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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梁也想到此节,不过想到师兄俞大猷就在府上,除了东皇亲自前来,否则就算冷烟剑贺天熊,也是自寻死路,不过却不说破,却询问道:“那以先生之见,本帅应当如何应对呢?”
黑羊子哈哈一笑道:“世间万物,逃不过阴阳黑白二字,大帅岂能不知,阴就是阳,黑就是白的道理?看似凶险万分,如果能转阴为阳,变黑为白,不仅安如泰山,又可有意外之喜。”
李成梁听到黑羊子话锋一转,论起阴阳黑白起来,不禁一愣,不过瞬间明白过来,说道:“先生的意思是为今之计,只要破坏了辽王造反的条件,要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青子堂,要么就想办法断了辽王的银钱?那么自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黑羊子说道:“不愧是宁远伯,我尚未明讲,已然猜透其中关窍。”
李成梁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但本帅手无凭据,既不能对永平府用兵,更不能带兵冲进王府查抄,这两个条件如要做到,真是势必登天啊。”
黑羊子笑道:“如果带兵征剿,自然不可,所谓出师有名,大帅岂能没有理由就将十万百姓赶尽诛绝?就算大帅清剿了青子堂,只要抓不住贺天熊,依然是于事无补。而且也就打草惊蛇了?而为今之计,只有从钱上下手。大帅听我详细禀明:那辽王野心勃勃,有了反心,自然要建造兵器甲胄,此乃绝对机密之事,如果在广宁,不免走漏风声,也防朝廷耳目得知,留下罪证。因而采用化整为零之计,将富可敌国之财,分作多份,交托心腹之人,分别带出隐于各地,以备举事之时,各地招兵买马之用,这些人等,隐姓埋名,遍走辽东,选择乡野农庄,藏下无数金银珠宝,为了掩人耳目,所选埋藏金银之地极其平常之处,也无重兵保护,仅仅遣人冒充中原来的富商,购买田地,挖掘地洞,将金银以及兵器藏于地下,上面建造屋舍,表面就像一个庄园,实则地下财宝堆积如山。如果大帅能够将这些金银据为己有,那么一是可以断了辽王财路,而自己又可得到一大笔军需粮草,岂不是一举两得?这便是我方才所讲的大富贵。”
李成梁略微沉吟道:“先生所言不假,不过一是本帅并不知道那些财宝军需各在何处,二是就算知道,辽王未反,如果出动官军,不就像先生所讲的一般,逼着辽王即可就反吗?”
黑羊子嘿嘿一笑道:“大帅所讲两条难处,至于第一嘛,辽王将财产散于各地,为了不将其弄错搞混,因而做了一张地图,将所藏之地一一标明,方才大帅不是问我为何和倭寇一起出现在团山堡吗?其因就在这张地图之上。
李成梁奇道:“此话怎解?”
黑羊子说道:“那张图不见了。”
李成梁更加奇怪,说道:“此图关系重大,辽王应当妥善保管才对,如何能不见了呢?”
