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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皆未再说下去。有些题,他本身就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只是合适与不合适,妥当与不妥当罢了。各执一词,也不过就是理念不同,若与汴学的理念不同,也就不得入此门了。
之后那道题,同样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故事。
“双亲亡故,留钱一千贯,房一间,马车一架,车房不得转卖,兄弟三人皆不愿同住,如何分之?”
还是一个分配的问题,较之上一题,又难了一层。这就是利益的划分,自古至今,人情世故之中最大的阻碍——利益划分。
三道题,一题可在经济论中寻得答案,一题相较容易,最后一题,则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周必大、留正等人,也是在朝堂混迹成人精了,看过太多的明争暗斗,这样的三个问题,比之什么仁义道德,确实太有作用于安身立命了。
利益一旦划分公平了,试问谁还会撕破脸,去争个你死我活的?
中华文明讲究了几千年的人情世故,到了最后,还是回到了远点。在利益面前,是否人人都可以处之泰然,做到绝对的公平呢?我们讲究了千年的美德,然而利益面前,美德却成了虚伪的掩盖,才会衍生出形形色色的丑陋百态。
三道题,不仅让前来应试的学子们抓心挠肝,就是周必大、留正等先贤,都不免扪心自问起来,他们所希望的汴学,除了兴商兴国之外,对于为人处世,又是一扇怎样的崭新大门呢?
时下,官禁道学,就连科举取仕,都不得引述四书五经,是汴学一跃而起的黄金时代,李伯言又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呢?
既然三冗问题、土地兼并问题,都涉及利益分配,与其自己独挑大梁,不如让汴学来挑起这个脊梁来,这也是将来汴学的核心价值观!
这场考试,持续了三个时辰。李伯言留足了时间,让这些大宋未来的脊梁,去发挥他们的才智。
直到迫近黄昏,这些试题,才收了上来,叠了好几摞。陈傅良也是服气,虽然李伯言这玩世不恭的样子,平日里看着确实惹人嫌,但是一旦正儿八经起来,方可见微知著。
若是题题都考书中教条化的句子,反而呆板了。这样开放性的问题,最能够看出这些人,到底从经济论中读出了些什么来。
这仅仅是解决问题的一个启发,如果能举一反三,顺着这样的方式,去解决问题,这样的人才是汴学真正需要的。若要靠李伯言手把手去教,那太累了。
赵汝愚等人皆坐在民德斋的堂内,既然应考完毕了,接下去要做的就是阅卷了。谁来阅这个卷呢?李伯言?若是如此,赵汝愚这个做山长的是极其不放心的。毕竟李伯言才多大,让他担任这个挑选人才的重任,显得太过儿戏,难以服众。
李伯言看得出赵汝愚这个困惑,便笑道:“几位师父不必你看我,我看你了,阅卷自然由诸位来担任。至于考核的标准,很简单,只要题意不是往仁义谦让方向去引述的,一概录入。”
陈傅良脸色一变,这次应试之中,可有不少他看重的学才兼备的后生,几篇经义论述,也是深得他意,也皆有涉及商农并重的核心思想,只是按照李伯言这个评判标准,却离题甚远了。
“议逊啊,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可往这方面引?古有孔融让梨,这谦让仁义,那德行之美啊。”
李伯言挑了挑眉,反问道:“陈老,这是分一块饼,你忘记了题意之前,说的是俩个贪心饿鬼,对您来说,可能无所谓,谦让也就罢了,但是各取所需,也要讲究时宜,试问在荒漠之中,这块饼,多吃一点就能活命,你还让吗?”
陈傅良脸色顿时一变,道:“如今谈的是治学,非分饼!”
“啪!”
李伯言针锋相对,“分饼如此,治学亦如此!若方向就错了,即使锦上添花地参杂些新学的内容,在伯言看来,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你这是离经叛道!”陈傅良胸口起伏不定,堂中火药味十足。
李伯言横眉冷对,“陈老做了一辈子的学问,试问有我永州模式的一星半点建树?伯言敬你,那是觉着天下士人,对您有认可,而不是让您过来,给新学,给汴学使绊子的!”
李疯子一开炮,众人皆默然了……
0213章 年少不善藏()
打从一开始,李伯言就觉得陈傅良过于迂腐了,然而如今愈发觉得他膈应。若不是叶蹭叔的这一层关系,他还想入汴京公学?做梦吧!
李伯言一句话,顿时让陈傅良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李伯言,说道:“尊师重道,你……你……”
“我尊重老师,尊重您,可是您,有没有自尊自爱呢?还是在您心目里,当初为了求晦翁一句认输,是我逼得他老人家走上绝路?我应该心怀愧疚,向理学低头?”
陈傅良盯着李伯言,怒道:“难道不是吗?”
“倘若陈老真的这么认为,那么离去吧。汴京公学要对不起您寄予的厚望了。”
“议逊,言过了。”赵汝愚淡淡道。
李伯言高声喝道:“不!老师,一点都不过!学生不能再让这些所谓的中庸之道,再绑架着汴学了!”
啪!
“说得好!”叶适这一回直接声援李伯言,“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里来那么多的弯弯绕?晦翁倡议的理学可能是合情合理,但于社稷无补,于民无利,那还讲什么齐头并进,道学当废!无需再让那些伪善之人,踏入这新学之地!”
陈傅良横眉一竖,盯着叶适,怒道:“你这是忤逆!”
