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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鲜血祭奠()
“难道剑盟关了人就不再放了么?”李落沉声问道。
“放自然会放,像铁熊这样的,估摸着再有个三五十年就让他出去了。”李落顶上监牢之中的男子怪笑说道,惹得铁熊连声大骂,不过语气中亦有听天由命的无奈。
李落稍稍打听了打听,剑盟量刑也不是手段狠辣,不过比起大甘律历要苛刻不少,尤其还有些莫须有的罪责。官府如果依律行事,该是杖责了事,但到了剑盟这里,少说也要关上三五年,诸如背地里诽谤剑盟大夫人。不过剑盟至少不算嗜杀,江湖上,朝堂中,因为言语不敬惹来杀身之祸的不在少数,动辄取人性命,比起来剑盟关上三五年也算温和多了。
“新来的,你犯的什么事?说来听听,老子给你算算要关你多少年。”铁熊大咧咧的嚷嚷道。
李落淡淡一笑,这恐怕是地牢里为数不多的嬉乐时候,瞧着别人落得和自己一般境地,虽说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总归能让心里平衡些。
“也好,那就让铁兄分辨分辨。”李落亦无所谓,平声说道,“我杀了人。”
“屁大点事,谁行走江湖不杀几个人,嘿,剑盟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呃,你杀了谁?”
“听说是剑盟少主。”
地牢中骤然一静,猛地从地牢深处传出一声暴喝:“杀得好!”
监牢中被关押起来的囚徒瞬间就喧腾起来,仿佛在狼堆里丢进去一块肥肉,尽是嬉笑怒骂声,脏乱难以入耳。
李落心中一动,倒不是因为这些囚徒的污言秽语,而是地牢深处的这个声音,并非是泄愤的怒吼,而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畅快和欣慰。李落缓缓问道:“不知兄台这句杀得好是否有别的用意?”
声音不大,但在地牢此刻嘈杂的嚷嚷声中却清晰的传进了地牢深处。这里关押的不乏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听到李落柔而不弱的传音之语,不禁都暗自吃了一惊,没有料到李落竟然还是一位内家高手,怕是要胜过多半地牢中关押着的囚徒。
地牢中静了一静,深处方才说话之人似乎略有沉吟,才淡淡回道:“杀得好就是杀得好,那个杂碎我早就想杀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倒是让你抢了先。不过你杀了他,怕是也活不了了。”
“嗯,再过几日剑盟少主下葬之时也是我的死期。”李落平静说道。
“咦,听你说话的声音应该年纪不大,心境倒是沉稳,可惜了,为了这么个玩意赔命,太不值了。”
李落淡淡一笑,没有应声。地牢中纷乱的喝骂声还没有散去,不少人对着关押孔鱼的监牢纵声大骂,极尽讽刺挖苦,不过孔鱼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仿佛已经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到左浩棠下葬的日子不远,中间当日引路的剑盟高手来过一次,为李落送了些酒水吃食,知道李落不日将被血祭,剑盟倒也没有亏待李落,只是送饭的这些剑盟武士大多没有好脸色罢了。
让李落惊讶的是姬芷露竟然托这个瘦高汉子送来了一剂伤药,是医治李落内伤的药物。李落猜不透姬芷露心中的想法,暗暗称奇,倒是这剂汤药苦的要命,比往日喝的药更加难以入喉。
等李落重见天日的时候已是多日之后,地牢外的日光刺的李落几乎睁不开眼,耳边还回荡着铁熊几人粗犷豪气的道别声。李落暗自失笑,这才在地牢中没待上几日,怎么就有了一种与这些囚徒为伍的错觉。
左浩棠墓前。
这是一处向阳的山谷,藏风纳气,不远处有一道溪流,碧水清清。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是为风水。虽说这里气魄小了些,比不上王侯将相的陵墓,但在小星山也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应了得水为上,藏风次之的要领,看起来剑盟为了安葬左浩棠也下了一番工夫。
孔鱼也在,此刻就跪在墓前,一动不动,垂暮的让人不忍直视。李落暗叹一声,看见孔鱼的时候,就不曾见过他直起过身来,总是这样卑微的跪在地上。李落也明白,孔鱼的骨气只怕在跟随左浩棠的那天起就已经没了,大夫人用这样的人当作死士,不免让人唏嘘。
墓前跪着些披麻戴孝的孩童,大些的十来岁,小些的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左浩棠尚无子嗣,没有人为他戴孝,便从剑盟中找些幼子充作孝子,免得让死去的残魂不得安宁。
有一个人跪在墓碑最近处,正是姬芷露。在剑盟中人推搡着李落走到墓前时,姬芷露只是抬眼冷漠的看了李落一眼,便安安静静的烧着纸钱,仿佛李落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念着冗长的悼辞,好像有些什么歌功颂德的话语,李落没有在意,出神的打量着这个山谷里的一花一草,不知道自己死后会否也葬在这样一处山花烂漫的好地方。
足足过去了一顿饭的光景,这篇悼辞才念完,李落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位剑盟少主到底有什么值得剑盟中人尊敬的,或许是看在此际一脸肃穆的大夫人面子上吧。
就在李落昏昏沉沉之际,身后一个孔武大汉厉喝道:“跪下。”说罢抬脚猛踹李落膝盖后面。
李落身形一晃,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大汉的脚力,回头看了一眼,哑然一笑道:“取我性命容易,不过让我去跪你们少主还是免了吧。”
“好胆。”大汉盛怒,扬手就要教训李落,被一旁瘦高汉子拦了下来,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李落颔首一礼,谢过此人善意,不理身边其余几人凶狠愤怒的目光,尚有余暇再瞧一瞧小星山的山水美景。
