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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纪-第5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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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三依然躺在草地上,一双大眼狠狠瞪天:“我昨日便该是个死人,死人自然不用理会长老的饬令。”他愤愤难耐,坐起身来:“数百同门,十不存一啊,门主他老人家也是生死不明,元天门已然没了,如今又要前往扎罗峰,且不说途中凶险,即使抵达扎罗峰,难说再添变数,谁敢妄言侥幸,更休想返回贺洲,哼哼……”

    他哼哼两声,一跳而起:“我阿三从此归隐山林,后会无期,师叔,两位师兄,多多保重!”

    话音未落,人已越过溪水,撒腿跑向密林,竟是一去不回头。

    “哎,你给我站住——”

    阿胜只当阿三发个牢骚,抱怨几句,谁料眨眼之间,那道矮瘦的人影,已连蹦带跳地消失在密林深处。他本想阻拦,唤了一声,却又两眼一闭,独自郁郁难消。

    正如所说,门主生死不明,泰信长老身陨道消,数百同门弟子死伤殆尽,曾经的元天门早已不复存在。即使前往扎罗峰,依然不免背上一个叛逆的罪名而遭到星云宗的追杀。既然自身难保,又何必苛求于阿三,若是能够闯出一条生路,也算是他的造化。不过,他或许故技重施也未可知。

    对于阿三的离去,无咎与冯田均未理会,他二人的想法与阿胜相仿,只当阿三借口讨便宜,天明时分便将返回……

    夜色渐深,淡淡的月光笼罩山谷。

    无咎虽也疲惫,却并未吐纳调息。他在草地上踱步良久,然后独坐溪水的岸边,拿出他的白玉酒壶,看着溪流缓缓而去,一口、一口酒水下肚。

    曾几何时,他是个调戏风情,纵马寻欢的浪荡子。即使逛一趟酒楼,也要闹个鸡飞狗跳。如今却没人说笑,亦没心思苦中作乐。因为他有一肚子的困惑,偏偏无从分解。长夜寂寞,唯壶酒相伴……

    “师兄……”

    冯田从静坐中睁开双眼,他看着身旁的阿胜,转而看向那个背对而坐的人影,迟疑道:“时至今日,可有计较?”

    无咎回头一瞥,不声不响又呷了口酒。

    “哦,事关前途安危,故有一问。”

    冯田的为人矜持,颇显老成稳重,说起话来,也是不紧不慢。他稍作沉吟,接着道:“适逢元天门生死存亡之际,你我不敢置身度外。何况冯长老有令,不知你我何时赶往扎罗峰?”

    无咎继续饮酒,耸耸肩头:“重整门户?”

    如之前所言,元天门幸存的弟子,赶往扎罗峰,只为重整门户,等等。莫说他没有当真,便是阿三与阿胜也退缩彷徨起来。想当初的元天门,可谓人多势众,如今不仅与星云宗彻底撕破脸皮,便是门主瑞祥也下落不明。仅凭着寥寥几个幸存的弟子,又要赶往一个莫测未知的所在,并声称重整门户,是否像一场糊弄人的把戏?而再这般糊弄下去,便是自欺欺人。

    “当然!”

    冯田倒是精神一振,分说道:“我元天门幸存的弟子,人数虽少,却百里挑一,仙途不可限量。倘若借助扎罗峰地利之便,就此立足部洲而面向海外。假以时日……”

    “哦,地利之便?”

    无咎念叨一句,摇头道:“元天门,先是背叛星海宗,接着背叛星云宗,并搭上泰信长老与数百弟子的性命,便是门主也生死未卜,如此这般,只为远赴异域而重整门户?”

    “星海宗、星云宗过于强大,此举亦属无奈!”

    冯田辩解道:“而逆境求存,当百折不挠……”

    无咎呷了口酒,话锋一转:“冯老弟,你遍阅典籍,博古知今,能否就玉神殿,指教一二?”