黑羊子说道:“辽王自然知道此图极为重要,因此将图画好之后,藏在辽王府的天龙阁内,这天龙阁布满机关,寻常人等进去就死。之前贺天熊亲带贺玉莲来辽王府商议事宜,辽王对贺玉莲早害了相思病一般,一见那贺玉莲,不禁得意忘形,就此高兴多喝了几杯,趁着酒意,带着贺玉莲上了天龙阁,为讨美人欢心,拿出此图说道,这些可是他龙登大宝的本钱,说现在做妾是委屈了贺玉莲,日后如果靠着这个面南背北,登基称帝,许诺定要封贺玉莲为当朝正宫皇后。
谁知那日贺天熊告辞之后不久,那张图却不翼而飞了,辽王大急,封闭全府,清点查验,掘地三尺,也未找到。清点王府之时才现他的一个贴身卫兵也同时不知所踪。而那个卫兵正是当日辽王与贺玉莲同上天龙阁的身边护卫之一。而这护卫,恰是宁远团山堡人,他还有个老爹,是团山堡的村长。辽王大怒,正好这时东皇徐天波派手下寨主山田宗方拜见辽王,那山田虽然不知是财宝地图,但是知道辽王丢了至关重要的东西,为了长东皇威风,就自告奋勇,要来团山堡找寻。因我出身也是团山堡人,辽王怕山田不熟地形,用我作为向导,因而这才和山田一道,前去团山堡。而我刚好灵机一动,略施手段,碰巧遇上的正是李少帅,这才能如愿见到大帅。那盗图卫兵其实早已将图托付于我,带着老爹远走高飞去了。而那藏宝地点此刻早已在我心中。因此这第一条,已然不是难事。”
李成梁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却暗暗心惊不已:“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恐怕此事还有隐情,想必那盗图之人,就是眼前之人,到手之后,已然算准辽王必定找寻追查,因此将那卫兵杀掉,尸体处理妥当,然后再到团山堡杀死村长,处理了尸体,让人误以为失踪。而后辽王查得那卫兵身世,这才派此人向导,引领倭匪,到了团山,就算有什么意外,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倭寇行凶,而不会怀疑到辽王身上。而到了团山堡,自然找寻不到村长其人,引得倭匪聚集全村老少,杀人逼问,再下来引得松儿进了团山堡。这一切原来都并非巧合,而是从开始就在此人的谋划之中。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啊。”
这时黑羊子又继续说道:“至于第二条也并非难处,大帅岂能没有办法?当着真人,莫说假话。关宁铁骑五万军马,又有几千火枪,几百火炮,单是养兵补给,就算凭着大帅和太岳张大人的关系,朝廷军饷无人敢于克扣,但仅凭朝廷军饷,关宁铁骑恐怕早就饿死大半了吧?”
李成梁不由得心中一动,表面却不漏声色说道:“先生此话何意?”
黑羊子说道:“大帅是真的要让我点明吗?”
第四十章 舍银()
李成梁听到黑羊子话里有话,故作镇定说道:“先生不言,本帅如何得知?”
黑羊子嘿嘿冷笑道:“这些年来,边关各处,均有不少富户被鞑靼女真抢掠,满门尽灭,财产俱被搜刮一空,试问那些富户均有招募乡勇护院,小股流寇,岂能进退自如,从未失手?莫说杀死流寇,就是一具流寇的尸体都没见过。而鞑靼女真各部均内乱不止,试问有那个汗王城主,动用大军,耗费大量军需粮草突入辽东,不开兵见仗,攻城略地,却只为劫掠这些富户家中金银,灭其亲族?而这些富家满门全灭之后,其所遗土地就被人收购,然后以舍银之法,卖给农户和屯兵,所谓舍银,就是买地之人,只需支付田地标价十之二三甚至更低,即可将土地买下,然后或以月或以季度为限,缴纳余银钱粮于卖地之人,支付买地余款和舍银利息。又试问天下哪个为商之人敢于在这兵荒马乱之地,能用百万银钱,购下这大片土地,舍银几十年与农户和屯兵?而天下能做到如此者,唯有大帅一人而已。”
李成梁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颇为紧张,说道:“你提这个,和本帅有何关系?”
