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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笑了笑,道:“谁更名正言顺呢?又是谁更为谋划者所喜呢?”
“是朱厚熜!”这句话,可谓是叶春秋脱口而出。
不错,最大的可能就是朱厚熜了。
在那些皇亲国戚里,朱厚熜乃是近支,他是最有资格克继大统的,而且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他年纪还小,至少在某些人以为,一旦他登基,就更加容易控制。
叶春秋猛地想到,真实的历史上,朱厚照的死。
历史上的朱厚照,死得十分蹊跷,他是一个士大夫们都不喜欢的天子,比如在别人眼里,朱厚照穷兵黩武,比如在有些人眼里,朱厚照宠幸‘近臣’,朱厚照加大了厂卫的权利,加派了各地的镇守太监。
而镇守太监,对于士绅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
说到镇守太监的存在目的,其实就是为宫中敛财的,在史书上,自然而然是认为镇守太监如何贪婪,如何害民破家。可细细一想,那些被镇守太监所欺压的人,哪一个又是省油的灯呢?寻常的小民,在这个时代,几乎是家徒四壁,可谓是一无所有,难道这堂堂镇守太监,还每日躲在自己的镇守府里,琢磨着掠夺张三家的几亩薄田,去抢王二家的几十个铜板?
不,这是绝无可能的,能给派出去做镇守太监的,都不会是傻子,专爱做没意义的事。他们就是要敛财,而他们的目的其实也很明确,他们针对的就是士绅。
因为这时代,财富的拥有者只有士绅,这些太监固然可恶,可是士绅们,未必就是善类,其本质上,不过是黑吃黑的游戏罢了。
只是被吃的那些人,怕是受不了了。所以皇帝突然落了水……可笑的是,接下来,一个皇帝的近臣,居然想要谋反。
想想看,一个叫江彬的人,既无任何合法性,也得不到任何的支持,他唯一权利的来源只有朱厚照,朱厚照只要一死,他顿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人,居然会自认为自己可以做皇帝,然后把朱厚照干掉,便可改朝换代?
这……人得是有多蠢啊。
而事实上,朱厚照一死,江彬立即就被诛杀了,没有费半分的气力,一封太后的旨意,几个小吏,便将此人拿下,然后直接抄家灭族,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么,江彬真的蠢吗?他会不知道,只要陛下一死,他不但做不了皇帝,还会惹来杀身之祸?
不,叶春秋不相信历史上的这个人会如此的愚蠢。因为很简单,一个能讨好朱厚照欢心的人,是绝不可能愚蠢的,因为天威难测,而且靠近权利的最核心,每日与大明最顶尖的精英们打交道,在这庙堂上,位极人臣的人,那个不是人精,又怎么可能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江彬和刘瑾一样,其实他们都是朱厚照的附庸,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连刘瑾都明白,只要朱厚照一死,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即便不死,也将被人清算,何况是那位极人臣,忽悠得朱厚照团团转的江彬?
那么……最细思恐极的是,真正的弑君者是谁呢?谁才不希望朱厚照继续做天子呢?
而且又为何满朝文武如此的有默契,众口一词,都将所有的屎盆子给扣在了江彬的身上,仿佛这曾经靠着攀附上朱厚照,从而位极人臣的,聪明绝顶的一个人,居然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蠢的不能再蠢的人。
叶春秋越往深里想,越是感觉心口给堵得难受,这里头事关的,是他的好兄弟朱厚照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以此放松了一点身上的紧绷,才道:“李公,我也就说一句老实话吧,陛下对你总算还是仁至义尽,至少他留了你的性命,顾念了先帝,现在也请李公能够坦诚相待,陛下无论如何也是先帝的儿子啊,敢问李公,牵涉这件事的人里,到底都有什么人?能否请李公相告?”
“李公请放心,李公现在来了鲁国,一切都是听从我叶春秋落,只要李公开了口,那么我叶春秋,定会将李公奉若上宾,除了李公不能离开鲁国,其他的,无论李公想要做什么,都没有人干涉,生活起居方面,我也会尽力给予安排和照顾,至少可以使李公能安享晚年,甚至李公其他获罪的家人,我也会想尽办法,竭尽所能地安排来这鲁国,让他们在此,重新开始,保障他们的安全,使他们可以无忧。我叶春秋是什么人,李公想必很是清楚的,我这人的承诺,只要开了口,便绝不会食言,李公……事情紧急,还望相告。”
叶春秋盯着李东阳,他这时候已经不再端架子了,方才李东阳的一席话,虽是句句带着刺儿,可事实上,的确是肺腑之词,那么现在,自己也只能坦诚相待,才能够获取他的信任,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因为……这些对叶春秋很是重要。8
第一千七百八十三章:亡国比之亡天下()
叶春秋所的话,李东阳并不觉得叶春秋是信口开河,他其实是相信的。 .更新最快
虽然这个人曾是他最大的敌人,是他的心腹大患,是他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
可是李东阳不得不承认,这叶春秋说出来的话,信用是绝对可以保障的。
叶春秋说可以让他安度晚年,就一定能够做到。
可是李东阳脸上没有半点喜悦,依旧一副不为所动之态。
他平静地摇了摇头,道:“鲁王殿下,到了现在,你以为老夫所要的,只是安度晚年?”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讥诮和讽刺。
还不等叶春秋有所反应,李东阳便继续道:“其实从首辅下来的那一天,老夫就已经算是死了一次,等到连大学士都没有了,成了一个罪囚的时候,老夫就又死了一次。”
李东阳深深地看着叶春秋,眼眸里似是带着深深的沧桑,他顿了一下,便又道:“老夫……已经死了两次了,一个死了两次的人,还会很在乎这条命,苟且偷生在这个世上吗?”
