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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拥堵逼仄顿然消失。
无咎来不及庆幸,踉跄几步,就地坐下,大口喘着粗气。
置身所在,乃是一个山洞,过人高,三尺来宽,很是幽深莫测,而异常的黑暗与寂静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喘息声在微微响起。
终于绕过了洞口的阵法?
应该不差。
一番辛苦,倒也值得。
就此而去,应该能够逃出星海宗的地界,哪怕找不到丑女与戊名的踪迹,至少自由自在而海阔天空。嗯,先后混入两家仙门,虽然又经历了几番磨难,却也初步恢复了几分修为,算是达到预期的意图。且找个山清水秀之地,过上一段潜心修炼的日子!
无咎抬起右手,手指上套着一个指环,装着他眼下的全部家当。他翻手一抓,掌心多了一个小瓶。
打开瓶塞,清香扑鼻。里面装着十粒丹药,黄豆大小,却圆润雪白,隐隐透着莫名的气机。此乃冰离丹,共有两瓶呢。另外还有坤元甲与卢洲的舆图,均为丑女所赠!
无咎从瓶内倒出一粒冰离丹扔进嘴里,丹丸入口即化,冰凉透心,使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随之一股温润而又强劲的气息,涌向脏腑与四肢百骸,一度的疲惫顿然缓解,亏欠的法力也在缓缓凝聚!
啧啧,竟然能在短短的时辰内,恢复体力与修为,真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妙药!
我的好兄弟,谢谢你……
无咎是个懂得苦中作乐的人,看似没心没肺,却看遍了人情冷暖,懂得是非好歹。孰是孰非,他心里清楚。况且本来便对丑女颇有好感,如今又接二连三承受恩情,再加上对方的来历牵扯众多,更是让他忘不了那个丑兄弟。
不过,眼下还是逃出去要紧!
无咎稍事歇息,收起丹药,跳起身来,顺着山洞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所经之处再无阻挡。只是幽深的山洞,好像没有尽头,独自穿行在寂静中,有种天地隔绝的恍惚。
无咎起初还是小心翼翼,不知不觉加快脚步。
而千百丈之后,山洞却是渐趋渐沉,渐趋渐降,仿如直达地心深处。莫名的压迫,随之而来。若非灵力护体,怕是要窒息难行。
浅而易见,如今的星海宗已是高手云集。想要从中逃出去,可谓凶险异常。戊名长老与丑女选择如此一条密道,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了寻找光明,眼下的黑暗与曲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无咎如此的想当然,继续一步三五丈而奔跑如飞。
估摸着最多一个时辰,便能逃出星海宗地界。之后的山洞应该就此往上,出口或在高山密林之间,或在山间水溪的旁边,或是景色秀美的原野……
“砰——”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叫人措手不及。
无咎跑得正快,忽而察觉神识异常,应为禁制的法力,却极为的微弱,很是防不胜防。他急忙收住脚步,却为时已晚。黑暗的山洞,突然闪过一圈光芒。尚未抽身而退,已被笼罩其中。旋即两脚悬空,四方虚无。他吓得手舞足蹈,强行施展闪遁术。霎时又是光芒闪烁,不知撞过了几层禁制,旋即再也无力为继,竟是直直坠落下去,继而“扑通”一声闷响,整个人已是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戊名长老与丑女,你二人逃走也就罢了,何故留下诸多陷阱,不知道给我留下一条退路吗,如此折腾很吓人的……
天呐,什么地方……
无咎的四肢朝上仰躺着,发现自身无恙,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埋怨起戊名长老与丑女。只当逃出地下而远离了星海宗,而眼前所见却是让他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洞穴,不,更像是一方虚无的天地,黑暗且冷森莫名。而虚无之间,漂浮着几块石头,大小不一,乌黑如漆。而石头上却涂着血迹,倍添几分怪异……
无咎尚自惊诧难耐,一道法力突如其来。他无从躲避,四肢束缚,腾空而起,禁不住骇然大叫:“何人偷袭,卑鄙……”
“扑通”
无咎的叫声未落,人已砸在远处的另外一块大石头上。他“哎呦”一声,翻滚几下,好不易坐起,两手支地,差点从石头上摔下去,再次失声惊呼:“此处何处,你是谁……”
眼前的黑暗,并非无边无际。数百丈的边缘,乃是峭壁悬崖。而峭壁之间,似有石刻,以及各种古怪的图画,且从中凹陷一块,足有百丈方圆,另有石龛、石几、石案等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头黑蛟与一个壮汉躺在地上,皆遍体鳞伤,看情形早已生机不再。而黑蛟与壮汉的尸骸旁边,坐着一位老者的身影,满脸皱纹,须发灰白,神情虚弱,缓缓出声:“圣殿地下三千丈,烛照残魂映星海……”
“啊……”
无咎啊了一声,有些晕头转向。
那老者,不陌生啊,星海宗的宗主,观海子?而他的黑蛟坐骑,与蛟奴,曾前往星海古境,不知为何双双罹难……
且不管许多,我只想闹个明白,原本逃出星海宗来着,怎会又跑到圣殿呢?难道是我弄巧成拙,误会了戊名与丑女的好意,竟反其道行之,结果费尽周折,非但没有远去,倒是一头扎入圣殿的地下深处。
自以为是,害死人!
圣殿地下三千丈,烛照残魂映星海?此处竟有三千丈之深,简直就是自投罗网。悔不当初啊,我要回去!
无咎挣扎爬起,却修为禁制,两脚沉重,根本难以施展法力。且大石悬空,四周虚无莫测。也就是说,他被困在几丈方圆的石头上而再难离去……
“小辈……你是那个玄武谷的外家弟子……无咎?”
