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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秋每日趴在国史馆里,写写画画,除此之外,就是钟楼的式样了,这钟楼自然不能用欧洲修道院的风格,而是采用箭楼的形式,只是要做到四面都是钟,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看到时间。
叶春秋甚至想到用荧光的材料来做钟表的刻度和指针,如此一来,即便是在夜里,远远眺望,亦可看到时间,不过很快这个方案被否决掉,太特么的标新立异了,少了一些严肃性,夜里报时,大可以通过钟摆的响动来确定。
他在国史馆,本就只是为暂时养伤的,算是翰林院给予他的特别照顾,可是这位破虏侯,却是每日将自己关在公房里,皓首穷经,每日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令国史馆的其他诸翰林都有些奇怪,戴大宾看着他,总是摇头,不过他素来了解叶春秋性子的,这家伙不安分。
这一日,叶春秋大致已经完成了大钟楼的初稿,心里松了口气,等初稿完成,就可以送给舅父,让匠人们去讨论,现在孙琦那儿已经培养了一批开了眼界的匠人,一般情况,叶春秋的设计图,他们大致能看得懂,而且能举出一些设计中的难点,而后再反馈叶春秋这里,叶春秋又可将这些反馈进行修改。
现在总算初稿完成,叶春秋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便叫了书吏送茶来,顺道问:“戴编修在哪?为何今日没有见到人?”
这书吏道:“今儿戴编修告了假”
告假
叶春秋有些意外,不由道:“莫非病了?”
书吏沉默了一下,才道:“戴编修被御史弹劾了,据说事儿还不小,他真是太不小心了”
御史弹劾这种事,叶春秋是深有体会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于是叶春秋不由慎重起来,对这书吏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吏迟疑了一下,才道:“大人少待,小人去取戴编修录入的文稿来。”
他旋即走开了,过不多时,便拿着一堆文稿到叶春秋的跟前,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大人一看便知。”
叶春秋心里想,这修史也能修出祸来,理论上不可能吧,大明对于翰林史官,一向是宽松的态度,这士林之中弄出这么多奇闻异事,编造了这么多野史出来,也不见朝廷去管呢,像这种史官,一般是随你怎么扯淡,只要上头的总裁官把好关就可以了。
不过,修史都能修出祸端来,戴年兄果然也算奇人了。
叶春秋漫不经心地拿起稿子,细细一看,然后他徒然地虎躯一震,眼睛都直了。
卧槽戴年兄你这是不作不死的节奏啊。
这位戴兄还真是奇人了,人家修史也就修了,他居然还发明创造历史,怎么发明呢,他居然自己亲自动手,来研究太祖皇帝和沐英的关系。
是人都知道,沐英乃是朱元璋的义子,朱元璋的义子很多,而这位沐英算是最战功赫赫的一个,此后,他被封去了云南,子子孙孙世袭黔国公,为大明世世代代镇守云南边陲之地。
大明的几大勋贵,从英国公到魏国公之后,这黔国公也算是硕果仅存的一支生力军了,因为世世代代经营云南,是朝廷在西南的定海神针,所以朝廷素来对他们极尽优渥。
而戴大宾多半也是修史修得蛋疼,所以整理了一下明实录中太祖皇帝的资料,然后通过诸般的引证和研究,居然让他有了历史的发明,他不甘心只是墨守成规的研究历史,居然还立志于做一个历史发明家,一本正经地研究朱元璋的外遇和私生子问题,然后还推论出则帝长于英实十七年,真龙年至十七,壮矣,外遇而生,理或有之高皇之晚婚,亦自创业之君所无有也。
“”看到这个论据,叶春秋也是醉了。
他突然特想要思考一下人生,为什么自己身边都是一群神经病。
这番论据,大致的意思就是说,朱元璋晚婚,而朱元璋恰好比沐英大十七岁,正在壮年,在外勾搭几个妇女,这是理所当然的,或许应该有遗子在外,而沐英的嫌疑最大,为什么呢,太祖皇帝在时,这么多勋贵倒霉,为何沐英这个义子得以善终呢?能世镇云南,权柄与藩王无异,这岂不又是沐英乃是朱元璋儿子的铁证?
如此种种推论来看,沐英确实是朱英,他绝逼是龙子龙孙,而这个掩盖起的封尘历史,却不能掩盖皇家血脉的真相。
戴大宾不但有所研究,而且还将文稿放入太祖实录之中,这尼玛叶春秋心里想,自己若是姓朱,多半也得把戴大宾这个逗比干掉,这人神经病啊。
叶春秋却还是有疑窦,毕竟翰林之中,这种一根筋的人不少,尤其是修史的翰林,多是书呆子,指望他们是正常人也不可能,这其实也不算太大的事,最多申饬一下也就是了,可这些御史为何就要盯上戴大宾呢?