    “这个……”

    冯田始料不及,默然片刻,这才出声道:“本人从未听说过玉神殿,却不知师兄如何得知?”

    “瑞祥长老,亲口所说。”

    无咎再次回过头来,嘴角含笑。

    冯田恍然道:“哦,你是指金吒峰?当时似有耳闻,奈何忙于逃生,未曾留意……”

    “未曾留意?”

    无咎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却不再追问,而是继续面对溪水饮他的苦艾酒。

    或许冯田,真的未曾留意,而他本人,却记得清楚。瑞祥长老惨遭重创,危急关头,施展秘法,终得脱身。而他逆袭之际,愤慨出声。“玉神殿祭司,又奈我何”。也就是说,他的对手,夫道子,十之八九便是玉神殿的祭司,飞仙修为的高人。

    难怪啊!

    前后两回,遇见那个夫道子,总是有种莫名的恐慌,并被他逼得手足无措。原来那位人仙长老,竟是一位隐匿修为的高人。不仅于此,他还是玉神殿的祭司?

    虽然事过多年,而玉神殿这三个字,依然令人讳莫如深,并为之耿耿于怀。却以为相隔甚远,尚无交集。而蓦然发觉,那一切就在眼前……

    无咎禁不住酒气长吁,犹自心绪烦乱。

    还记得观海子说过,他的星海宗之所以覆灭,与苦云子所勾结的高人有关,莫非是说,那位高人就是夫道子?

    而夫道子,若真是玉神殿的祭司,又何苦远赴异域,难道他只是为了对付元天门?或者玉神殿,才是掌控部洲的背后主使?

    遑论如何,所幸他追杀瑞祥而去。否则被他识破自己的真实来历,下场可想而知。

    还有元天门,已不复存在,犹然折腾不已,所为又是那般?

    唉,诸多乱象,扯不清,理又乱……

    当长夜过去,淡淡的晨霭笼罩山谷。慢慢的朝霞初放,又是一日来临了。天地万物,依然那么的生机勃勃。

    阿胜已养足精神,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冯田起身伫立,凝神远望。

    无咎依然坐在水边,一手托腮,一手拎着酒壶,两眼半睁半闭,仿佛酒酣未醒而神色迷离。

    “哎呀,天已大亮,阿三他人呢?”

    “阿三志在山野,不妨随他……”

    “他修为不济,如何生存?”

    “他……”

    “不用多说,我去寻他!”

    天已大亮,依然不见阿三的人影。阿胜颇为关切,丢下一句话,竟飞身越过溪水,直奔前方的密林寻去。

    冯田阻拦不得,在原地默默徘徊。

    却见无咎已从迷离中醒来,咧嘴一笑:“嘿,阿胜惦记阿三的安危呢!”

    冯田脱口道:“无关情义,为伴而已!”

    “咦,冯老弟倒是熟谙人性!而如你看来,莫非本人也是无情无义之辈?”

    无咎舒展双臂,站起身来。

    冯田微微一怔,旋即恢复矜持的口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师兄厌弃阿三已久,却屡屡出手相救,无非仙途寂寞,想要有个伙伴罢了。阿胜师叔,亦然。而仙者讲究存天理,灭人欲。情义之说,纯属自我标榜,与修行无益……”

    “多谢指教,就此打住!”

    无咎急忙摆手:“冯老弟,阿三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俗人,与你眼中的仙道无关!”

    他不想纠缠于无谓的争执,抬脚往前:“左右无事,且随阿胜寻去。”

    冯田却摇了摇头:“我若说出扎罗峰的真相,不知与师兄有无关系?”

