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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且留下。”
………………………………
关内虽是温暖如春,可是在这千里冰封的辽东,却绝没有半分的春意,天气依然寒冷到了极点。
北风呼号,漫天的鹅毛大雪依旧飘然而下,整个世界一片白花花的。
在这一览无余的雪原上,数十骑在这里留下了清晰可见的马蹄印,马蹄的雪印一直延伸到了极远,终于在一处小丘上停止。
在这里,数十骑伫马而立,身上的铠甲,早已被鲜血覆盖,可依旧还是腾腾的热气,自这即将融去的雪中升腾出来。
数十人呵着白气,俱都目视远方,远方除了光秃秃的几颗桦木,再无其他,世界仿若一片空无。
其中一个骑士道:“巡抚大人,再往前,一路西进,我们就可以……”
这个声音却是突然止住。
因为这时候,巡抚大人却是打断了他的话,道:“多谢了你们,若非你们拼死护我出城,老夫怕早已成了乱贼们的刀下之鬼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有死无生()
身穿戎装的叶景置身在白雪中,这一路的奔波,令他面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清瘦。
此地到处都是白雪覆盖,眼眸所及之处皆是白皑皑的一片,自然的这里也就没有道路可言,不过他很清楚,一路向东,自己就可以抵达锦州,只要抵达那里,自己就安全了。
只是……
他沉吟着,当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的时候,这张饱经风霜地脸却看向了刘游击。
他很认真的道:“刘游击,谢谢你。”
这是发自肺腑的感谢,若不是刘游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夜带着叶景出了城,叶景是绝不可能出来的,此刻恐怕已经成了尸骸。
叶景沉默了一下,疲惫的闭了闭眼眸,睁开眼眸的瞬间,继而接着道。
“只是这个时候,老夫却不能走。”
“不走?”这刘游击不由愣了一下,很是吃惊的张开嘴巴,“大人,这里的形势,已经彻底的糜烂了,辽阳被贼人占了去倒也不说,就算其他军镇,也未必能信得过。
那杨玉做了数年的总兵,辽东遍布党羽,大人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大人何不如现在就回京师,等到朝廷的兵马入辽东,岂不是好?”
叶景似乎也有一些犹豫,回京师确实是再好没有的选择,只不过……
叶景微微的眯了眯眼眸,徐徐给众人道来。
“大道理,老夫也实在没有必要说,本官是巡抚,守土有责,若是落荒而逃,就算朝廷不责罚,老夫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只是……”任由冷风刮面,吹得戎装烈烈作响,叶景脸色却越发的凝重起来。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忠君爱国,老夫就不说了吧,老夫有一个儿子,想必刘游击是知道的,这个儿子比老夫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优秀了太多太多。
说来也是可笑,我这做爹的,竟然远不如他,而今我作为辽东巡抚,若是落荒逃了,怎么对得住他呢?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老夫怎么能让他有一个临阵脱逃的父亲?
哎……老夫也想活啊,谁会不怕死呢,可是这辽东,老夫既然守在这里,那么老夫要嘛死在这里,不失为英烈,要嘛就将朝廷失去的辽东,重新夺回来,唯有如此,老夫方才对得起镇国公父亲这个名字啊。”
“我的儿子文武双全,深受陛下的厚爱,而今已为王侯,大有可为,我作为辽东巡抚,固然能力不及他的万一,却也绝不会给他抹黑和丢份,因此,我意已决,只好拼一拼了。”
叶景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望着茫茫大雪,微微抿了抿嘴,眼眸里却已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刘游击沉默了,他本还想开口去劝,可是听了叶景的话不禁哂然。
“是啊,大家都有儿子,巡抚大人如此,卑下也有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小王八蛋不学好……哈哈……不说这些,巡抚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巡抚大人有何打算?”
叶景将目光收了回头,看向刘游击,坚定无比的吐出话来。
“我乃巡抚,那杨玉虽然裹挟了官兵反叛,可是这些官兵,却多是被他一时蒙蔽,只怕已经有不少人动手了,更有他的不少党羽,现在未必笑得出来,只怕现在也是担心,害怕朝廷派兵平叛,只要我一日不死,就代表了朝廷,若是在这时候,我能带一支兵马袭击辽阳,这辽东的情况,便能迎刃而解,我打算去朝鲜一趟。”
“朝鲜?”
