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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闲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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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最后一笔笔走龙蛇,翩若惊鸿。

    陈仲卿缓缓呼气,放下了笔。一首《望海潮》配合着那副杭州写意山水画,游走于纸间。

    邓翰林三人挤在一边,他们也惊讶于陈仲卿的才学,之前还以为陈仲卿说自己才疏学浅是事实,其实对方明明在自谦!

    一句“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就已经赢过其他人太多,这种才惊艳绝的词他们如何落笔也追赶不上。

    孙集表情尴尬,之前他还在嘲笑陈仲卿没有水平,现在难堪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原来自己才是不自量力的那个人!

    不过接下来李兰亭说的话却让在场人瞠目结舌。

    李兰亭的表情有些懊恼,嘴里喃喃自语,“差了,哎,真的差了。”

    陈仲卿听到这句话,惊讶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他心里泛起了疑问,低下头重新审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的确是奉旨填词柳三变的望海潮。

    邓翰林也觉得奇怪,鼓起胆子开口问道,“晚辈斗胆问一句,不知道李大人觉得这首词哪里有瑕疵?”

    回过神来的李兰亭摇了摇头,纠正刚才自己模棱两可的说法,叹息道,“老夫是说这副信手拈来之作,还配不上这首词。恐怕只有正道兄的笔墨丹青才能配得上这首望海潮。”

    李兰亭当着一个后辈的面说自己的画配不上这首诗,这就不是自谦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褒扬,更是对陈仲卿才华的肯定。

    邓翰林的心咯噔了一下,心里暗想恐怕从今往后,杭州又要出一位才子了。

    站在李兰亭身边的陈仲卿听到正道这个字时,楞了一下,总觉得非常熟悉,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是谁。

    此时李兰亭拿着画作,越回味越发觉这词的大气磅礴与意境的波澜壮阔,从第一句开始,杭州美景糅杂在笔墨之间,扑面而来,随后而来下阕勾勒描绘,配合着这幅画作,只是令人感到气贯长虹,令人身临其境。全诗便已将杭州风貌勾勒无疑,再配合上西湖美景,美不胜收。倘若端午佳节诗会,此词出手,恐怕杭州城内没有几个文人墨客不会感到自惭形秽。

    “归去凤池夸……归去凤池夸……”

    初看之下李兰亭还以为对方有求官之意,但听他的口音是开封人士时,便觉得这个话并没有太大的深意,或许他仅仅只是欣赏了一番杭州美景而已。

    但是越回味越觉得好像哪里有说不透的地方。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李兰亭顿时开窍,他转过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仲卿双手作揖,恭敬的行礼,“晚辈陈仲卿,来自汴梁,家父修书一封,托我带与兰亭叔父。”

    李兰亭深吸了一口气,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听到兰亭叔父四个字他大概猜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你父亲是?”

    “家父陈安之。”

    陈仲卿从袖口里掏出了书信,恭敬地递给了眼前一脸惊讶的中年男子。

    恍然大悟的李兰亭没有立刻接过信,他大笑着拍了拍陈仲卿的肩膀,爽朗的笑声令人捉摸不透,“哈哈哈哈哈,有趣。原来是仲卿侄儿,合着你给叔父开了一场扮猪吃老虎的玩笑呢?上次见你还是五年前,没想到转眼之间长这么高了,方才根本就没认出你来,你进门可以直接报名字给管家,为何还要打着献诗的名混进来呢?”

    陈仲卿自谦的说道,“都说叔父是杭州诗评四绝之一,侄儿斗胆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更吃惊的还是站在一旁的三人,邓翰林瞠目结舌,孙集懊悔的直跺脚,如果知道陈仲卿是李大人的世侄,他一开始怎敢趾高气扬的在他面前夸耀。魏洪山捂着嘴,想要把咳嗽声压下去,只剩下喉咙里含糊不清的震动。

    “没想到啊,世侄不单人长俊俏了,还才华横溢,你这首《望海潮》一出,恐怕今后写杭州美景的文人墨客,都不敢轻易的下笔咯……”

    如果从普通人口中说出这句话,或许只会觉得在吹嘘。但是声名远扬的李兰亭口中说出,却无疑是天大的褒扬,甚至可能直接奠定陈仲卿在苏杭文人墨客之间的地位。邓翰林感到很羞愧,或许在他眼中,自己之前表现出来的夸耀和狂妄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般不堪入目。而在戏台下不卑不亢的仲卿贤弟,才是真正渊渟岳峙的主角,耀眼的日月光辉,他们连作为萤火之光的陪衬资格都没有。

    “叔父,世侄还有一个问题未曾请教。”陈仲卿指着书桌上的水墨丹青,笑着说道,“不知道这首《望海潮》值不值得一首《贺新郎》?”

    李兰亭想起之前陈仲卿说过的千金买诗词,没想到自己挖了一个坑往里面跳,现在想反悔已经他苦笑着摇摇头,承认道,“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当然值得。”

    “老刘,进来。”

    “诶,老仆在。”方才颐指气使的刘管家麻溜的走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在边上,“老爷有何吩咐?”

    “带他们三人去账房,取四十两银子,一子不少。”

    “啊……”

    李兰亭不知道方才门外的变故,面对刘管家的失态顿时面露不悦,他指了指陈仲卿,说道,“啊什么啊,还愣着干嘛,快去,还有吩咐下人准备几个菜,准备跟我侄儿叙一叙,快去!”

