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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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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说着,在明月示意下,旁边就有人抬了一罐早上得到的烧酒,还有另一罐寻常的黄酒,都摆放在案上,揭开盖子,顿时有一股酒味弥漫出来。

    明月指着两罐酒道:”粮食遇曲发酵可得到酒粮,过上十天半个月,压榨一番,便能得到黄酒。可若是像早上一样,将酒粮放入蒸桶,以灶火加热,便得到了烧酒。”

    “但黄酒淡薄,而烧酒厚烈,敢问先生,这决定它们厚薄的,是何物?”

    “就跟掺水的黄酒不如寻常黄酒烈一样,应当是因黄酒里的水比烧酒多……”徐平迟疑着回答。

    “不错,吾等暂且将纯酒称之为酒精,黄酒与烧酒,其实都不是纯粹的酒精。都是不同比例的酒精与水混在一起,或三七之分、或六四之分,那问题来了,要如何将酒精与水这两种不同的物质分开?”

    想到早上蒸馏酒的过程,徐平眼前一亮:“用抽汞法,以慢火蒸之,不多时,酒精便化而为气,飞升而去也!”

    “然也,但先生别忘了一件事,只要烧的时间足够长,水也是可以化为气的。”

    在不断提示下,徐平已经能跟上明月的思路了:“这应当是酒精化气,与水化气所需的火候不同。”

    观察火候,是工匠和炼丹师们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艺,徐平自然不陌生。

    “这火候就叫做沸点,也就是液化为气的时刻。假定水化气的沸点为一百,那酒精就是七十,故而温火烧到七八十,这酒粮里的酒精开始化为气,而水却未升腾,故而控制好火候,便能将酒精与水分离!”

    “同理,若是冷到一定程度,气也会化为液,酒气遇到装冷水的天锅,瞬息之间便重新变为酒液,自然能流出来,就成了烧酒。故而烧酒里,酒精多而水少,自然就比黄酒更烈了。”

    说完之后,徐平眼睛雪亮,卢生嘴巴微张。

    长安君一席话,仿佛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道窗户,让二人看到了之前从未想象的光明。

    平日里他们师徒每天都烧水喝,也曾经不小心将酒煮沸过,当时看到釜里白气腾腾,也视之为寻常,却从未深入思考过其中缘由。没想到,这平常可见的事物,竟然蕴含着这种熟悉又陌生的道理,被长安君一一剖析开来,竟让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畅快感。

    聪明的小徒弟卢生也立刻举一反三地总结道:“如此说来,水银也有自己的沸点,且应当比水更高!”

    “聪明,正是如此。”

    接下来,明月又给他们师徒科普了“熔点”,以及零度的概念。

    “古人言,见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气态、液态、固态,这就是天地间事物三种常见形态了,虽然状态不同,但酒精、水本身无甚变化。”

    “如此说来,水银是丹砂的液态?”

    明月连忙纠正道:“不,黄白之术里,万物的相互转变则又不同,丹砂遇热产出水银,水银遇硫,则又化为赤红的还丹。华池里,铁剑遇曾青,则表面化为铜……”

    徐平和卢生本来已经竖起耳朵,等待长安君解析那些变化的原理,不料他却卖了个关子,笑道:“这些繁复的变化里,其中肯定也有某种规律可寻,今日暂且不论。”

    看徐平和卢生有些失望的表情,明月暗暗发笑。

    化学课到此结束,对这对没什么理论基础的师徒,说说物理反应就够了,化学反应更复杂一些,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灌输不迟。现在,只需要让徐平在为他做事时,将”炼制长生不死药“这个不务实的想法忘掉。

    追求长生、炼金和追求物质变化的原理,这就是炼丹术和化学的本质区别!

