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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戚辽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我知道钱谦益、高士鹤他们已经找过你,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回应他们的?”其实钱谦益等人找上风华社,他的手下早就打探清楚,不仅如此,他还得知了苏松学子十数人上门拜揭的事情。今夜来此之后,从孙越陵的神态当中,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心中又怀疑自己的想法,直到此刻才忍不住直言相问。
孙越陵再次叹息,喃喃道:“只怕我要辜负四哥对我的一番期望了!”
戚辽闻言虎躯剧震,沉声道:“不行,不可以,你……你千万不要冲动……”
孙越陵苦笑,看着戚辽道:“我知道四哥的局布的很大,考虑的东西也很多,可我孙越陵其实就是一个急性子,一个只凭心中喜怒哀乐而为的人,根本就跟不上四哥你的节奏。”顿了顿,续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辽东是如何相识的吗?那时我只不过是一介狷狂书生,而你则是朝廷的锦衣千户,如今世事变迁,你已身为北镇抚司的当家之一,而我成为了风华社的会主。虽然你我权柄、名望日盛,但我始终还是觉得,当年你我初识的那段日子才是最为恣意飞扬的日子,才是最为放松快活的日子,如今,我很想做回从前的我,找回已经失去的当年的那种感觉,四哥,你能理解吗?”
戚辽双眉紧蹙,痛心道:“往事已矣,逝者如斯,我们一切还是要想前看,怎能一直活在回忆当中?你千万不要因一时激愤而贸易行事,否则恐为自身惹来覆灭之灾。此时你千万要隐忍克制,不可鲁莽冲动对抗官府,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你那样做!”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孙越陵的想法了,好不容易才换来眼前的局面,保得孙越陵和风华社在此番祸事中无恙,他又怎能容忍孙越陵铤而走险不顾大局。
孙越陵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说话,摇头叹道:“我就知道四哥你不会同意我的做法,所以才早就有所准备。四哥,对不住了!”猛一击掌,只听得廊道外脚步声杂沓响起,房门被推开,一群劲装裹束的汉子冲了进来,将戚辽围在了当中。
戚辽大怒,指着孙越陵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不顾大局,胡作非为,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孙越陵对着戚辽一躬身,道:“只能先委屈四哥了,待此事完结之时,愚弟再来向四哥请罪!”说罢,转身朝外而去。
“孙越陵,你真是疯了!”身后传来戚辽的怒吼声。
……
翌日清晨,苏州城内依旧是薄雾朦朦,花树争春,一派清新祥和的美好景致。但是有心的人却悄然发现,今天整个城镇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十分诡异。
平日里早起贩卖的摊贩们不见了踪影,许多食肆、货铺也纷纷关门歇业,就连那些喜欢在花丛河道旁诵读圣人文章的书生们也一个不见,整个苏州城的百姓仿佛一夜之间都莫名消失了,唯余一座空城。
但很快,他们又发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苏州东南西北西门处,竟然分别出现了四支游行队伍,打着旗号,焚香执鼎,朝着苏州城中心戮桥所在方向而去。
这四支队伍人数规模都不小,多则上千人,少则数百人,一路迤逦行来,喊着口号,叫着嗓子,沿途不断吸引人们加入,等到四支队伍在戮桥会合之时,人数已不再一万之下。很显然,负责游行队伍秩序的首脑们都极负指挥之能,上万人的队伍虽然遮天蔽日,轰涌如流,却丝毫不乱,各有衔接,在戮桥祭拜完毕之后,再沿着宽阔的卧龙长街,朝督抚衙门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如此多人的突然聚集,动静十分之大,整个苏州城都被震动了。督抚衙门之内,已经得知消息的毛一鹭满脸惊慌,对着刘德喜道:“刘公公,大事不好,苏州百姓大规模聚集,此刻已经往衙门而来了。”
这些天来为了对付东林党人,刘德喜早就领着缇骑们进驻督抚衙门,听说此事后心中也是一惊,忙问:“可知是何人带头?共有多少人聚集?”
毛一鹭答道:“派出去的衙役门已经打探清楚,此番带头闹事的是江南联合商社和同善会,人数起码不再万数以下,且他们打着旗幅,喊着口号,说是让我们尽快释放周顺昌、缪昌期等五人。”
刘德喜大怒,一拍桌案道:“反了,这些刁民简直无法无天,你还不调人前去驱散?”
毛一鹭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战战兢兢道:“下官已经派王启泰率人前去阻拦了,但据王臬台回话,游行的人实在太多,臬司衙门连同兵备道的差役们也阻拦不得,恐怕他们此刻已经踏足道前街,很快便要来到此处。”
刘德喜略一思忖,道:“你方才说百姓们此番聚集,乃是联合商社和同善会所鼓动?”
毛一鹭点头不迭,道:“正是,此事十有八九是孙越陵所为,煽动百姓与官府作对,企图逼我们放人。”
“孙越陵?”刘德喜嘴中狠狠吐出着三个字,冷哼道,“我们放他一马,他竟然不知死活,胆敢聚众闹事。既然他要玩,咱家便和他奉陪到底。”对着毛一鹭问道:“如今苏州城中驻有多少兵马?”
毛一鹭伸出一只手掌,道:“有三个千户所在城内驻扎,起码有三千人。”其实这话他说的很是心虚,江南繁华之地,卫所兵能够有一半的足额就不错了,上一次带兵平息鹤山书院学生闹事,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五百人,如今对方有上万人的规模,区区几个千户所无论如何也是控制不住事态。
刘德喜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摇头道:“不行,人太少了,须得再调兵马才行。离苏州城最近的卫所是哪个?”
