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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怀疑和提防,高起潜便不想再和魏良臣说话,并且他也没听老李头说过他本家还有什么侄子,于是抬脚就要离开,免得上了人家的套。
见高起潜要走,良臣一下反应过来,不管二叔现在是李公公还是老李头,总是他亲二叔,也必定是日后的九千岁,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
他既然来找他二叔了,就没必要去理会二叔现在什么情况,哪怕二叔对家里出不上力,他这侄儿也得把人见了。
不为势利,只为亲情。用他爹的话说,就是生要见人,死要见灰。
良臣肯定不能让高起潜就这么走了,他得从对方口中知道二叔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高大哥,不知我二叔现在宫中做什么差遣?”良臣从后面拉住高起潜,这一举止更让高起潜警惕。
“我和你二叔也不熟,不是很清楚他的事,你自己去打听便是。”高起潜急着脱身,随口应付一句。
“这样啊,那叨扰高大哥了。”
高起潜以为这少年还会缠着自己,不想对方却松了开手,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良臣这是没办法,高起潜明摆着不信自己,自己非缠着人家,恐怕不仅问不出什么来,还会让对方对自己心生厌恶。
他也不是厚脸皮之人,索性就松手了。
高起潜狐疑的看了眼魏良臣后,不再理会,径直离开。只是走了没几步,他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良臣道:“我和你二叔是真的不熟,眼下也不和他在一起,听说他现在御马监做事。”
高起潜说的是实话,他进宫的时候李进忠还在直殿监,上头把他和李进忠分在一起轮值扫地,闲暇之余聚在一块赌过钱。后来李进忠不知怎么搭上了御马监太监刘吉祥的路子,调去了御马监。
打这往后,高起潜就没再见过李进忠。二者之间除了一块扫地赌钱,就没什么交往,若非要说有关系的话,那就是李进忠还欠了高起潜几枚铜钱。
“御马监?”
一听二叔现在御马监,本垂头丧气的良臣一下来了精神。
御马监是什么?
好单位啊!
若说司礼监是内廷的内阁话,那么御马监就是内廷的兵部。
换言之,司礼太监们是内相,御马监的太监便是兵部的尚书侍郎。
二十四监中,御马监也是仅次于司礼监的大衙门,统领着内廷的唯一武力——腾骧四卫和勇士营。
二叔在御马监中这个大衙门做事,实在是出乎魏良臣意料之外,却又觉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二叔是什么人?将来的九千岁!
如此了得的一个大人物,哪里会是什么老李头呢。
这不,二叔手段过人,都调在御马监了,不用问,肯定升级成李公公了。
这才对嘛,没有之前的积累,二叔如何能一步登天当上九千岁。
“那高大哥可知我二叔现在御马监做何职司?”良臣心情很激动,二叔混得越好,他的底气就越足。
“职司?”
闻言,高起潜却是心头冷笑,这少年骗子当宫里的职司是大白菜么,那般不值钱,是个人就能做的?
打进宫那天起,高起潜就日夜想着能谋上一份职司,但却难如登天。这两年,他在宫中的日子可不好过,像他和老李头这种成年后方进宫的,根本不受人待见,动辄就会触犯宫中规矩,受人白眼。
宫里有什么好差事,也都是先紧着内书堂出来的那帮人。这些人打小进宫,在内书堂受学士们教诲,通晓历朝典故,精熟琴棋书画,一个比一个人精,不是高起潜他们能比得过的。
高起潜多少还识得几个字,那老李头却是大字不识一个,在他进宫前,这人在直殿监硬是扫了十几年地。眼下虽说调到御马监了,可高起潜相信,老李头混得肯定不行。
他之所以告诉这少年骗子李进忠的下落,完全是不想对方回头去骗他妻女。这种游棍骗子,骗不成可以,但却不能得罪,睚眦必报得很。
高起潜这是宁得罪真小人,也不得罪小骗子。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去御马监打听吧。我宫中还有事,就不与你多说了。”
高起潜急着回宫,他能请假出来到通州见妻女,已是上头格外开恩,可不敢回得迟了。
有一件事,高起潜没告诉良臣,他二叔在宫中其实还有个外号,叫“李大傻子”。
“好,好,多谢高大哥!”
良臣咧着嘴,高起潜能告诉他二叔的准确下落,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站在那里笑容满面的目送高起潜离开,便迫不及待的回了客栈。
路上,心情十分的愉悦。
第三十章 此乃吾家千里驹()
一 这一夜,良臣睡得十分舒坦。
他梦到了二叔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帮腾骧四卫护卫得意洋洋的向他走来,然后拉着他的手,对四周围观的文武傲然说道:“此乃吾家千里驹!”
一觉醒来,外面车马行的人已经在喊上车了。
睡在隔壁的许显纯早已经洗漱回来,见良臣醒了,不由笑道:“小兄弟昨天夜里梦到什么好事了,傻笑了几次。”
“噢,有么?呵呵…”
良臣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他担心夜里是不是瞎说了什么梦话,不过见许显纯和旁边人不在意的样子,想来自己哪怕睡着了,也是“守口如瓶”的。
许显纯在静海给良臣的银豆子,良臣没能还回去,不过却给了许显纯更加深刻的印象,对这小兄弟颇是刮目相看。路上很是照顾,还请良臣吃了一顿好的。
从铺上爬起,良臣穿衣服时随口问道:“许大哥,你进京之后就去考武科了吗?”
