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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很喜欢陈仲卿这个世侄,才气袭人却又内敛低调,他见过许多的汴梁富家子弟的纨绔与傲气,唯独欣赏这份藏锋。
不过陈仲卿委婉的否决了对方的提议,“我不住在叔父宅中,还想另寻一座宅院,银两价钱都好说,不知道叔父可知哪有合适的宅院出手?”
陈仲卿的回答让李兰亭感到意外,对方刚想开口问询,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场阴谋政变我父亲也是兵行险招,保住了陈家上下一干等人的性命,但是却留下了一些棘手的烂摊子要处理。谁都不敢保证阉党不会不留余力的清缴残党。我住在叔父家中,日后我们家真有三长两短,怕牵涉到叔父身上。”
陈仲卿身上背着两条人命,虽然现场被他精心布置过,但他也不敢确保会不会有高人看破设下的局。他的设想是让王长安坐实叛徒的罪名,但却留下最大的漏洞——行凶者的动机前后矛盾,这也是局里唯一一个破绽,自己已经将蛛丝马迹都清扫干净了,汴梁的大人物只要不特地的深究小细节,陈家便能相安无事的度过风险期。
李兰亭沉吟了一下,在考虑陈仲卿提议的风险性,最后他想到一个两全其美之计,说道,“这样吧,吃完饭之后我让刘管家带你去一趟李府的闲置宅院,原本准备作为分宅使用,暂时派不上用场,你们正好可以入住。屋里家具物什一应俱全,稍稍布置一下就可以闲居下来。”
陈仲卿喜上眉梢,这绝对是最好的安排,连忙谢过叔父的好意,“那最好不过了。”
三人正在谈论之间,陈仲卿的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绵声细语。
“爹,您找如烟何事?”
陈仲卿回过头,两人正好四目相对。秋波潋滟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的惊讶,女子落落大方走上前,向陈仲卿福了一福,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温柔贤淑。
“这是陈仲卿,爹爹忘年故交之子。这是叔父的女儿,如烟。”
“如烟见过陈公子。”
陈仲卿作揖致谢,语气不卑不亢,恰到好处,“仲卿方才还得感谢李姑娘一语解围。”
李兰亭挑起了眉头,“哦?你们之前还有一段故事?”
李如烟轻捂着嘴,笑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陈公子何需记挂在心上。爹爹,如烟有事,还望能先行告退。”
她对陈仲卿并没有多少感觉,汴梁而来的客人如同过江之鲫,才华满腹的也不少,一个普通士子还入不了法眼。
李兰亭很宠溺自己女儿,也不强留,便说道,“你有事先去吧,今天也是想让你见见父亲的故友之子。”
陈仲卿笑了笑,不以为意。
李如烟匆匆打个照面便退下,李兰亭则坐下与陈仲卿商讨接下来的计划。他表示赠与陈仲卿纹银百两,暂时度过这几个月。李兰亭也拿捏不准,陈仲卿有没有哪些富家子弟花天酒地一掷千金的“恶习”,所以才以百两纹银试探。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陈仲卿谢过李兰亭的好意,并且表示一间闲宅已经足够了。吃完饭之后便起身告辞李府,这次管家还要责无旁贷的担任指路人的角色,在老贾颐指气使的态度下,把陈仲卿顺利的送到闲置的宅院之中。送走了陈仲卿之后,李兰亭转身前往书房,他准备将那幅杭州美景图细细的装裱起来,过几天好向有人好好炫耀一番。
李如烟站在长案前,低头聚精会神的盯着摆在上面的画作,上面描绘的亭台楼阁,山水人家神韵俱显,尤其是题的那首望海潮词,将画中意境包罗万象,全然囊括进去。
绝世好词。
李如烟拿着秋毫,在另一张宣纸上比划了几下,却发觉怎落笔都不对。
这种割金断玉,锋芒毕露的书法,她从未见过,也无从下手。
李如烟听到背后响起窸窣的动静,她回过头,看见自己的父亲正站在身后,悄然无声的盯着她临摹。
“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这一手可是难得的好字。”
李如烟的右手拿着狼毫,指着桌面上的杭州美景图,对身后的父亲说道,“爹爹的诗句作画功力都在与日俱增,这首《望海潮》俨然已有诗词大家的风范,尤其是诗性十足的烟柳画桥,峰峦翠幕,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我眷抄一遍,回头拿去给张逊老师评点一下。想知道杭州诗词第二的师傅,能不能写出同样气势滂沱的词。”
李兰亭笑了笑,他知道李如烟是有意刁难自己好友,笑道,“还是算了吧,你爹我可写不出这种需要天赋异禀的词句,省的到时候张逊兄回头来找我切磋比划。”
“这首望海潮的,是你刚刚看到的陈公子所写。”
原本在纸上勾勒的笔杆戛然而止,她回过头,表情惊讶万分。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平淡无奇的表情,虽然身上有种难以掩饰的才气,但怎么看都无法跟才华横溢的八斗之才联系起来。
李如烟轻咬着朱唇,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父亲所说的话,蹙起如黛的眉,半信半疑的问道,“父亲是说,这首望海潮出自那个陈公子的手笔?”