黑暗中再次回荡着舒缓的话语声,却多了几分疑惑。
无咎尚自不知所措,又蓦然一怔:“宗主……你……你怎知晓我的名讳……”
循声看去,老者盘膝而坐,虽然神情虚弱,像个农家的老汉,而周身似乎裹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雾气,依然叫人觉着深不可测。他对于宗主的称呼,没有否认,微微颔首:“你一个羽士小辈,竟能诛杀筑基弟子,且所施展的神通,均非我贺洲仙门所有。老夫命人暗中留意……”
无咎瞠目不语。
总以为行事隐秘,却不知破绽多多。倘若星海宗没有变故,只怕早晚都要原形毕露!
“如今星海宗遭难,你竟然寻到此处……”
老者,或是观海子,兀自缓缓说道:“我已接连诛杀了星云宗的数位高手,便是苦云子也一时不敢现身。而你一个小辈,真是无知无畏,本该叫你魂飞魄散,却有诸多不解,故而放你进来……”
他说到此处,抬手轻轻示意:“我也不妨明讲,此乃上古所留的地下秘宫,其中的神兽残魂,为各家仙门窥觊已久,而只要老夫在此,即使玉神殿也休想染指!”其稍稍一顿,话语中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小辈,还不如实道出你的来历!”
无咎站在大石头上,与观海子遥遥相对。当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传来,他禁不住心头一跳而后脊背发寒。
此前撞到禁制,纯属意外,而随后的有惊无险,分明就是那个老者的有意为之。
星海宗的宗主,飞仙高手啊,竟接连诛杀星云宗多人,逼得对方不敢擅闯此地。由此可见,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之所以放过自己,只因他疑惑未解罢了。或许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个死人!
不过,他既然厉害,何不远走高飞,反而困守地下?
无咎的心念转动,却不敢多想,忙道:“我并非贺洲人氏,亦非来自于卢洲。我……”
观海子淡淡出声:“哦,你莫非来自部洲?”
愈是话语平淡,愈是暗含杀机,好像高人都是如此的表里不一,显然这个星海宗的宗主也是概莫能外。
无咎只觉得无边的黑暗中寒意逼人,心头阵阵狂跳,旋即硬着头皮,颇为艰难道:“我……我来自神洲……”生死当前,绝无侥幸。他被逼无奈,不得不实话实说。谁料一道法力倏然而至,根本不容躲避。他顿时离地飞起,随之冷冰冰的叱呵响起:“神洲封禁至今,早已内外断绝。小辈死到临头,焉敢欺骗老夫!”
唉,说句实话,这么难……
第四百九十五章 圣殿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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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乃神洲人氏,诛叔亨,遇天劫,降贺洲,避星海,突遭横祸,死则死矣,老头你焉敢欺我……”
无咎的身子悬空,人往下坠,法力束缚,难以挣扎。他又急又怒,豁出去了,一口气道出了自家的来历,最后还不忘奉还一句,或也愤慨,或也悲壮,而凛然无畏的气势却在黑暗中震荡回声。
死则死矣,无所畏惧。却要人死留名,雁过留声。若是稀里糊涂葬身于此,委实太过于憋屈。
且罢,临死之前,呼唤一声,且求魂去远兮,就此梦回神洲……
无咎像块石头,坠向黑暗的虚无。眼看着便要陷入轮回,万劫不复,一道法力笼罩而来,瞬间将他从深渊中猛拉而起。眨眼的工夫,“扑通”落地。他“哎呦”一声,翻了两滚,旋即撞在一团冰冷坚硬之物,顺势挣扎坐起,却又满脸的难以置信。
置身所在,仿如一座石殿。不,则是峭壁间的洞穴。不远处便是黑暗深渊,立足的大石头犹在数十丈外静静空悬。身后躺着一头黑蛟,数丈的躯体挂满了血迹,虽然生机不再,而阴寒的杀气犹然凝聚不散。紧挨着黑蛟的遗骸,便是那个叫作蛟奴的壮汉,仰面躺着,胸口破开几个血洞,很是惨不忍睹。人如其名,与他的黑蛟死在一起。两三丈外,则是盘膝坐着一个老头,下身弥漫着一团黑雾,却胡须飘动而两眼圆睁:“你是谁,再说一遍——”
观海子,他竟然没杀自己?
而说实话,不容易,却问心无愧,又何妨说个千百回呢!
无咎坐直身子,缓了缓神,眉梢一展,凛然道:“我无咎,得七剑,问仙道,闯荡神州,一时名震四方,却不甘屈服于结界桎梏,与神洲使叔亨正面冲突。那年的玉山脚下,我只有地仙的修为,并非叔亨的对手,恰逢天劫雷动,索性与其同归于尽。他已魂飞魄散,而我飞荡天外,十年炼魂淬体,终于侥幸生还,怎奈修为尽失,被迫辗转于仙门而以求机缘……”
观海子依然两眼如锥,神情威严:“你一神洲修士,岂敢与玉神殿为敌?”
事已至此,再无顾忌。
无咎愈发从容,冷哼道:“有何不敢,修仙又为那般?”
“又为那般?”
“修仙者,当体察天心,不忘本我,超脱出尘,万物自然……”
无咎侃侃而谈,话锋一转:“但有假天道而暴行逆施者,必当长剑出鞘而不惜以死卫道!”
观海子手拈长须,沉吟道:“你言下之意,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无咎抬头挺胸,慨然道:“岂不闻致命遂志,当如是也!”
他一改从前的仙门弟子模样,再也没了随意惫懒,而是言简意赅,且谈吐不凡,俨然就是一个得道的高人。只是他说到最后,忽而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观海子依旧在凝神端详着面前的年轻人,依然在迟疑不定。而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