葬礼的仪式很繁琐,不过李落被带过来的时候已将到尾声,剩下的就是用李落的鲜血祭奠这位剑盟少主了。
大夫人双眼布满血丝,缓缓的望向李落。
第一千零六十章 走的安心()
李落长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此时心里多少有一丝后悔,为求一个心安不惜束手就擒,连慷慨赴义都算不上,到底值还是不值。李落索性不再多想,倦了,累了,尘归尘土归土,如此而已。
就在这时,场中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原本没有了生气的孔鱼突然站了起来,涩哑着声音说道:“大夫人。”
众人一愣,错愕的看着一脸坚毅的有些扭曲的孔鱼,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说。
孔鱼咬了咬牙,用的力气很大,似乎将要说出的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两道血水沿着干裂的嘴唇流了下来。孔鱼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洒脱的意气。这种眼神李落很熟悉,而且还见过不少,曾几何时,军中将士有去无归时,离营之前眼中不正是这样的神采么。
李落明白了什么,有些惊讶的看着孔鱼,有些意外,不过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到了这个时候,孔鱼终于拾起了丢失已久的骨气。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孔鱼,似乎在权衡该如何处置孔鱼。
“大夫人,属下身为死士却不能保护少主周全,死不足惜,属下也早已下定决心,等到少主下葬之后就以死谢罪,但有一件事,属下不得不说。”
“你说。”
“大夫人,这位公子不该杀,也不能杀。”
“孔鱼,你疯了么!?”剑盟诸人齐声厉喝,就差指着孔鱼的鼻子叫骂了。
大夫人脸色一沉,扬手止住群情激奋的剑盟众人,寒声问道:“为什么?”
孔鱼脸色一苦,将头低了下去,艰难说道:“属下不能说。”
“不能说?”大夫人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将孔鱼毙于掌下。
孔鱼忽然向李落长揖及地重重一礼,凄苦一笑,满含愧疚的说道:“公子,对不住你了。”
李落嗯了一声,明白孔鱼这一声愧疚道歉的用意,不外乎是在大夫人和剑盟诸人面前隐瞒了左浩棠的为人,这件事传扬出去的后果孔鱼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孔鱼却不能为李落辩解什么,只能说一句无关痛痒的抱歉。
“你倒是可以走的安心了。”李落轻轻说道。
“公子大恩,孔鱼来世再报,先走一步。”孔鱼说完这句话,提起手掌在剑盟诸人的惊呼声中重重的拍在头顶百会穴上,一击毙命,身躯缓缓倒在地上,折断了一支正在绽放的野花。
这个变故让剑盟众人始料不及,而且孔鱼临死之前话中有话,似乎李落杀害左浩棠一事另有玄虚,并不是像众人猜测的那样。剑盟一些正直厚道的义士已经开始有些怀疑,再加上之前李落并没有愧疚神色,心中的疑虑又加重了几分,报仇固然要紧,但妄杀无辜或是另有情由,草草夺人性命却也不是剑盟的行事之风。
这也和剑盟自身有关,剑盟为军中将领所创,并不是一般的师徒传承或者血脉传承。当年创立剑盟的大甘将领为保剑盟长盛不衰,有意吸纳天下志同道合之辈,所以想入剑盟的武林中人,先问品性,再是才学胆识。数十载过去了,当年立的规矩多多少少都有了变化,但这些立派根基却没有怎么变,剑盟中就算是盟主也不是一言独大,聚义堂中聚的是天下豪杰之意,而不是当家盟主的一言堂。
只是孔鱼说的不清不楚,纵然有人怀疑,但李落杀了左浩棠是不争的事实,这一丝怀疑比起大夫人满腔怒火似乎不值一提,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想要拦下怒不可遏的大夫人,毕竟死的是倾注了大夫人所有心血的独生爱子,这种深仇大恨放在谁身上也不会善了。
孔鱼自绝,下一个就是李落。大夫人眼中寒芒毕露,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敬你的胆量,如果你自绝浩棠墓前,我留你全尸。”
李落想了想,淡淡一笑道:“也好,如果是我自尽的话,日后或许会好些。”
李落这句话让在场诸人一头雾水,不解其意,不过如果知道了李落的身份,想必才会明白李落的话中之意。如果李落自尽,就算日后被大甘朝廷知晓,也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机会,不会让剑盟中人祸及九族,但如果是被剑盟中人所杀,不说大甘官府,恐怕牧天狼就会踏平小星山。
听到李落欲将自绝,姬芷露抬起了头,冷漠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朱唇微启,好像要和李落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哈哈,原来杀你这么容易,啧啧,当初何苦费那么多周折,还跟着你跑了近千里,嘿,当真是自讨苦吃。”
“谁?什么人?”剑盟众人面色俱是一变,这个声音陌生的很,似乎还带了点异域口音。大夫人脸上亦是闪过惊容,顺着说话声音传来的地方瞧了过去,只见山谷右侧斜坡下的一株数丈高的榕树上,坐着一个闲散无聊的英俊男子,额前绑着一条红巾,格外醒目,背上背着一把长刀,刀柄刚刚探出肩头。男子神态散懒,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潇洒意气,此刻就靠着一根半尺粗细的树干,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一朵小花,玩味有趣的瞧着李落,眼中除了李落似乎就容不下别人,热切的让人背心阵阵发寒。
来人不是剑盟中人,场中诸人望向说话男子的时候,几乎不约而同的断定这个人是首次出现在小星山中,除了惊讶之外,也有人暗暗赞叹,剑盟虽大,恐怕未必能容得下这般人物。
大夫人和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