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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高公公现如今人在辽东,却怎的和关内的事牵上关系?
听这胖子语气,似乎他乃高淮的人,要是东厂捉了他,就是和高淮过不去。
高公公缘何要和管东厂的陈公公过不去?这胖子又是他什么人?
结合之前东厂在找临清来人这件事,张炳隐约猜出这胖子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临清人。
管临清税关的是天津税使马堂,如果这胖子就是那人,此事对马公公又有什么影响?
胖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使得宫中几位大珰都牵扯其中?
张炳苦思不得其解,他只是二十四监不入流的下四司之一宝钞司的监丞,哪里能接触上面的事。仅凭现有的这几点信息,他还没法从中窥出真相。
不过在宫中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件事大有蹊跷,且必定是桩大事。
“此人乃我锦衣卫缉捕要犯,你们东厂不能将人带走!”
王曰乾也看出不对,目中精光一闪,不管是不是这人,一个箭步就挡在了押解那胖子的众番子前。其几个手下也是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我东厂拿人在前,你这会却说是你们要捕的人,王兄,似乎乱了规矩吧。”
邓贤眉头微锁,这胖子身份肯定无误,否则也不会知道他是谁。只是这胖子忒是狡猾,竟将身份亮了出来,欲引锦衣卫和他东厂抢夺,倒是棘手。
辽东矿监高淮,邓贤是有所顾虑,此人深得皇帝宠信,不比东厂督公陈公公差,得罪了他没什么好处。
然而高淮虽权重,但人在辽东,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东厂是陈公公管着的,邓贤倒不怕高淮敢越过陈公公找自己麻烦。而且他不确定这件事和高淮到底有没有关系,有可能是这胖子信口雌黄,扯大旗作虎皮。
胖子间接摆明身份,让锦衣卫的人跳出来后,便再也不吭声,只一脸冷笑的看着邓贤。
看着,竟是丝毫不惧东厂。
良臣有点看不懂了,这其貌不扬的胖子还真大有来头?
真是人不可貌相,眼拙了,眼拙了。
回想胖子这一路上的表现,良臣不禁暗自佩服,这扮猪吃虎的功夫不比他逊色。
至于什么公公不公公的,良臣浑然不当一回事。在他眼里,除了他家二叔,其余的公公皆是浮云,挥挥手便都散了的货。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胖子有什么底气能从东厂手中脱身。
看来看云,良臣撇了撇嘴,貌似这胖子功夫还是不到家,东厂并没有放人的意思。
邓贤当然不可能将人给放了,更不可能将到手的人让给王曰乾,他双眼微眯,沉声道:“王兄,人,我是要定了。看在厂卫一家的份上,王兄莫要逼我。”语气已含威胁。
众番子也将锦衣卫的人围拢起来,看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
对面二三十人,自家却只七人,真是动起手来,肯定讨不了好处。
王曰乾的手下都很紧张,一人在边上低声询问头儿怎么办。
王曰乾思虑片刻,抬手对邓贤道:“好,今日给你东厂面子,人,你带走!”
闻言,邓贤暗松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和锦衣卫大动干戈的。不管怎么说,他邓贤都是锦衣卫出来的,虽然现在叫那边的人骂得狠,可也不能把事做绝了。
“多谢王兄!”
邓贤怕夜长梦多,吩咐手下立即将人带走。
“不要推,我自会走。”
胖子神情不慌不忙,经过王曰乾面前时,微微哼了一声,尔后转身看了眼庙中众人,便扭头向外走去。
那样子,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
配合他那肥硕的身躯,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良臣感觉胖子似乎对自己多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东厂的人走后,王曰乾也无意再呆在此处,带着手下也走了出去。
来到树林边牵马时,一个锦衣卫问道:“大人,我们就这么走了?”
王曰乾摇头道:“四档头在天津卫,我们马上赶过去。”
说完又吩咐另一手下速去通知其他人马,将此事告知,务必让他们想办法拖住东厂的人,绝不能让东厂抢在锦衣卫前头将人带进京。
东厂的四档头是宫中的内档,姓石名元雅,亦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此刻正在天津税使马堂处。
厂卫积威厉害,庙中,一众躲雨的旅客仍是没有人敢动,直到半柱香后,方有一个车夫大着胆子到门口张望了下,然后告诉大伙道:“诸位,人都走了,雨也停了,我们上路吧。”
众人忙纷纷站起,拎包的拎包,抱孩子的抱孩子。方才那一幕,就好像从未发生过般。
良臣也拍了拍屁股,将包袱系在身上,坐了这么久,他腰有些酸。他是和许显纯一起出来的,落在他们后面的是张差。
一场大雨,加上刚才厂卫马匹的践踏,让通往官道的这条小路变得十分泥泞。
好不容易走到马车边时,良臣膝盖以下全是烂泥。还好,官道上不怎么烂,只是滑而矣,有一些日久失修的地段积了不少水。