    明月道:“长生为虚,飘渺难求;而化物为实,切实可行。我纳先生为门客,就是想让你用方术士擅长的黄白炼化之术,一面助我寻找万物互相转变的规律,顺便也能做出许多像烧酒这样的好东西。”

    “是故,我可以为先生提供丹房、钱帛、原料、人手,但做什么,怎么做,先生都要听我的。”

    现在徐平已经心服口服,垂首道:“臣愿唯公子马首是瞻。”

    “首先,先生要帮我想方设法,将这烧酒再蒸馏几次……”

    徐平大惊:“还要蒸?我只是喝了几口就已醉倒,再蒸,就没法喝了。”

    “让先生蒸馏提纯,去除里面的水分,并非是为了饮用,而是为了让酒精更浓,你先试着制出来,我自有大用。”

    明月想要的可不止是能喝的酒,他还想试试,能否靠这时代的简陋器具,制出可用来消毒的75°医用酒精?在这个战争中半数士兵因伤口感染而死的时代,此物无疑是一道救命良药!

    ……

    接下来七八天时间里,质子府内,除了用稻米酿的酒粮陆续密封入窖外,梁、粟作为原料的酒粮也纷纷烂熟,在几个大灶上同时开火蒸腾,黑烟在酒坊上空冉冉升起,一些醇香的酒气也随风而去,飘过丈余高墙垣,飘进了一墙之隔的安平君府内。

    一间采光极好的屋舍内,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正趴在竹简上打着瞌睡,此刻却鼻翼一收,猛地睁开眼睛,双目雪亮,鼻子则像是闻到肉味的野兽,四下嗅了起来,还冲对面的人说道。

    “阿姊,你闻到了么,是酒香!”

第73章 蒹葭苍苍() 
PS:有点事,晚了

    安平君田单之子田虎年仅十四,却已经如二十青年一般高大,因为时不时跟随父亲出入兵营,与军中武贲往来,他已经在他们怂恿下,品尝过酒的滋味了,且一喝就上了瘾,只是在家里不敢造次。这几天肚里酒虫正咬,闻到隔壁飘来的醇香,顿时垂涎三尺,还对他对面捧着竹简的女子说道:

    “阿姊,我闻到酒香了!”

    女子年纪不大,十六上下,穿着简洁得体,一袭青色深衣上无一件挂饰,头并不像其他临淄女子那般喜好云髻高耸,只是简单扎了个垂云鬓,脸上也未涂脂抹粉,五官秀气,一双眼睛灵气逼人,双眉斜插入鬓,凭添几分勃勃英气。

    她是安平君之女,生于即墨孤城被困之即,她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田单以尾巴上系着干芦苇的火牛阵大破齐军,杀敌归来后见到了在襁褓里的长女,觉得这是上天送给他的庆贺礼物,便给她命名为“葭”。

    葭,便是芦苇的意思。

    此刻田虎四下嗅着酒味,早就把面前案几上,姐姐正在教自己的诗书给忘了,田葭不由眉头微皱,说道:“闻到了,但只觉酒臭,不觉酒香……”

    父亲经常外出征战,田虎对这位姐姐倒是言听计从,连他的诗书礼乐,也由田葭来教。

    说起缘由,是因为田虎几年前到齐国官办的泮宫入学时,得了一种“怪病”,简牍上的字,他不管被夫子教多少遍,就是认不出来,甚至连安平君请来稷下的先生,也无济于事。那位儒家的先生还让安平君节哀顺变,说有一些少年人的确是认不了字的,此乃天意,人力不可违也。

    田单也只好作罢,打算放弃让儿子识字,专门骑马弄剑,做一武夫即可,但他的女儿田葭却不同意。

    当时不过十四岁的她口齿伶俐,对田单说道:“古人云,八岁入小学,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礼,二曰乐,三曰射,四曰御,五曰书,六曰数。”

    “女儿觉得君子六艺里最重要的,莫过于书:识字、会意、行文,此乃君子立世之本,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宝。倘若弟一字不识,日后就算继承夜邑做了封君,也必定会被人蒙蔽,连自己食邑府邸的税赋、上计都弄不清楚,哪能管得好万户大城?”