“是昆山卫,起码有五千兵马,由参将杨御番统帅。”毛一鹭连忙说道。
刘德喜点了点头,道:“如此,你赶紧发出手谕一封,盖上巡抚衙门大印,命杨御番火速来援。另外再调城中卫所兵和各路衙门差役来衙门护卫,不得有失。”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是大出他所料,孙越陵竟然真敢鼓动坊间百姓与官府对抗,这不由让他联想到了万历二十九年苏州发生的驱逐太监一事。
刘德喜心中只感到阵阵惊惧,决不能让历史重演,他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血洗苏州城,也要将这股歪风邪气给打压下去。
很快,刘德喜、毛一鹭等人就听到了外面震天塞地的喊叫之声,显然是游行队伍已经开到了衙门口。几人正欲出去探视一番,却见衙门书办飞奔而来,对着毛一鹭叫道:“大人,游行百姓呈上书信一封,请大人过目。”
毛一鹭接过书信,摊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周吏部、谬翰林人品名望,士民师表。一旦忤触权阉,不由台省论列,据刑臣李实风影之词,遂烦诏使。百姓冤痛,万口一心,愿为之死。诸生诵法孔、孟,所习者名节廉耻,若今日之事,则是朝廷所弃者贤良,所用者邪佞,诸生何颜复列青衿,居污浊之世?明公为东南重臣,不能回天意而慰民心,诸生窃为痛之!望明公体察民心,顺乎民意,复公正明理之举,解封东林书院,释放东林贤良!”落款为王节、刘羽仪、张溥、杨廷枢、黄宗羲、沙舜臣、王景皋、文震亨等十数人。
毛一鹭看罢,不由冷汗涔涔而下,这些人都是苏、松一带极负名望的书生学子,不少人还是云间社和应社的中坚人物,在士林中素有影响力,如今竟然联合一气、上书谏诤,这让他感到十分头大。
刘德喜见他神色,劈手夺过书信,一看之下勃然大怒,将书信撕得粉碎,尖声叫道:“东林余孽无法无天,竟敢威胁朝廷。孙佥事,你即刻带人堵住大门,但凡敢有冲击者,立即逮捕。”
毛一鹭张嘴欲要阻止,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孙云鹤已经带着锦衣校尉们轰涌而出。
巡抚衙门外的书院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嘈杂一片,云集了数万名百姓,一直延伸到卧龙大街之上。这些百姓们当中狂怒者有之,示威声援者有之,甚至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者更是不在少数。
衙门前,请愿的人群或跪或站,呼号纷纷,如奔雷泻川,轰轰然不辨一语。
苏州知府寇慎正领着一帮皂隶拦在大门口,对着为首的那些书生们苦口婆心地劝说,身后站着的是按察使王启泰,只是王启泰此刻已是发髻散乱,官袍凌乱,显然是受到了游行人群的撕扯,满脸的郁郁之气。
寇慎素来是个清正为民的好官,在百姓眼中威望甚高,如今他正对着跪倒在眼前的王节、刘羽仪等人大声劝道:“汝等聚集于此为周公请命,本官心中自是理解。但此番解周、谬等人进京,乃是朝廷法度所在,岂能视为儿戏?周公此番进京未必便死,汝等如此行径反将遗害于他,乃智者所不为。不若先行散去,本府自会将你等心意上禀督抚和朝廷,为你等众人请命!”
王节一挺胸,说道:“寇府尊,我等知道你为官清正,素为百姓着想,这才匍跪请命,诉表衷肠,只是府尊有所不知,阉党锁拿周、谬等人,乃是权阉魏忠贤所为。周公素来高洁,岂会犯下贪纳之事,这分明就是阉党诬陷栽赃,祸害忠良。还请府尊移步,让我等面见巡抚大人,向他禀明心意!”
第296章 开黑/干戈()
虽然寇慎心知王节所言非虚,但此关键时刻他怎能让步,这事要是闹的不可收拾,对他的考核述职也是大大不利,于是只能顶在前面,再次不厌其烦地劝说着众人散去。
孙云鹤带着缇骑们大步而出,见到寇慎仍在苦苦与王节等人辩驳,不由喝道:“寇府台,何必与这等奴才们聒噪,直接拿了便是。”
王节闻言抬头质问,道:“你们锁拿周、谬等人,可有圣上旨意?”
孙云鹤哈哈大笑,道:“东厂拿人,尔等鼠辈也敢说三道四?若不散去,管教你们都死在这里!”
刘羽仪愤愤叫道:“我等原以为旨出朝廷,原来出自东厂,你们分明就是诬陷好人,迟早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孙云鹤大怒,冲着他们骂道:“旨不出自东厂,出自哪里?你们胆敢违逆九千岁厂公,不怕抄家灭族吗?”
此话一落,书生、百姓们顿时都群情汹汹起来,颜佩韦、杨念如、沈杨等人踏步向前,大声叫道:“既然不是圣上旨意,那你们就是矫诏欺君,我等自然要维护公义,为天下贤良之臣请命!”
孙云鹤指着颜佩韦喝道:“狗奴才,竟敢对抗朝廷,活的不耐烦了?”喝令左右道,“给我打,看谁还敢蛊叫!”
话一落,两旁的校尉们便手持水火棍,朝着颜佩韦、杨念如等人打了过去。颜佩韦、杨念如猝不及防,一时间头、肩、背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棍,被打得扑倒在地,立告负伤。
“东厂打人拉,东厂打人啦……”王节等人见到颜佩韦被打倒,纷纷扯开嗓子叫了起来。
“你们这帮腐儒,也敢聚众作乱?”孙云鹤犹自怒愤,随即命令校尉们将他们也悉数打倒。
锦衣校尉们得了他的命令,立即对着王节、刘羽仪等人冲了过去,手中粗大木棍高高举起,劈头盖脸地往他们身上砸去。
这些书生们手无寸铁,又无法躲避,立时便有人被打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