    无咎脚下一顿,诧然转身:“何为真相,莫非便是地利之便……”

第六百七十六章 有涯无涯() 
没有御剑,而是步行。

    无咎与冯田,离开了山谷草地,然后施展轻身术,在密林中寻觅往前。

    古木参天,树冠蔽日。

    林间少了闷热,多了丝丝清凉。随着渐渐深入,一路上奇花异草不断。还有稀奇古怪的果子挂满枝头,诱人驻足流连。

    无咎抬脚便是四、五丈远处,刚刚踏过林间的块石,转眼已落在一截枯枝之上,继而大袖飘飘而去势如风。少顷,俯身摘了一朵野花凑在鼻间轻嗅,转而又拂袖卷起枚青果咬了一口,却青涩发苦。

    “呸——”

    “师兄,那厘蛇果乃是一味草药,品尝不得,何况尚未熟透呢……”

    “嘿,我曾翻阅过《百灵经》以及各家的典籍,如今看来,还是见识短浅啊。”

    “正所谓,道无尽,知无涯,师兄又何必介怀。”

    “哦……”

    无咎扔了果子,身形一顿,继续嗅着他手中的野花,回过头来。

    冯田随后而至,步履稳健,一如既往的淡定,一如既往的精明内敛。

    “知无涯,生有涯。以有涯随无涯,又当如何?”

    “古人云,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苦苦修行?”

    “这个……”

    冯田就近落下身形,禁不住皱起眉头:“古人所言,当为抛却凡我,以求仙道之意……”

    他的解说,有些迟疑。他的眼光,落在那朵野花上。

    野花莹白,透着清香,映衬着某人的一身白衣,以及披肩的黑发,还有年轻白皙的面庞,使得他的洒脱轻狂中,多了一种不伦不类的风骚。而一个修士,手捻花朵,骄矜作态,可不就是风骚?只是他的风骚中,似乎又透着一种莫名的狡黠。

    果然,又是咧嘴一笑:“嘿,依我之见,殆者,极也。修行当入乎其内,出乎其外。这才是道无尽,知无涯的妙旨所在。”

    冯田微愕,举手道:“受教了……”

    无咎却随手扔了野花,继续往前,而话语声犹在林间响起,却听着古怪:“读死书,要打板子的……”

    他不喜欢与人谈经论道,如今却突然侃侃而谈。或许明确了去向,又或许他对于冯田看法有了改观。总而言之,他此时显得颇为轻松。

    而冯田的心境,无人知晓,只是他正想攀谈几句,又禁不住微微一怔。

    方才的对话,由野果引起,纯属闲聊。而一枚野果引起的闲聊之中,竟然暗含玄机。

    人生有涯,修行无尽。在这条仙途之上,是知难而退,适可而止,还是执念不改,宁死不悔,在历经磨难之后,想必很多人有了重新的认知与抉择。譬如阿三,譬如阿胜。

    在冯田看来,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当抛弃凡我,以求天人合一,不失为超然境界,仙道亦将有成。而在无咎看来,万物自然,阴阳逆转,出乎其内,出乎其外,凡事拿得起、放得下,一朝闻道,人生无憾,又何必拘泥于有涯无涯呢。两者相较,显然是后者的境界更胜一筹。

    不过,一个凭借机缘而修为暴涨的筑基修士,原本毫无根基,其境界怎会如此的高深莫测?

    那句“读死书,要打板子”,更是令人无从捉摸……

    两人走走停停,渐渐出了林子。

    前方大山挡路,一道峡谷从中横穿而去。

    峡谷,只有两、三里宽,却长达数百里。散开神识,竟看不到尽头。左右则是山峰峭立,丛林遮掩。行走其间,倒也别有洞天。而寻到此处,依然不见阿胜与阿三的踪迹。

    无咎与冯田点头示意,加快脚步。

    他一步十余丈,脚不沾地,白衣如鸿,快似风行。

    冯田全力追赶,许是修为不济,渐落渐远……

    半个时辰之后,一道十余丈高的山岗阻断了峡谷。

    无咎飞身跃上山岗,尚未往前,就势落脚,神色微微一凝。

    须臾,冯田到了身后,虽姗姗来迟,却不急不喘。许是有所发现,他惊讶道:“那是……”

    而他话刚出口,便被无咎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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