说罢,他轻轻地闭上了眼,面上露出了几分的眷恋,随即叹息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在这个世上,有的人活着,只是为了活,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吃饱,是为了穿暖。而有的人,失去了官位,便是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看重的名声,便与死无异了。”
叶春秋眯着眼,视线紧紧地锁着李东阳,道:“那你想要什么?”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老夫所想的,是有朝一日,有人能克继大统,革除当下的弊政,将大明朝重新拉回本应属于它的轨迹上。”
叶春秋听罢,眼眸微微张大了些许,身体不由自主地豁然而起,脸色浮出了几分复杂,随即,他在这公房里来回踱步,像是深思着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明悟,对,这才是李东阳最好的选择啊。
显然,李东阳是不怕死的,诚如他所说,他已经死过了两次,死对他来说,并不可怕,他最怕的是,成为千古罪人,怕的是,背负着这个谋逆之名去死。
可是假若关内的某些人成功了呢?
叶春秋心里一沉,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继续往下细思……
一旦关内的某些人成功了,那么新天子为了证明正德皇帝的昏聩,就如朱棣对于建文皇帝一样,那些建文皇帝身边的近臣,如方孝孺之类,当然都是奸贼。
那么换句话来说,李东阳呢?李东阳在正德朝是奸贼,可到了新皇登基,却就未必了。
毕竟,大可以有人说,这是刘瑾和叶春秋这些奸贼污蔑了李东阳,是行指鹿为马,要置一个忠直的大臣于死地。自然而然,李东阳会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会名垂青史,成为楷模。
毕竟,笔杆子是掌握在有些人的手里,多年以后,对一些事的深究,能考究的,就是当初记下的那几笔。
对李东阳来说,他当然是巴不得关内的某些人能够成功,成功就意味着他不是谋逆,成功就意味着即便他现在被叶春秋所杀,也照样可以光耀万世。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相比于死,李东阳最怕的是,这一辈子的努力,最终却是以罪人的名义收场。
当然,叶春秋可以选择动刑,可是叶春秋也深信,李东阳到了这个年纪,一旦动刑,只怕还未等到他招认,人已经不成了。
叶春秋越往深里细想,越是意乱烦躁,他急躁地在这公房里来回踱步。
这件事,他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可是对现在的他来说,要得到他所想要的答案,只有李东阳自己和盘托出。
想了想,叶春秋道:“李公,无论如何,当今乃是先皇之子。”
李东阳却是道:“亡国比之亡天下怎么样?”
叶春秋心里不禁有着几分怒意,他冷笑以对,声音显出了几分清冷:“什么是亡国,什么是亡天下?”
李东阳却是从容地直视着叶春秋道:“亡国,至多也就是改朝换代罢了,换了任何的天子,都没什么打紧,因为天下,还是这个天下。可亡天下却不同,亡了天下,士大夫的衣冠丧尽,仁义礼信不存,这……就是亡天下。时至今日,老夫是看清了,你怂恿陛下搞的那一套,就是要亡天下,你们眼里有商贾,有匠人,甚至也有农人、牧人,唯独不能容忍的,就是士绅,没了士绅,教化不存,圣贤之书谁来读?都学你们这儿学堂里的做派,教人做工,教人去学算学和抠律令吗?没了士大夫,谁带纶巾,谁穿儒衫,都学你们这里的人,为了做工,穿紧身的短装,都学那些商贾,鲜衣怒马,穿着这些不伦不类的衣衫吗?没了士绅,哪里来的礼教,你看看你这青龙,歪曲经义者有之,奢侈无度的有之,往来俱是商贾,谈笑之间,尽都是锱铢之事,我来这青龙,放眼所看的,只是铜臭,铜臭熏天啊,自有史以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便是礼崩乐坏,也不至如此,这是千年未有的事,可怖,可叹,也可惜,这不是亡天下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鄙夷地看了叶春秋一眼,接着厉声道:“天下将亡,你却还在奢谈什么先帝,什么今上!鲁王殿下,难道不觉得可笑吗?老夫并没有什么愧对先帝的地方,先帝若在,见此情此景,也势必痛不欲生,我……不过是希望将这世界拉回它本该的样子,鲁王殿下也是读书人出身,可是鲁王殿下的所作所为,可有半分圣人门下的样子?你们在这里也修了孔庙,可惜……哈哈,这孔庙虽是恢弘大气,可在我眼里,不过是你们借此来掩饰你们肮脏的勾当罢了。那孔庙虽是簇新,可在我眼里,却是破败不堪,进出的,都是些城狐社鼠之辈。”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殿下想要给老夫安度晚年,这是殿下的好意,可是……恕老朽不敢答应。”
(未完待续……)
第一千七百八十四章:迫在眉睫()
李东阳的眼里再不是古井无波,甚至神色间带起了几分激动,他深深地看了叶春秋,随即又道:“若是谋划者,只是寥寥数人,殿下神勇,提三尺剑,便可令他们人头落地。可是……殿下忘了,反对殿下的,还有对这陛下新政惶恐的,何止是寥寥几人,天下之人,密谋者不计其数,敢问殿下,能将他们统统杀尽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春秋那张俊秀的脸上,有了几分冷然的气势,这股气势是那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