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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已经是凉了半截,却依旧脸上装作冷静的样子。
面前之人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却是已经可以知晓他看穿了自己的过去。
虽然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但面前之人却是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有着怎么样过去的人。
尽管那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渐渐地将声音压得很低。
但接下来方士所做所说的一切,都将影响到他在整个青州的风评,甚至是未来。
因为在众位书生的眼中,他早已变得不一般。
他是天选之人,天书的传承者。
“这位公子倒是说得有失偏颇。”方士心中暗自思忖了片刻,却是已经想好了对策,“据史书所言,陈国本是一片蛮荒之地,后先祖得以披荆斩棘,吞并蛮夷杀出一条血路,才换来陈国偌大疆土。如今站在此处众人,又有哪些个不是从前蛮夷之后?若说过去战败便是罪过……不仅是你我二人,此地所有尽皆罪人。”
“哈哈……方公子好手段。”
那年轻公子却是放声大笑。
径自从坐席上起身。
却是从怀中拿出被叠成小块的纸,便放在方士面前。
“方公子口才倒是不错,若非如此……却是让在下失望了。”
“这位公子……如今可否告知姓名?”方士的脸上笑容不减。
“呵,便说与你听又何妨,复姓欧阳,单名一个靖。”
“欧阳家公子……欧阳靖?”此人身份倒是让方士不禁眉头微皱。
但还未曾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也不过是与之拱手。
“见过欧阳公子。”
“方公子大才,不若与在下赌斗一二如何?”那欧阳靖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莫名的激动之色,也不知是不错错觉,总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完全在他的计划之中,“立下字据,若是方公子输了此番赌斗,便将天书许我。”
如此一说,也自然知晓了对方所为何物。
竟是为了那天书。
方士心中大定。
便道。
“只是这天书不过是有缘者得以一窥其一二,又何以给的了欧阳公子?”
“本公子有那自信,若是你输于我,天书自然知晓何人才是它真正的选择。”
欧阳靖脸上满是自信之色。
却是让方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轻咳一声,继续问着。
“若是在下赢了又如何?”
“自然是推举方公子,此番大考榜上定然有方公子姓名!”
“若是在下不答应呢?”
“本公子便帮你好生宣传一番,关于方家方士的过去……”
两双眼睛交汇在一起。
却是有半刻的沉默。
方士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半响后松开手。
脸上恢复了笑容。
“既然欧阳公子都如此说了,在下自当竭尽全力。”
“如此……就此拜别。”
对方士的回复很满意。
欧阳靖折身便要离去。
却是又将实现落在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高升身上。
“这位兄台倒是好胆色,只是可惜寻错了盟友……若是有兴趣,我欧阳家的大门随时为这位兄台打开。”隔了片刻,却又抚着下巴浅笑,“是叫高升……对吗?你很有本事,期待在上京见到你。”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走道里还悠长地回荡着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语。
“凡窃国者……便是贼……终究是改不掉骨子里的低贱……”
一众围观的书生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似乎是愣住了。
只是见到欧阳靖朝着他们走来,便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道,直至那年轻的身影消失在走道深处。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有人来了,是谁……”
“他说他叫欧阳靖?欧阳……”
一众书生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着。
隔了片刻,却是忽地有人反映过来,紧接着一声惊呼。
欧阳家,欧阳靖!
特来此与天书传人方士立下战书,赌斗一二。
若是胜了,方士日后定前程无忧。
若是败了……便要夺取天书,适时就算天书择主,无法落入欧阳靖手中,方士名声也势必会一落千丈。
方士自然明白这一点。
只是如今也断然没有别的办法,便唯有应下这一条路。
拿了桌上对方留下来的纸张,便低着头悄无声息地与身侧高升离开了。
只是两人虽然已经离去,消息却是不胫而走。
……
“方兄何必答应对方那赌斗,虽不知道你们二人过去是否有过节,不过方兄……那可是欧阳家的……”
“欧阳家的公子!”方士声音低沉。
两人正坐在高升住处。
四下门窗紧闭,生怕被隔墙之耳听了去。
如今面对高升,方士心里也稍有愧意,事到如今也无法说出与对方无关这种话。
毕竟在众目睽睽下两人关系便是如此亲密。
“这是在下的私事,却是给高兄添麻烦了。”
“麻烦倒不至于,但方兄不打算将话都说明白了吗?”高升沉吟,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方士的正前,“方兄为何要答应那欧阳家的公子,还有欧阳家的公子口中所言……又是什么意思?”