没有想到,这新学还未开枝散叶,这内乱便已经显现了。
陈傅良见到叶适都跳了出来,独木难支,便请援一旁的周必大、留正,说道:“子充公、仲至公,二位说说,到底谁对谁错!兼容并蓄,难道有错?”
周必大不说话,留正捋须,抬头道:“君举啊,兼容并蓄是不错,但是本就是水火不容、背道而驰的东西,汝要将其归为一道,元晦尚且做不到,你自认为可行吗?”
陈傅良倒退了两步,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
“这些日子,我与子直也讨论了许久,道学,就像是大郎、正则所言的那样,需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回归于最初的仁义,教人以信,这就是最好的归宿,至于其他的,实属不该全盘接受。这些日子,子直顾全大局,实属是不易啊。”
赵汝愚微微苦笑,说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去将理学否定,也一直在摸索,寻找着汴学的出路。一辈子饱读诗书,然而当看到李伯言、叶适搭建起来的新学时,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这不仅仅是他的困惑,同样是陈傅良的困惑所在。
李伯言可以因为理想与抱负,横行无忌地去冲,去闯,这就是年少的好处,但是陈傅良呢?他不得不瞻前顾后,说他与朱元晦惺惺相惜也好,更加害怕的,可能是后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挟私报复,所以,即便当年学术纷争如何,到了道学生死存亡的危难之际,他还是善藏地将一概态度藏起来,不惜打压叶适,不惜阻拦李伯言,不惜苦劝赵汝愚,甚至不惜在赵扩面前,展现他大公无私的一面。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李伯言看来,都是那么的虚伪做作!
陈傅良失落地扶着桌子,叹道:“真要如此吗?真要将道学逼上绝路吗!”
“陈老,伯言并非在逼谁,理学回归人文,这便是活路。想我泱泱中华,儒道盛行千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分饼问题上,都是提倡谦让,仁义。
试问千年过去了,我们的思路还停留在盼包公转世,或哀求当政者‘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眼巴巴地期望分饼人刀下留情,让我等还有活路。
这样的学问,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李伯言拍打着一摞摞的试卷,继续苦笑道:“答案其实很简单。持刀切饼的人不得先挑,先挑之人,不得切饼,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我当然不是想要这三千张考卷内,所有人的答案与我不谋而合,但是,至少能收到汴学的启发,可以将思考问题,为人处世的准则,往这样的方面引导,而不是人人端着个圣母之心,在哪里装腔作势地发扬礼让美德!”
李伯言说得话,很现实。因为就算在千年之后,这样的道德准则,还是大行其事。最后谦让成了明争暗斗;美德,成了卑鄙小人绑架那些虚伪之人屡试不爽的无形枷锁。
李伯言的这一番话,震撼着每个人的内心。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认为对的,该得的,那么就去争取,就去做,这就是汴学的意义所在,而不是裹挟着不为人知的目的,倒头来依旧是那副投其所好的姿态。
周必大怔了怔眼,叹道:“大郎今日给我等上了一堂发人深思的课啊。人活得久了,就越畏惧触及内心所思所想,瞻前顾后,唯恐自己言行有所失礼,却忘记了那颗赤子之心,好啊,老夫赞成大郎!”
陆游同样点头道:“确实该如此了。与其迂回含蓄,真不如将话敞开来,敞亮着说来得舒坦。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新学,看来不仅是变革商业,更是已经探讨到了安身立命的本源主观之上了,很好,很好!”
民德堂内,所有人的内心,都乱成了一团麻。
李伯言自永州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那么的标新立异,然而即便当初再不认可,如今几万人都过上了比之前更加幸福的生活,这比任何圣人之言,都要顶用一千倍,除此之外,任何的话都显得那样苍白。
李伯言眯缝着眼,如果汴学连这道坎都迈不过去,那么也就没有立学的必要了。李伯言挑明了话,同样是让赵汝愚那主意的。
“学生告辞,这卷子该如何判,如何选人,皆是老师跟诸位先生的决断,伯言并不能取而代之。”
李伯言说完这些话,便转身离去了。今日将话挑明,其实就是他为汴学,为大宋文坛注入的一股强心剂,如果这番发人深省的话,连赵汝愚、留正等人都说服不了,那么将来这汴学将会是怎样的,李伯言可想而知,无疑就是随波逐流,渐渐被同化罢了。
赵汝愚看着那道下山的背影,渐渐一节节地消失,眯缝着眼,呢喃自语道:“伯言不善藏,吾之幸也,大宋之幸也!”
0214章 冠名与广告()
李伯言本来是不打算跟陈傅良翻脸的。
这老头子虽然迂腐古板了一些,但是心肠是不坏的,然而却为了道学,裹挟着赵汝愚,在作死的路上越跑越远,这不被及时勒马,将来陈淳、黄幹几个瘪三鸠占鹊巢,赵汝愚碍着面子不好推脱,可就养虎为患了。
这次就当做是给陈傅良一个警钟,别以为自己仗着辈分,可以倚老卖老,这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如今话既然挑明了,赵汝愚要是要跟陈傅良作死,李伯言只好釜底抽薪了。
他当然不会在一个歪脖树上吊死,从宝石山下来,便坐上马车,往城里去了。瓦舍的足球事业,如今已经达到了顶峰,不过还未有人效仿李伯言,为何,实属这个开销太大了,这么大块地,可不比永州,如今的临安,由于会子的盛行,已经渐渐有拉不住势头的趋势了。
李伯言这可是花了足足二十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