许显纯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回道:“嗯,进京之后我就要去兵部报到,然后在兵部的馆驿等开考。”说完,面露愁色,“这次赶考匆忙,许多习题都未仔细看,临时抱佛脚终归是没用,上了考场怕是要悬。”
许显纯不担心弓马不过关,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只是策略要考的内容太多,又不知这次考官出什么题,因此难免忐忑。朝廷规定,策略不过,考生是不许考弓马的。
要是这科不中,许显纯真不知以后怎么办才好。
良臣系好腰带,上前宽慰道:“许大哥放心好了,你一定会考中的!你要是考不中,就没天理了。”若说旁的事,良臣没底气,许显纯考武进士这事,却是敢拍着胸脯笃定的。
“考场上的事,哪有人说一定会考中的,不过还是承小兄弟吉言了。”
许显纯系好包袱,方想起一事,忙问良臣:“对了,我还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呢?”
那夜在姚官屯时,东厂的番子曾经盘问过众人姓名,只是那时许显纯也很紧张,光顾着应付番子,哪里记得良臣叫什么名字。
一路上也没问过,只以小兄弟称呼。倒是魏良臣,心里淡定,面对番子没压力,因此反而把众人的名字都给记下了。
“我叫魏良臣。”
良臣一脸笑容的看着许显纯,跟着说了句,“我二叔叫魏忠贤。”
这把许显纯弄得一头雾水,他知道良臣是进京找他二叔,但他二叔叫什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许显纯没往心里去,也没多想什么,朝良臣点了点头,拎着包袱先去车上等。
许显纯走后,良臣嘿嘿一笑,正要去洗脸,就看见张差闷闷不乐的进了屋,然后一屁股坐在铺上。
良臣本不想管这赌徒,但见他这样,也是好奇,便凑上前轻声道:“张大哥,你怎么了?”
张差闷声道:“我表哥给我的信上说他会在通州找我,可我这马上就要走了,也没见他人。”
“许是你表哥不知道你到底哪天到,所以误了吧。”
这年头又不是后世,手机随身带,交通准点到,误了时间再是正常不过。良臣见怪不怪。
人没来,张差还能怎么办,他又不能在通州等着,只能拎着包袱去上车。
出屋时,张差问良臣:“小哥是去京城寻亲?”
良臣道:“我去京城找我二叔。”
张差道:“噢,那咱们在京城就要分手了,我要去蓟州投亲。”
良臣记得东厂番子盘查时,张差说过是去蓟州投亲。他朝张差微一点头,便去洗漱了。
院中,陈氏母女也收拾好了包裹,不过却不是和众人同去京城,而是返乡。
昨夜高起潜过来寻妻女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因此很多人都觉奇怪。
车马行的人还特意问明白了,方卖了回程的票给陈氏,让她和女儿在客栈等回去的马车。
良臣洗完脸后便去上车,车上,人已经不多,只有七个人。
人少了,地方便大,坐着比前几日可是舒服不少。
马车出发后,许显纯说是临时抱佛脚没用,可还是捧着书聚精会神的在看。好在,通州往京城的大道修得平整宽阔,不然,一颠一颠的,看着肯定吃力。
良臣忍不住在想,要是日后五彪之一的许显纯看书看成个近视眼,那就有趣了。
到底是大明两京之首,天下繁华所在,还未到京城,这官道上的来往商旅就已经是络绎不绝了。
通州是漕运的终点站,南方的漕粮和货物经此地转运北京,由此使得通州到北京的道路异常繁忙。
有些地段因为经过的车马太多变得拥堵不堪,长长的队伍能排出数里地,南边的过不去,北边的过不来,以致顺天府不得不专门派出官兵在此维持交通秩序。
一些路口还设置了各种警戒标志,或三角形标,或圆形标,颜色分红绿黑三种,看着倒像是后世的交通信号灯。
良臣一路过来,真正是开了眼界,颇像是头回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着实开了眼界。
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操着各式方言,说什么话的都有。
只是,良臣听来听去,却是没听到他前世所熟悉的“普通话”。他听到最多的是熟悉的南京话,也是明朝钦定的官方语言。哪怕此时距离成祖迁都北京两百年,南京官话仍是明朝的官方语言。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当年随成祖迁都北京的大半都是江淮勋贵,皇帝自己也是说南京官话,如此一来,这官话的地位自然无法撼动。
明亡之后,直至伪清中叶,北方官话方才逐渐取代南京官话成为标准语言。良臣记得前世建国之后,官方曾票选制定标准语,结果以川话为主的西南官话一票之差败给了北京话,导致普通话在中国坐大,最后一统天下。
对此事,良臣也说不上多少遗憾,算起来,他也是精通两门语言的人。南京官话他会说,河北话他也会,所以一路上不管和谁交流,都没有问题。
临进京城,又有两人下车,接着,陆续又走了两个。等到了车马行在京城外的终点站时,车上就剩良臣、许显纯、张差三人。
许显纯着急去兵部报备,所以和良臣匆匆道别,约定有缘再见,便立即进城去了。
张差是去蓟州的,还得转车,因此下车之后便去买蓟州的票。
良臣这边也着急去御马监找二叔,但不知道御马监在哪,他听人说皇宫有专门的一道宫门供宫里太监宫女和外面的亲人联系,所以便准备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