莘等有识之士认同孙隆主张,提议对丝织业征税,每机一张,税银一年三钱。
一机税银年三钱,可是很低的税。
江南名家冯梦龙写的《施润泽滩阙遇友》,说盛泽镇上的施复捡到六两银子,盘算用这笔银子可以添上一张织机,把这个织机所得利润积攒上一年,可以再添上一张织机。
若一张织机是六两银子左右,则一张织机一年所得利润至少也在六两银子以上。一年收税银三钱,也不过是利润的二十分之一,这税率实是低的不能再低。更何况说一张织机一年利润只有六两银子,还是冯梦龙这个门外行的保守估计。
结果就这一点税收,从事丝织业的富商大户们依旧不肯缴纳。他们找到东林党人商量,在顾宪成、高攀龙等人指使下,苏州当地的丝织业工人发动暴乱,他们填街塞巷,飞石击死黄建节,尽燬莘等十二家,还抄掠了借钱给黄建节的乡绅丁元复家。
孙隆吓得躲到了前首辅申时行家两天,然后乘小船逃到了杭州,辞掉税务之职,从此再不去苏州。
如此一来,收机户之税自然免谈了。
而富商士绅弹官相庆,地方官也都眉笑颜开。
高攀龙于此事也是大出风头,江南人人都知他东林先生大弟子高名。
可惜,这回同上次织户暴乱不同,高攀龙觉得本地乡民有些乱。
当时织户暴乱抗税时,纪律性相当强,全部赤身,不持一械,不抢一物,地方官绅喊停就停,喊打就打。事先,连出来背锅的人都是和官府沟通好的,打死人命,破毁人家,事后都不惩治的。
只叫了一个替死鬼葛成出来担责,为了感激这葛成,官绅们还给葛成改名为葛贤,在狱中极受礼待,人都称义士,更有人以“将军”相称。
今日,百姓和乡民匆忙聚集而来,相互间没有约定,以致乱糟糟。也不曾和寇慎对谈商量好,所以那寇慎不知底细,冒然将人给放进了县衙,徒然给书院添了麻烦。
有关恩师之死的原因,其实高攀龙也冷静想过,真要说和那魏姓内监有关系,也不尽然。但要说没关系,肯定也不妥。
因此,他原先倒是不准备要那魏姓内监的命,然据修吾公说,这姓魏内监乃是前番害的辽东李成梁罢职的幸进之人,又突然南下至顾家,肯定未安好心。
如此一来,便须除他了。
如何个除法,自有多般手段。
高攀龙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对付收税的、宫里的奸寺,就得用阴招,特别手段。
当年修吾公主持凤阳巡抚事时,就多次让死囚攀陷诬告太监手下税官,然后以此为借口加以杀害,太监对此不但毫无办法,还个个对修吾公恭敬有加,谁都不敢得罪。那些年,这南直隶的内监哪个敢生事的?
这说明什么?
圣人也须有霹雳手段,否则宵小何以敬畏!
今倒不需动用死囚,只一个百姓义愤就能叫那魏姓内监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京师党争于东林有些不利,大君病死,于人心更是不稳。
修吾相公说的明白,此番就是要借先生之死,闹出场大动静来,如此才能提振党内人心。
而用一个小小的内官监丞做这祭旗人选,最是合适。
这种人,地位不高,于宫内无大纠缠,杀便杀了。事后内廷真要追究,大不了再重金买个义士便是。
这边正思虑着是等天亮之后再动手,还是现在就动手,却有二人结伴而来。
却是前礼部主事、东林八君子之一的安希范,和那前国子监助教、东林八君子之一的薛敷教。
这薛敷教和安希范一样都是得罪过当今皇帝遭贬,如今都辞了官在东林书院任教,等着哪天能被起复。
这个哪天,东林上下是有共识的。
便是新皇登基之日。
东宫那位能如愿以偿,全靠东林力争国本!
将来,党内上下焉能无有回报?
薛敷教和安希范来后,与众人一一执礼,后与高攀龙耳语几句,高攀龙听后精神一振,一扫先前颓丧,大有乾坤底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