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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就是那辆已经安装上半封闭车厢的“双辕车”,本着前世对女性习惯性的照顾,明月便把那舒服的双辕车让给了他的贴身宫婢女绮,此刻隐藏在大部队里。
赵括在那大声抱怨,却传到了一亮朝他们驶来的马上上。
“汝等后生晚辈,可休要嫌这百乘之车太多。”
是平原君,他今日高冠博带,胡须梳理得十分整齐,腰间挂着一块大玉璜,足履上镶嵌着珍珠,打扮极为奢侈,身后还带着好几车门客。
看着面前三个少年人,此次齐国之行的正使拿起了长辈的架势,顾指气使地说道:
“当年晋国还在时,秦公子后子来晋国做官,随从的车子足足有一千辆。楚国的公子干也来晋国做官,随从的车子仅有五辆。虽然他们的俸禄都是一样的,可晋人就重秦公子而轻楚公子。如今吾等送长安君去临淄做质子,齐国素来富裕,有了这百乘之车,才能让齐人不看轻吾等!”
这位安乐公子严肃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虽然明月心里暗暗腹诽,但要让人看得起,靠的是炫富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东西现在已经算作他的财产,多多益善,所以他还是和赵括、舒祺一同拱手,表示自己受教了。
随后,明月又在平原君的随从车辆里,赫然发现了公孙龙的身影……
“公孙先生也去齐国?”明月大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然也,我此番正要去稷下一游。”
公孙龙今天倒是挺谦虚的,正要与长安君攀谈几乎,平原君却回过头,指着宫墙上的城楼道:“大王来为吾等送行了……”
……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却见高达八丈的城楼上,穿朱红玄黑两色赵王丹在宫人的前呼后拥下,站在墙头,冷冷地看着长安君一行人,初升的太阳被他遮在身后,光晕笼罩之下,赵王显得神秘而高大。
明月他们少不得要下车下马向赵王行礼,赵王则只是举起宽大的袖子,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也不知是在向他们道别再见,还是在期盼,与长安君永远不见……
他是赵国的王者,天生就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可以俯瞰一切臣工生民,包括他的弟弟。
自然,他的一系列误判,也会导致未来长平之战的白骨累累。
前段时间“谋朝篡位”的念头,依然在明月脑中遗留。
“若我站在他的位置上,岂不是能更好避免这一切……”
但这个想法想要实现太难,现在的明月,只能将他公子封君,乃至于质子的身份发挥到最大,再谈其他。
明月的目光,越过了被赵王丹霸占的城头,看向了清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凤台。
赵太后狠着心,在宫内与明月话别后,没有再出宫来,但明月知道,她此时此刻,一定在挂念着自己,之后几个月,也会望眼欲穿。
“唯望母后安好,能待我归来……”
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别过头,在赵括和武贲们的吆喝下,兵卒、车队、随从,浩浩荡荡数百人踏上行程。
车辚辚,马萧萧,一片烟尘弥漫中,明月却再一次忍不住,回望愈来愈远的邯郸城。
在这座城里,他掀起了一股浪潮,布下了星点未来之局,却也有些遗憾。
比如没能和小鸡肚肠的廉颇将军打个照面,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一顿干掉一斗米,十斤肉。
又比如说,没和将他与信陵君并称的蔺相如聊上几句,这位“完璧归赵”的传奇人物,可一直让明月好奇。
“也算是给未来的回归,留点期待吧。”
邯郸,这座充满活力的古城,它那土黄色的墙垣在明月背后慢慢消失。
正视前方,展现在明月面前的,是一个笼罩在浓浓春色中的广阔世界。
东阳平原上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和里闾,田地里的粟已经发芽,田埂上是碧丝般的春草,其间有丘陵树木夹杂,暖暖春风在林间吹拂而过,唤醒了栖息其间的生灵,布谷鸟、麻雀纷纷飞出,在车队上空匆匆掠过。
而在道路之侧,穿邯郸城而过的渚河之畔,已经抽芽的杨树柳树上满是浓郁绿意,它们好似一位位美人的化身,高高的树干,仿佛亭亭玉立的风姿,曼长披拂的枝条,就像她裙摆上的丝带,随风依依飘扬。
此情此景,明月不由脱口而出。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第40章 同甘共苦()
在后世《赵都赋》里称之为“正殿俨其造天,朱棂赫以舒光。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的赵王宫里呆了一两个月后,明月已经习惯了器用良马取之不尽,珍玩服物予取予求的生活,还以为自己已经见识过这世上最顶尖的奢靡生活了。
可在离开邯郸后,他才知道,平原君这厮的土豪程度,丝毫不比赵国王室逊色。
是日傍晚,他们抵达漳水之畔的一处渡口旁扎营歇息,明月刚要安排下去让庖厨们起灶做饭,平原君却说不必了。
接下来,便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远处陆续驶来一些平原君家的车辆,车上竖人提着大份食盒下来,摆在案几上,一揭开后,热腾腾的白气冒出,里面满满当当放着的是刚做好的美食佳肴……
明月扫了一眼,除了香喷喷的梁饭外,尽是美食刍豢,蒸炙鱼鳖,都是要花很长时间精细烹饪的食物。
他很是奇怪,这附近似乎没有乡邑啊,这些东西看上去还热乎,显然是刚刚做好的,平原君是怎么做到的呢?