黑羊子继续说道:“大帅,如果那些劫掠之匪,并非鞑靼女真兵马,而是大帅派人,冒名顶替,一切不都说得通吗?据我所知,关宁铁骑里面就有一只秘密军队,乃是大帅收降的蒙古女真勇士所建,唤作铁卫营,莫说外人,就是关宁铁骑里,也是少人知晓。如这些都是铁卫营所为,只需脱下军服,换上马装,就是货真价实的鞑靼女真劫匪,杀人越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另外既然有鞑靼女真犯境,大帅自然出兵有名,带领士卒,兵其地,这时早已人去楼空,此时大帅再杀些鞑靼女真的普通牧民,甚至汉人百姓,充做级,报功朝廷,这样既收复了‘失地’,又有级报功,朝廷自然还要加官奖赏。如此算来:
其一,那些富户被抢资财,自然尽数尽入了大帅囊中;
其二,因为那些富户满门全灭,自然无人认领土地,朝廷有令,无主之地,由当地衙门重新安置农户耕种,价格远低于正常,但每次劫掠过后,那些事当地的官员,朝堂上俱被参劾,罪名或里通外敌,或徇私渎职,张大人一纸公文,革职查办,当地事宜,自然均由大帅代为裁定,等事了之后再派官员前往任职。因此这些土地名正言顺也归为大帅所有,如大帅再安排一人,拿着劫掠的银钱,按大明律法低价购买这些失地,然后再舍银卖之,这舍银之法不仅收尽当地百姓屯兵之积蓄,更是将往后多年耕种所得收走十之七八,而这些就又入了大帅手中;
其三,大帅领兵剿匪,安定边关,保家护国,军功卓著,朝堂上自然百官称颂,圣上恩宠。民间更是万民敬仰,那些中下贫农,无饷屯兵,为了就此能有自己的土地,不惜东拼西凑,借贷舍银,自此债台高筑,买下所谓属于自己的土地,而自己能成为地主自然是拜大帅所赐,对大帅更是感恩戴德。而那些劫掠匪徒已被大帅剿灭干净,百姓自然对大帅感激涕零,殊不知就此成了大帅生钱的牛马;
其四,如我猜的不错,那白任义居于宁远,富甲一方,如今边关田地,十有七八均被其买下,而后舍银卖之,同时救济乡里,安顿难民,乐善好施,因此得了白大善人的名号,如我没有猜错,此人定是大帅心腹之人,对于大帅而言,经过白任义一转手,不过是钱从左手到了右手,就翻了若干倍,而且合理合法,没有一丝贪污受贿之佐证,没有一毫搜刮民膏之恶名。如此一来,大帅自然是为官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任那言官御史死也无法猜到大帅这一石四鸟,一举多得之计。大帅不用耗费一两一钱银子,既得富户家产,又有卖地银钱,再有舍银之多年月利,还能因功受赏,朝廷依靠,百姓称颂,真可谓名利全收,这岂不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一般,不知大帅是也不是?”
李成梁听黑羊子长篇大论,越听越惊,当初自己与张居正谋划,定下这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竟然被这黑羊子一五一十讲得清清楚楚。脸色从最开始的正常逐渐变白,转而变红,到最后变得铁青,心中大骇,寻思道:“此人到底何许人也?既对辽王了如指掌,又对本帅所为如数家珍。他究竟有何目的?此人心机极深,料事如神。此刻敢当我面挑明此事,看来其目的绝非是以此要挟于我,诈取银钱那么简单。我且看他到底有何目的,再做打算,不过此人如此清楚本帅的底细,一旦泄露出去,我在辽东多年心血就要毁之一旦,眼下先假意安抚,一旦获知辽王藏宝之地,此人断然不能留下。”
李成梁虽然心中起了杀机,但是表面上却是诚惶诚恐,上前说道:“先生真真是误会本帅了,不知是哪些心胸狭隘之辈,无中生有,恶意中伤本帅,恰巧传入先生耳中,先生可千万莫要相信啊。”
黑羊子见李成梁尚要隐瞒,便说道:“大帅此话当真?看来是我误会大帅了,那既然如此,大帅自然难有可用之人前去抢夺辽王财宝,就当我白来一趟,那藏宝之地我就另找他人去了,大帅告辞。”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李成梁赶紧喊住黑羊子,说道:“先生且慢,那些冒充鞑靼女真劫掠之事,本帅真的并不曾为,但是铁卫营确是有之,为了国家社稷,还望先生不吝赐教,日后功成,本帅定会奏明天子和太岳大人先生的功劳,定有后报。无论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要先生有求,必定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