    “就算是在军中为将军,遇上国君送来的符节书信,还得靠别人帮自己念出来,事关机密,难免会旁生枝节。敢问父亲,你当年若是不识一字,能在临淄市掾立足否?能守住即墨,以书信妙计骗的燕王和骑劫上当否?”

    田单被说动了,但依然认为自家儿子生的病是“天意”,恐怕无法医治。

    田葭却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母亲还在世时,常与我说起当年的事,父亲困于即墨时,也常有人对父亲说,齐王无道,致使临淄沦陷,乐毅攻齐,呼吸间下齐七十馀城,故而齐国灭亡是天意。然而父亲却不听,依仗孤城一座,敝卒七千,偏偏逆天而为。如今弟的所谓病症,难道比当年即墨的情形更难救么?父亲没有试到最后,岂可轻言放弃?”

    田单终于同意了,田葭便请父亲将弟弟的教育交给自己,每天都让他学四个时辰,必须认五个字,不学会就不许去舞弄他喜爱的剑和弓矢。于是慢慢地,田虎竟真的开始能识字了,两年年过去了,已能认出千余字,跟正常的贵族少年无甚区别。

    这件事被临淄人传为奇谈,至于安平君之女为何如此博学有见识,恐怕跟早早过世的安平君夫人有关系……

    所以田虎对已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姐姐十分信服,大傻个立刻乖乖坐回榻上。

    “吾等方才学到《豳风·七月》了。这诗说的是周初的农事,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酒!“

    然而田虎却只听到一个酒字,眼睛又直了,神游天外,想着那隔壁质子府传来的酒味。

    田葭见弟弟这般摸样,叹了口气,将竹简一推,也不说了,只是对他说道:“弟,你已十四,也该懂一些事了,我今日便说一个跟酒有关的故事与你听,此事,我还是从学宫内的小说家处听来的……”

    “好!”一听姐姐要说故事,田虎立刻就打起了精神,也不瞌睡了。

    田葭好听的声音侃侃道来:“当年,魏国国力强盛,几乎称霸天下,诸侯无不畏惧臣服。有一年,魏惠王在范台宴请诸侯,当大家喝得高兴时,魏王请鲁国的鲁共公举杯祝酒。鲁共公站起来,离开座位,没有饮酒,却说了一番话。”

    “鲁共公说,从前,帝舜的女儿叫仪狄,她发明了酿酒,奉送给禹,禹喝了觉得很甘美,却因此疏远了仪狄……”

    田虎愣愣地说道:“原来酒是这么来的?”又挠了挠脸:“谁若是奉送美酒给我,我一定会亲近他。”

    田葭摇了摇头:“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夏禹才是明君,他从此戒了酒。还说:‘后世必定有因为饮酒而亡国者!’”

    “说完夏禹的故事后,鲁共公又举了齐桓公贪图易牙美味,晋文公沉迷美女南威,楚庄王眷恋高台,最后却都疏远了三者。鲁共公用这三件事请,来告诫魏惠王,他酒杯里是仪狄的酒,品尝的美食嘉柔,好似易牙所烹调;陪伴左右的,是南威般的美女;宫室里前有夹林,后有兰台,是和楚庄王时一样的高台。这四件事里只要沉迷一样,就足以亡国,所以明君都疏远了它们,魏王兼有这四物,应当警惕了……”

    “魏惠王终究没有听鲁共公之言,终于导致国家衰亡……”

    田葭叹了口气:“如今的齐国上下,好似魏惠王,明明才复国没多少年,上到太子下到将吏,却都沉迷享乐起来,整日置酒高会,一醉通宵达旦。”

    田虎虽然没怎么听懂这个故事的深意,但依然有些怯怯地说道:“阿姊教训得是,弟以后再也不贪杯了。”

    田葭声音柔和了下来:“阿姊并非在恼你,而是在恼齐国的将吏、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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