明月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平原君拍着圆滚滚的大腹笑道:“十余里外,有我的一处庄园,因为今日要在漳水渡口过夜,便来不及过去。但我已事先让人飞马去安排飨食,做好后立刻用车送来。”
据平原君说,接下来几天要经过的列人县、贝丘县、清河县、东武城,一路上都有他平原君名下的庄园,要么就去一起去住宿,要么让留守庄园的竖人庖厨做好食物送过来,他们可以变着花样,一路衣食无忧地离开赵国。
平原君还有他的一个歪理:“如此一来,便能让沿途所需都能方便获取,不必麻烦县乡亭驿提供……”
“平原君这是每个县都有一处田宅产业,并且常年有人留守啊。”
听完之后,明月嘴角抽了抽,跟这个喜欢享受的天下第一富裕公子出行,果然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自己是不会吃苦的。
“侄儿、舒祺,还有公孙先生,快来吃,不然便凉了!”
平原君仿佛是主人一般,招呼众人在临时搭起来的席案间入座,对此公孙龙已经见怪不怪了,明月也既来之则安之,询问完大部队的扎营和食宿安排妥当后,也在平原君下首坐了下来……
竹席铺地,小案上是还热乎的食物,旁边有缯彩五色的布屏风、羽葆杂饰的旗帜,看着清澈的漳水缓缓向东北方流去,岸边有茂林修竹,渡口那边炊烟袅袅,渔船几艘,也别有一番野趣。
这趟远行,倒有点狩猎郊游的意思了。
可再抬头时,明月却皱起了眉,因为他看到,统领兵卒的赵括也摘了头盔,撩起甲衣,堂而皇之地盘腿坐到了他对面,便要对着案上美食大快朵颐……
“括子。”他严厉地说道。
明月放下了箸匕,叫停了正要对一大块鹅肉下嘴的赵括。
“你怎么在这?”
赵括嘴里叼着一块肉,连忙咽下去,无辜地说道:“是平原君唤我过来……”
明月面色不豫,他对于赵括这么做有些失望。
指着对面的案几席子,明月以训斥的语气说道:“这不是括子现在该在的位置。”
赵括约束士卒,在马上跑了大半天,吆喝了大半天,又渴又饿,他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刻也有几分火气,长安君这是真的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百夫了?
他可是赵奢的儿子,未来的马服君!
赵括当即拍案反问道:“那长安君觉得,我该在什么位置?”
他语气不善,与长安君对峙起来,这场“野炊”的气氛便被破坏了。
席上众人神情各异,平原君摸着胡子默然不语,公孙龙晓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舒祺则有些着急,一路上三人还其乐融融,现在怎么看着要吵起来了?
明月却不急,缓缓说道:“括子现在应该在还未搭建起来的兵营,和士卒们在一起!”
赵括一愣,明月接着说道:“括子不是号称将《吴子兵法》倒背如流么?难道忘了吴起是如何对待士兵的?”
他站起身,朗声道:“我听说吴起刚做魏国将领时,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晚上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甚至还为士兵吸吮毒疮里的浓液……”
这番话说得平原君也有点恶心,赵括则低下头,松开了手里的筷箸。
“括子应当知道,吴子如此带兵,起到了何等效果吧?”
“我知道。”
赵括轻声说道:“吴起之兵感念其恩待,每逢作战便足不旋踵,誓死杀敌,所以吴起做魏国西河守时,秦人不敢窥视西河郡半寸土地。时人有言,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
“然也!”
明月赞道:“吴起之兵,天下莫当,这主要是他能够得士卒之心,我倒不是想让括子也全部学吴子,但士卒们吃着糙米藿羹时,为主将者,却在这里美酒佳肴,可乎?”
“不可!”
赵括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道:“《吴孙子兵法》里也说过,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赤子,故可与之俱死!”
他诚挚地朝明月弯腰作揖道:“长安君教训得是,赵括错了,枉我将这一段兵法读了无数遍,事到临头却违逆了前人的良法,多亏了长安君,我才没有铸成大错,今日之事,赵括定当铭记。”
“那括子现在该怎么做?”
赵括看向明月的眼神,没了方才的桀骜,而是充满信服:“我这就回兵营,与兵卒们一起拉着绳索,撑起营帐,再与他们吃一样的食物,睡一样的草席!”
说完,便再也不看一眼案上的美食佳肴,戴上头盔,大步离去!
不但如此,走了几步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还伸头到草丛里,两根指头在喉咙里扣了扣,把刚才咽下去的那几块肉一股脑吐了出来!
等到腹中空空如也后,赵括才松了口气,扬长而去。
“好括子!”明月哈哈哈大笑起来,舒祺松开了手中的剑柄,挠了挠头忍俊不禁,不过他们也清楚,赵括就是这样的性格。
公孙龙面露“果然如此”的神情,看向他的主君,却见平原君捏着胡须的手又停了,显然是对刚才那一幕愕然不已。
又是毒疮浓汁又是吐脯,他也吃不下去了,便对明月说道:“侄儿啊,马服君家的这个长子自小熟读兵法,极为骄人,连马服君都说不住他,谁料,他竟对你言听计从!”
明月坐回位置上,淡淡地说道:“我敬之如兄,他自然也待我如弟,能听进我的良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长安君太谦虚了。”
公孙龙却打断了明月的自谦之词,盯着他笑道:“在我看来,长安君虽然年幼,却像是一位老道的兄长,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