第95章 梦里相思,梦外人()
方士沉吟片刻。
仔细思量权衡后。
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他还是不愿将过去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非是觉得难以启齿,而是信不过高升。
有些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问及此事的人相对其他人来说已经有足够的信赖度。
“抱歉,还是不能说……”
“莫非方兄信不过咱?”高升眼中闪过一丝不愉,“那可是欧阳家公子,在青州这地方说句话的分量方兄应当是知道的,如今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想必是已经传开,难道方兄还打算一个人解决此事?方兄应该也知晓咱不是普通人……”
“高兄为人,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此事……”
方士心中却是不再犹豫,摇了摇头便道,“此事是在下与他之间的矛盾,就算如今不慎将高兄卷进来,也还请高兄放心,在下定有解决此事的办法,至于其中详情,还请恕在下无法和盘托出……天色已晚,高兄早些歇息便是。”
言罢,却是径自垂袖拱手,与高升行礼便要先行离开了房间。
高升却是伸手抓向方士衣袖。
“方兄先别急着走啊,如今将咱也牵扯到了这件事情里,莫非觉得不说一些什么就能糊弄过去不成?”
“在下并没有糊弄的意思,只是此事目标只是在下,高兄切莫再追究下去了……不管如何,高兄也不会被特意地针对就是了。”
“那让咱看看方才欧阳靖塞给你的书信……”
“高兄!”方士声音蓦地拔高了许多,“有时候不知便不会跟着陷进来,还望自重。”
将高升的手自然地挣脱开。
便走出房门将木门合上。
只留下高升一人坐在一旁,脸上稍显阴沉。
房间里气氛显得颇为压抑,一直到高升轻叹,苦笑一声。
便听一声自语。
“终究还是不愿说出来吗,方兄对咱的戒心还是大了些……”
“罢了,反正人嘛,总有些自己的秘密,不过……竟是被那欧阳靖提到了,日后看来是颇为麻烦了……”
“也不知那消息是不是真的,此处妖邪……”
索性身子移到床边躺下。
掌心不知何时一串生锈了的铜铃晃动,在眼前转悠了半天,便收入怀中。
倒是接下来手里依旧捧着那本万国志,看得出神。
也不知此书究竟看了几遍。
许多边角已经磨损得烂了。
却依旧小心地翻阅着,生怕弄坏。
又是一阵呢喃。
“就算靠着大考入了上京……又能做什么,当真是无趣得很……”
……
回到自己的住处,方士心中却是不再平静。
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那位欧阳家的公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知晓了自己过去家世,又以天书作为赌斗对象。
以及临走时那句话。
“凡窃国者……便是贼……”
此言落下,他的心里又是一阵滞塞。
过去方家之事……确实是不大光彩的。
只是那些事情原本应该被上京明令禁止传播,如今也不应该有人知晓才是。
却不知那位欧阳靖通过什么法子知晓了。
改不掉的是骨子里的低贱?
一阵愤怒的情绪油然而生。
就因为过去的那件事情……如今的他就应当遭受如此屈辱不成?
就因为他姓方,就注定背负那等罪名不成?
当年之事本应当身死,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如今——
方士却是不愿再遭受过去的屈辱。
成王败寇只留过去,如今胜负——却是尚未可知。
伸手从怀中拿出那张纸,摊开。
便见上面字迹显现。
只是看了上面内容,反倒让方士心里暗松一口气。
看上面的内容还算正常。
儒门六艺,便以其中的“画”作为主题,各自作画一幅,请专人评鉴。
至于请的人,却是来自不同各个不同州的五位大儒。
在纸上还记下了五位大儒的名字。
方士自然是对那五位大儒极为放心,因为看上面五人姓名,起码有过半数都是隐居各个书院,甚至还有一人对当朝宰辅颇有微词,让方士都有些奇怪,竟是将那人请来。
文者赌斗,不见刀剑。
上面还明确写了不准携带任何刀剑。
自然也得穿着体面一些。
而赌斗的时间——却是在三天后。
仅他与家仆二人,以及几位临时请来的读书人。
也写了方士可以带人前去。
“欧阳靖……你既要这天书,又怎知天书早已毁去……”
“若是我胜了,倒也平白得了好处,有了那点声望,此番大考定是能榜上有名,但若是败了……将这子虚乌有之物交出去,也不过是损失了名声,只是败了之后,去上京也渺茫了……”
原本不过是打算借着名声闯出一片天,结果却突生波折。
只是若此番挨过去,也是不小的机缘。
“小白……”
心有所感,却是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只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才想起来小白已经离开,也不知是否真的要在那边等上一夜来验证那碗豆腐花是否真如传闻一般好吃。
虽然时间尚早。
但方士却是无暇看书。
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虚,便索性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想。
作画虽非他擅长。
但也并非没有机会胜出,比如……有人比他画得更丑,便是了。
……
正是夜里。
吹熄了灯烛便要水下,却是忽闻外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便见高升的身影。
臃肿的脸上一片潮红。
却是穿着粗气,应该不是从住所赶来。
因为两人住的地方挨得很近,那么点路不至于让他如此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