见叶春秋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那书吏似是明白了叶春秋的所想,苦笑道:“大人是有所不知,其实此事,急的不是宫中,而是黔国公府啊。”
一言而出,叶春秋一下子全明白了。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八章:环环相扣(第五更)()
黔国公急了。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戴大宾这个家伙吃饱了撑着,跑去研究朱元璋外遇的问题,而事实上,研究皇帝的**,简直就是史官们的职责,明实录里,各种皇帝老子狗屁倒灶的事都有,影射的事都是不堪入目。
几乎你看过大明的史册,大致都能感受到大明皇帝的许多**,什么皇帝炼丹吃经血,什么皇帝独宠贵妃,如何御女无数,除了弘治皇帝,这是真正的难挑出什么毛病的以外,其他的天子,基本都是一个套路生活作风有问题。
而宫中呢,似乎对于这些翰林院的翰林们虽然心里也有一些不满,却大多数并不在乎。
历朝历代得国之正者,莫过于大明,太祖皇帝是靠驱逐鞑虏而据有的天下,这便是正统,所以随你们怎么骂,我就如此,你能如何?这和满清全然不同,满清因为得国不正,属于狄夷之君的范畴,因而你一句清风不识字,人家就认为你在嘲讽他,杀你全家再说。
既然天子对此不在乎,你爱说太祖皇帝搞东搞西就说去吧,婚外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有人吓到了。
云南的沐家世镇云南,名曰国公,实则与藩王无异,而且云南的军政几乎是沐家一手掌控,这样的家族,最害怕的就是被人误以为这件事和他们有关系,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说这是他们沐家背后做的小动作,这沐家是想当王爷了。
但凡是外臣,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猜忌他们有什么野心,何况还是拥有军队,控制了整个云南一省的沐家?
噢,你们居然敢说自己也是太祖的子孙,怎么,你们不想做国公,想做亲王还是藩王,又或者是想要反了天,拥兵自称自己是正统吗?
沐家急了,你一个史官,你研究太祖皇帝得了痔疮,或者是不是有花柳,这都和我们没关系,可你说我祖宗是太祖皇帝的私生子,你这不是坑我吗?
他们必须得有所动作那就是把戴大宾整死,唯有如此,才能告诉别人,这和我们沐家无关,只有找人弹劾了你戴大宾,才能洗清他们的嫌疑,所以戴大宾必须完蛋,戴大宾不完蛋,云南的沐家就不安生。
叶春秋念及于此,也不禁苦笑,话说这朝廷的生态还真是环环相扣啊,他不由为戴大宾担心起来,戴年兄也算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若是因为此事而遭了株连,这不是他所想见到的,云南沐家在朝中肯定有足够的影响力,整一个小小史官,还是轻而易举的。
当初自己遭难的时候,戴大宾可没少为自己担心,现在他遭了难,自己能够袖手旁观吗?
叶春秋这时便漫不经心地对跟前的书吏笑道:“那位弹劾戴编修的御史,想必也是云南人吧?”
书吏颌首道:“是,正是出自云南。”
一切就很清楚了,不过单凭一个云南的御史同乡,肯定是不够的,毕竟戴大宾是翰林,翰林和御史都是清流,谁怕谁来?
那么沐家在这京师,肯定还有某个势力不小的人,只是这个人是谁呢?
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解决问题。
叶春秋便道:“云南沐家,与谁的交情最是深厚。”
书吏的眉头轻轻地凝了一下,忙道:“小人不知。”
叶春秋只看他脸上的变化,便知道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想说,怕惹麻烦。
这很好理解,毕竟在翰林里做书吏的,其实是最灵醒的人物。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圈子,书吏也是如此,他们各自会交换一些京师里错综复杂关系的情报,甚至有的老吏,对某家大人从地方官那儿收到的冰敬炭敬都了若指掌。
叶春秋不由在心里想,这件事若是继续放任下去,戴年兄只怕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非常之时,该行非常之事,叶春秋的脸拉了下来,突然将茶水朝案头一泼,案头上一沓厚厚的实录便浸了水,墨水渲染开来,顿时糊成了一片。
这书吏愕然,一时弄不明白叶修撰为何如此。
就在他愕然的时候,叶春秋便正色道:“大胆,你竟这样不小心,毁坏了如此重要的公文,王书吏,这件事,本官绝不和你干休,明日就提请国史馆侍读周学士,开革了你”
书吏惊得瞪大了眼睛,卧槽这明显是栽赃陷害啊,而且还作得如此的明显。
王书吏打了个冷颤,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忙是跪倒在地道:“请大人息怒,小人小人有一件事要禀告,叶修撰,小人听说那沐家和御马监的张永张公公相交莫逆,每年的时候,沐家都有一大队的车马将许多的云南特产送去张永在京中的外宅,沐家的一些子侄到了京师来,也是张永安排他们在上四卫或者是勇士营差遣,小人就知道这么多了。”
张永
叶春秋愣了一下,想不到还是个老熟人,只是这个家伙和自己如此不对付,若是认识的人倒还好,还可以去求一求情,现在只怕
叶春秋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道:“沐家怎和张永勾搭上了?”
这书吏已经吃过了亏,自然对叶春秋的问话,知无不言:“但凡是外头的藩王或是领兵的将军,其实都不担心内阁那儿,只要他们不逾礼,内阁诸公也懒得理他们,各部堂的事儿多着呢,自然也不会和他们生怨。他们最担心的,反而是天子会怎么看待,所以但凡是各地的藩王,或是各镇的军将,多是要巴结宫里有权有势的宦官,若那宦官能为他们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自然是好,实在不成,随时通报一下消息,也是好的,这沐家和张公公相交甚厚,其实满京师都是知道的,小人小人也不敢乱说,不过不过小人斗胆猜测,这件事应该和张公公脱不开关系。”
“张永”叶春秋眯起眼来,看来找关系化解危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一十九章:你就是猪(第六更)()
这就是在太监那儿没人缘的坏处啊,问题就在于,怎么让张永罢手呢?
按理来说,这张永是绝不会罢手的,若是自己不插手,云南沐家那儿请托了来,对付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若是自己插了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依着张永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