一大帮人在路边用树叶草丛抹干净鞋子后,便纷纷上了车。
这一路,倒是再也没有事发生。
三天后,良臣他们到达了静海县,这里离天津卫很近,离北京也只三四日路程。
第二十五章 小的想进宫()
一 天津税使马堂这些年风光得很,此人原是印绶监的少监,后来不知走了谁的路子,受遣为天津税使,兼管临清税关。
不得不说,马堂捞钱很有手段,给宫里的孝敬也多,深得皇帝的欢心。因而哪怕前几年临清闹出民变,商户集体罢市,甚至聚众纵火焚烧衙署,他这天津税使的地位都不曾动摇过。
不过,这几日,马公公却是心事重重,昨日东厂四档石元雅的到访更让他多了几分担心。对那从中搅局的辽东矿监高淮恨得不行,但是却奈何不得对方。
石元雅给马堂捎来了司礼掌印陈公公的话,大意这件事东厂能帮着截人,但怎么善后却是马堂的事。
言外之意,陈矩不可能将这事给兜到底,能善了最好,若不能善了,他便两不相帮。毕竟,高淮那里,陈矩也不可能和他就此撕破了脸皮,大动干戈。
要知道陈矩虽是司礼掌印太监,可司礼监也不是他只手就能遮天的地,其余的秉笔对这件事可都盯着呢。
要是办得太难看,保不齐哪位就会在皇爷那提上几句,那样一来,事情便不可收拾了。
对此,马堂也无话可说,谁让这件事是他的手尾。做事不干净,自然就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只是这事发的真不是时候,偏偏就赶上他马堂谋升司礼秉笔的节骨眼。若是不能将事情压下,多半,他马堂此生再也无望荣升秉笔太监了。
现在,除了东厂的人在行动,马堂手下也派出了不少人手。能不能把人截了,一看天意,二就是看高淮那厮背地里有什么动作了。
现在,除了等消息,马堂也不知能做什么了。
竞争对手高淮那里,和他根本没有谈和的可能。
缺出来的秉笔只有一个,要么他马公公上,要么高淮上,没有第三个结果。
谁升谁不能升,却关系二人今后的地位,甚至命运。
心事重重之下,马堂今日连去前堂给手下点卯的心思也没了,闷坐在屋中,对着一面镜子修饰他的胡子。
和外界以为的老公皆是面白无须不同,宫中的太监们有很多其实是有胡子的,大致十多人中就有一个长有胡须。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宫中除了收进经阉割后的幼童,还不定期招募那些成年后阉割之人。
此举曾惹外廷强烈反对,不过外廷反对的再激烈,每年北京城中都有数千“自宫白”寻求入宫做老公的机会,若宫中断了这些人入宫的门路,无疑就是绝了这些人的希望,甚至要了这些人的命。故而外廷反对再凶,宫中还是该招的就招。
大量招进成年阉人,自然就会有长胡须的老公存在。
马堂本人倒不是“自宫白”出身,而是八岁就净身进的宫。许是成年之后好东西吃的太多,不知不觉就重新长起了胡须,这让马堂十分的自豪。
这种自豪有些畸形,但却是宫中太监们的真实写照。
胡须,是一个完整男人的象征,哪怕下面根本空无一物。
据说,有很多外派的镇守太监们为了在官员面前显示自己的威严,都会粘上一小摄假胡子。
马堂的税监衙门位于天津兵备道衙门东边,衙门里养了不少“槌师棒子”和“士虎”,这些都是马堂网罗的收税手下,人数足有三四百,内中颇有不少亡命徒。
正是凭借这些无赖恶棍,马堂才能在天津耀武扬威,使尽手段为皇帝捞钱。
往宫中送的银子越多,马堂的地位就越是稳固。反之,马堂要想地位稳固,搜罗的手下就得多。
人多势众,再加上税监的身份,在天津,马堂可谓是土霸王般的存在,天津三卫文武无人敢惹。
当然,马堂这些年除了往宫中送钱外,自己捞的也不少。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甚至皇帝也知道的事。
奈何,外朝不能给皇帝挣银子花,皇帝也只能靠这些内监。哪怕知道这些内监贪婪无度,也对他们信重无比。为此,皇帝宁可在“国本”上向外朝低头,但却绝不裁撤矿监税使。
马公公在屋中修饰自己胡须时,外面,一个叫庞保的棒子手怀揣着一百两银票,满怀希望的要求见马公公。
这是庞保做了税监棒手三年后头一次求见马公公,因此心里很是忐忑。
递上马公公从京城带来的亲信马七斤五两银子红包后,马七斤就领着庞保向税监后院走去。
税监衙门原是天津一个富商的宅子,不过因为这富商十分的不开眼,所以现在全家都滚到南直隶去了。
到了后院马公公屋前,马七斤让庞保等着,进去替他通传了一声。
“庞保?”
马堂的记忆力很好,手下说了人名,他就在脑海中浮现庞保的相貌,此人好像是三年前招进衙门的一个棒手,平日看着不甚出众。
“他找咱家做甚?”
马堂有些不快,若非马七斤是他老家的远房侄儿,只怕就会骂上几句。
“估摸着是想请三叔给派个好点的差事。”
“收了人家多少钱?”马堂瞪了眼这远房侄儿。
马七斤讪讪一笑,马堂微哼一声,不和他计较,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哎!”
马七斤如释重负,忙出去把人领了进来。
“小的庞保见过公公!”
一进屋子,庞保就轻声叫了一句,然后便不在向前,低垂脑袋,站在门坎边,模样十分的恭敬。
庞保这模样,让马堂微微点头,他上下打量了眼其貌不扬的庞保,缓缓开口道:“你找咱家有什么事?”
“回公公话,小的想入宫侍奉,故而请公公给个门路。”
在税监衙门呆了三年多,虽然压根就没被马公公正眼瞧过,可庞保却是了解马公公,知道马公公这人喜欢直来直往,与人说话不喜欢绕圈子,越是直接越好,要是委婉不够直接,倒会让他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