    刘管家怯生生的抬起头,看见陈仲卿正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自己。他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怎么刚才惹到了老爷的贵客。他接过老爷的命令,准备如临大赦的逃出书房时,背后却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声音。

    “等等。”

    这一声听听得他寒毛耸立。

    陈仲卿在背后叫住了他,然后转过身恭敬的对李兰亭说道,“世侄还有一老仆相伴而来杭州,只是被管家拦拒在门外,还请叔父多多包涵他进来。”

    “还有这种事?”

    李兰亭瞪了刘管家一眼,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世侄,随你而来的老仆可是姓贾?”

    这次轮到陈仲卿愣住了,“正是姓贾,陈家老仆贾三。”

    听到贾三的名字,李兰亭气的脸色都发紫了,一巴掌扇在管家的脸上。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

    这一手打的在场人不知所措。

    刘管家摸着脸颊,一脸惊讶,他很少见老爷发过这么大的火气。

    “刘管家,你好大的胆子,把我恩公贾三叔拦在门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赶紧把他请过来,慢一步你明天不用待在李府了!”

    邓翰林头脑已经转不过弯,如果说陈仲卿是李兰亭的世侄让他感到惊讶的话,那么邋里邋遢的老仆形象与李大人救命恩人实在联系不到一起。

    刘管家急忙忙让仆人把门外的尊客请进来,他则带其他三人去库房取银两。邓翰林三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里逗留下去,起身与陈仲卿告别。

    “仲卿贤弟……叫你一声贤弟无妨吧?”

    此时邓翰林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洒脱,既然是李兰亭的世侄,又是来自汴梁,此时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没有当初故意装出来的青涩,一股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气势油然而生。

    “无妨,翰林兄,有缘再聚。”

    陈仲卿的开明让邓翰林松了一口气,幸好李府门外发生的那一幕为难没有大人不记小人过。

    孙集和魏洪山羞赧的低着头,早已不敢直面陈仲卿,汴梁而来的官宦士子,他们普通百姓一个都开罪不起。人家还特地作诗一首为他们赚来四十两银子,已经仁至义尽。

    虽然最后他们得到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多的银两,却一直笑不出来。谁会想到一个低调普通的年轻人,居然会是一条从汴梁而来的金鳞。

    陈仲卿……虽然李兰亭没有提到他的背后身家,但恐怕相比起来,只贵不卑。

    走出李府时,邓翰林脑海里没有来由的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年轻人的声望,可能会在杭州城迅速的崛起。,,。请:

第十章 地位不保() 
第二更

    风水轮流转,趾高气扬的李府管家也有不幸看走眼的一刻。

    他低声下气的恭请老贾跨过李府那道门槛。背着行囊的老仆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大摇大摆的穿过那扇朱红大门。

    李府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一直以来都是威风凛凛的刘管家居然会低声下气的为一个下人弯腰带路,还是往李府饭厅的方向走去。

    仆人们都在猜测那个貌不惊人的老仆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兰亭早在厅堂上等候已久。

    老仆贾三一股脑的坐了下来,原本主仆是不能坐在同一张桌,但是老贾身份特殊,又是李兰亭口中的恩人,自然不能平常对待,陈仲卿也不怎么讲究尊卑秩序,老贾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

    三人坐下之后,开始依次上菜。

    西湖醋鱼,金华火腿,鳜鱼汤羹,糯米蓬糕。

    八仙桌上满目玲琅,芳香四溢。杭州人将菜系的清淡发挥的淋漓尽致,却依旧色味俱佳人食欲不减。陈仲卿乘船而来,在水路上度过一段艰苦难熬的岁月。就连不挑剔的他都吃不惯那土腥味十足的河鲜。

    老贾一如既往的好胃口,拿起筷子就夹着菜往自己嘴里送。

    李兰亭叫丫鬟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丫鬟点点头退了下去。然后他然后才回过头,打开了话匣子。向陈仲卿揭露之前的幼年往事,“当年少年无知时,李家还居住于开封深宅大院,有次我与你爹惊蛰出游踏青,不小心失足落水汴梁河,当时吓坏了安之兄,幸好贾叔深谙水性救了我,否则我这条命就搭在那里了。”

    李兰亭讲到儿时往事,感慨万分,随口又轻笑着摇摇头,“此后举家搬迁,前往杭州,这一走就是十几年,期间虽有书信往来,但是儿时汴梁繁华风貌,花灯夜市都渐渐模糊了起来,唯独你父亲情谊和贾叔恩情,叔父没齿难忘。”

    “这事啊,李大人不说我都忘了。”

    老贾笑嘻嘻的裂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李兰亭端起酒杯,朝老贾举起了杯子,“这杯是敬三叔当年的救命之恩。”

    老贾大大咧咧的举起杯子,挠了挠腮帮子,勉强挤出一句文绉绉的话,“内啥?我干了,您随意。”

    陈仲卿瞪了老贾一眼,老贾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眼干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吃饭。

    陈仲卿放下筷子,把话题往自己想说的方向引导,客气有加的说道,“兰亭叔父不用太过在意,此番前来正是因为家父在汴梁发生了一些变故,否则也不会特地给叔父添麻烦。”

    李兰亭摆摆手,并意的说道,“诶,哪有麻烦一说,方才书信我已经看了。汴梁的政变阴谋前半个月已经在杭州城内传开,虽然不知道情况如何,但是在朝为官,伴君如虎,你父亲也有心思缜密的考虑。杭州城还没被汴梁的这场政治阴谋后续波澜席卷进去,你在此可以放心安顿下来,等到风声过后,再回去汴梁。”

    他是很喜欢陈仲卿这个世侄,才气袭人却又内敛低调,他见过许多的汴梁富家子弟的纨绔与傲气,唯独欣赏这份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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