李兰亭走到长案前,将已经风干残墨的杭州美景图细细的卷起来,他小心翼翼的塞进抽屉里,拿一块檀香木小心翼翼的压起来。
“是啊,信手拈来一首词就表现出才惊艳绝的天赋,不知道这孩子精攻文章诗词的话,能走到什么样的境界。当年安之兄曾痛惜次子愚钝不可教,现在看来,陈仲卿哪里是一块朽木,分明是麒麟啊。”
李如烟握紧了手中的松木笔杆,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
外表文静,但是性格争强好胜的她曾想过要做杭州才学第一的女子,甚至师从父亲好友,鸿儒张逊。名师指路的她还没出手,就感觉已经输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子,她心里不舒畅。
“可是为何从未听过此人的才气名望?汴梁藏龙卧虎,但这种人总有出人头地的声望,如果是真能写出这番太平气象清醒脱俗的人,应该早就崭露头角,声名毕显了。”
李兰亭没有安慰女儿那一丝的苦恼,而是幸灾乐祸的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烟你要学的还多得是。陈仲卿这孩子是块璞玉,要细心的雕琢才能发觉内敛的才华,看吧,接下来杭州城这一个个文人骚客,怕是诗坛地位不保咯。”,,。请:
第十一章 深巷里的不速之客()
青衣巷像一条蛰伏的翡翠长龙,隐藏在杭州的闹市之间,青石板街的幽深静谧与外面世界的喧嚣截然相反,满眼青绿色的爬山虎蔓延在斑驳的砖墙。
清晨的雾还没有散去,庭院里一株红艳的海棠浸润在晶莹的朝露中。
厢房紧闭的木门被打开,青衣巷里迎来了一主一仆的新客人,他们在巷子中央的精致小庭院里落脚,青石板上的青苔有人的足迹踏过,陈仲卿的到来为这座巷子带来了人气,减了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听刘管家说这条巷子原本是偏僻的民宅,后来被杭州城里有钱人买下作为避暑胜地或者金屋藏娇的去处,才渐渐开始有了繁闹的生气。
此时节气才悄然接近清明,还未到盛夏酷暑,显得清冷无声。
黄鹂停留在枝头最繁茂的那一抹鲜红上面,抖动拍打着翅膀,西厢一侧花影层层叠叠,延伸到庭院水塘正上方。平静陈仲卿披着外衣坐在台阶上,呆望着庭院的一方长满青苔的小池塘。
繁花脱落枝头,正好落在,池中红鲤头上。
禅韵具备。
陈仲卿没空欣赏角落一方美景,他昨晚睡的不太舒服,这里的床硬的他腰疼,即便有蚊帐遮蔽,耳边依旧传来蚊子的嗡鸣声。所以一大早他顶着黑眼圈,深深打了一个呵欠。
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在万籁寂静的清晨声音显得格外尖锐。老贾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糕点,厨房的里刚好飘出白粥的香味。
“少爷,吃早饭了。”
“嗯。”
主仆之间简短的对话,陈仲卿拖长了语调,在杭州的第一个早晨,就在这样波澜不惊的平淡中开始。
早餐之后推门出走庭院,深巷里的雾已经渐渐散去,踩在露水沾湿的青石板上还会留下明显的鞋印。
陈仲卿准备出门好好的了解一下杭州,西湖长提美景,四月柳絮艳阳天,甚至是十里八巷的布局,他都想看看。
一个抱着避难的念头隐于市井的文人,终于不能像汴梁生活时一样鲜衣怒马风光无限,而且他发现自己除了脑子里除了会背几句诗词歌赋,多了一些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思想之外,什么都不会。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无一用是书生。
巷口有一家茶肆,一大清早人烟稀少,只有店小二坐在一边打盹。
陈仲卿突然的出现惊醒了美梦正酣的店小二,他连忙站起身过来招呼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切一壶龙井。”
“好咧。”
勤快店小二连忙将烧好的茶水递上。
青衣巷子响起马车轱辘转动声,从深巷雾气中慢慢的涌现一个高大的影子,伴随着马夫挥鞭的声音。等走到陈仲卿面前时他才看清楚,这是一辆朱红色的奢华马车,辘辘的马车声如细雨敲打着晶莹的翡翠,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印痕。
马车四面皆是精美的丝绸所装裹,精雕细琢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车外行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中的乘客,只能暗自猜测里面是哪位朱紫官侯的贵人。
马车在茶肆面前停了下来。马夫小心的掀开帘子,从车上走下一名中年男子,他的打扮并没有陈仲卿想象中衣着奢华,一身朴素青衫,腰间随意系着块佩玉,清俊眉眼间自有一份洒脱之意,若隐若现的笑容似乎将这雾驱散了几分。
他走进茶肆,看见陈仲卿的时候楞了一下,走到他的桌对面恭敬的说道,“这位小友,我能否在此坐下?”
陈仲卿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中年男子解释道,“是这样的,这个位置平时是我闲坐的,其他位置我坐不习惯,不知小友是否愿意共坐一桌?”
陈仲卿点点头。
中年男子拉开椅子桌下,同样点了一壶龙井,他客套的问道,“不知小友如何称呼?”
“在下姓陈,陈永,字仲卿。”
中年男人神色稍稍缓和,说道,“呵,仲卿小友,我住在青衣巷子,似乎从未见过你,你是刚搬过来的?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
陈仲卿也客客气气的回复他,“在下从汴梁而来,在杭州闲居一两年。”
“原来如此,倒是很少看到汴梁而来的后生会在杭州落脚,大多也是来西湖游山玩水,欣赏钱塘大潮一线天的风景。哈哈,良辰美景再好,也赶不上汴梁的功名利禄诱人。”
或许是这深巷里难得一见的大雾勾起了他的兴趣,中年男子感慨着自言自语道,“这大雾浓稠,可惜了没有文人雅士发挥雅兴,题诗词一首。”
“是啊。”
陈仲卿仰起头,雾在逐渐散去,但依旧看不清深巷前路,就如同陈家的前途一样变幻莫测,难以揣度。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看来这场浓雾一时半会,是散不干净咯。”
陈仲卿自嘲的念道,用秦观当年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