这里距离朝鲜国确实不远,而朝鲜作为大明朝的藩属国,也一直和大明和睦友善,只是……刘游击皱眉,却是没有底气,声音不禁弱了几分。
“朝鲜国只怕未必肯出兵,他们……”
叶景却不以为然,微笑着说道。
“假若女真人不反叛,反的只是一个杨玉,朝鲜人极有可能作壁上观,可是现在,女真人反了,大明一旦失去辽东,朝鲜必然出兵。我在辽阳,接待过许多的朝鲜国使,朝鲜人不忧大明,最担心的,却历来是女真诸部趁势而起。
因为女真一旦站住脚跟,第一个要侵夺的,就是朝鲜国。朝鲜国王与老夫有过一些书信往来,我能看出他的担忧,我只身入朝,以巡抚钦差的名义,只要告诉他,让朝鲜出兵,协助大明收复辽东,他们绝不会推辞。”
“更何况,朝鲜的官兵,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据我所说,秦皇岛现在已经大规模的和朝鲜进行贸易,在辽东与朝鲜的边境上,那里有一个特地开辟出来的港口和市集,在那里,有数千上万的汉商和商贾们的护卫、伙计。
你别小看他们,敢出海的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为了保障安全,他们大多佩戴了镇国府的兵器,一个个骁勇无比,我此番入朝,便是要在那里,以朝廷的名义招募死士。
同时请朝鲜兵助战,而后趁着杨玉等人立足未稳,火速袭击辽阳,叛贼们虽是反了,且占住了半个辽东,可是此时人心却未稳,只要老夫带兵去,许多人势必以为朝廷已经用兵,一旦生了惧意,这些贼人,势必土崩瓦解。”
叶景显出了几分把握的样子,身为辽东巡抚,他很清楚现在的时局如何,朝廷和鞑靼人已随时刀兵相见,已经很难有力量平叛了,现在唯一能平叛的机会,就是逃出生天的自己,他决心赌一把,输了,他便是英烈,而一旦大功告成,就是大功一件。
刘游击皱着眉:“巡抚大人,卑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无论是那些商贾,还是朝鲜人,只怕……”
不是他没把握,他甚至觉得叶景有些迂腐,你让人家给你说漂亮话这倒是容易,可是在这辽东之地,想要让人为你拼命,可就不容易了。
叶景却是一笑:“你错了,会有人为我效命的,你忘了我的身份,我除了是朝廷的辽东巡抚,还是镇国公的亲生父亲。”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你还有朕()
叶景说到镇国公亲生父亲这几个字时,脸上带着骄傲。
这或许是他人生之中,令他感到最为璀璨的一点,所以他的口气显得不容置疑。
这倒并非是他盲目的自信,而是即便是迂腐的他,因为儿子创建起了镇国府,若是别的士大夫,倒也罢了,或许对于这种‘新事物’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甚至有人会生出反感,可是叶景因为叶春秋,却多有关注。
不理解的地方,他努力去理解。
无法想象的地方,他就努力去看透镇国府内在运营的逻辑。
若说天底下,有几个士大夫能熟悉镇国府的规则,怕也只有叶景了。
这时代的商贾,为了谋取暴利,都是一群将一只脚踏在鬼门关的家伙,他们可以驾着船,无惧风浪,航行几个月的时间将货物卖到价高的地方,他们也可以在关外建立牧场,甚至面对那所有人都畏之如虎的鞑靼人,他们拼尽所有的勇气,活在那残酷的草原之上。
叶景是多么的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是叶春秋的父亲,更是代表了朝廷,到了朝鲜,汉商们一定会响应,因为叶景相信他们很清楚能够为叶家效命意味着什么,只要攀上叶家,那就是黄金万两。
他们是从秦皇岛出发,穿越了汪洋大海抵达的朝鲜,虽然绝大多数海盗已经肃清,不过那里依然有不少海盗出没,所以这些水手、护卫、伙计,大多是亡命之徒,他们的舰船上有足够的火器,以应对突发的危险,至少叶景知道,许多人都藏着骑枪,或是刀剑,有些大商队,甚至船上还拥有镇国府兜售的小型火炮。
现在能借助的,也只有抵达了朝鲜,悬孤海外的这些人了。
眼下的辽东,除了一些大军镇落入了女真和杨玉之手,可是其他各处卫戍的军马,大多陷入了混乱,他们现在可谓是群龙无首,有的蛇鼠两端,观望着风向,也有人暗中与杨玉暗通款曲,更多人心里还是向着朝廷的,只是固守在本镇,生怕被抢打了出头鸟罢了。
叶景深信,只要自己能带兵回来,打出巡抚钦差的旗帜,以朝廷的名义进行平叛,势必会大大的鼓舞诸卫的士气,而后便能集结更多的兵马,同时断绝那些妄图观望的人与杨玉勾结的心思,更能震慑那些叛军。
但是叶景也很明白,时间一定要快,半分都不能耽搁,而这……
这才不是为了鬼劳什子朝廷,也不是为了叶家……叶景心里想:“我只为自己的儿子,为了春秋不被人视作是鼠辈之子,为了他不被人轻贱,为了挣个满门忠烈,好使朝廷更加信任他。”
深吸了一口气,叶景手拉着缰绳,他的手已冻住了,在这没有温暖炉火的辽东,野外就意味着无数的寒气席卷身体,甚至做出那些想法的时候,叶景的身子都不禁抖了抖。
他终究是一个平凡人,他也有些胆怯和畏惧。毕竟从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读书人,此后即便飞黄腾达,也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这辈子虽不说养尊处优,却也未必有什么天大的灾难,可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路途上将会有无数的凶险,甚至可能鲜血洒在这茫茫的雪原里。
可是……叶景咬了咬牙,却终究还是凛然无惧地驾了一声,座下的马便如箭一般冲下了山丘。
他的勇气从何而来,叶景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这一切是为了当初对绣娘的承诺,也有从前这天真烂漫的小子脆生生的喊自己的爹,更来自于当初自己陷入宁夏叛乱的泥潭,那家伙从千里之外追寻而来,父子并肩的战斗。
现在,终于该自己要承担一切了。
无非……一死而已。
数十骑包括了那刘游击一并骑马飞奔追了上去,叶景唏律律地勒住了马,不禁道:“你们为何不回关中去?”
刘游击沉默了一下,才道:“大人,卑下人等也有儿子,卑下人等不为别的,只想跟着大人,为子孙挣一场功名。”
叶景莞尔,随即一笑。
他突然明白镇国府的成功关键了。
那些所谓为国为民的大道理,其实在这个世界是行不通的,驱使人真正去创造财富和建立丰功伟绩的,远不是那高大的理想,每一个人都很渺小,甚至绝大多数人放在这世上都如蝼蚁一般的默默无闻,可是想要让这些不起眼的人成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