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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明月-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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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果然是位极有主见的少女,不能以寻常女子度之,甚至猜到了明月可能会利用她……

    为了打消她的猜疑,明月摇头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我纵然愚笨,也知道这是《卫风。氓》。淑女用‘秋以为期’来答复,难道是害怕我做了诗里的负心人,才故意用这一句来提醒我?”

    田葭的确有这意思,面对突如其来的示好,她难免会有顾虑,便抿嘴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公子乃聪慧之人,花言巧语使人迷糊,不可不防。”虽然初次见面时以为长安君跟平原君去女闾过夜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但田葭见惯了士人为了结交她父亲安平君而向自己示好,所以依然十分谨慎。

    “那这首《凤求凰》的下半阙,能否让淑女知晓我的心意?”

    明月从袖中抽出帛,亲手交给田葭。

    田葭没忍住,瞧了一眼,但见上面写道:

    “将鸢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如果说《凤求凰》的上半阙还只是心怀好感的思念,那么下半阙的”配德”“携手”,求偶之意更加明显了。田葭顿时脸色一红,故作生气地将帛捏成一团,却舍不得扔出去:“公子对谁都如此轻薄随意么?”

    明月收起了笑,认真的说道:“只有遇上淑女,我才敢厚着脸写下这些话。匪我愆期,子无良媒。虽然我不日便要归国,但回去后,我会请母后做主,找一位良媒来向安平君提亲。”

    此言一出,不仅田葭大惊失色,连二人的随从也目瞪口呆……

    说好的约会呢?怎么突然变成求婚了!

    ……

    虽然明月说了不少假话,也有利用田葭的实质,但这句却是他深思熟虑过的。

    明月知道,这个时代的各国王室,卿相大夫之家之所以流行“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而不是和民间一样十六七岁就娶嫁,主要是想等一个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所以成婚才如此之晚。

    他身为赵国公子封君,也摆脱不了这种政治联姻,比如赵太后便有意让他娶个齐国庶公主、宗女。他猜测,这次若是空着手回赵国,赵太后想看儿子成婚心切,少不得要给他安排几次相亲了……

    明月前世有几次噩梦般的相亲经历,都是家里长辈安排的,对这种“包办婚姻”他是极度抗拒的。

    好在战国之时,男女之防较松弛,依然存在自由恋爱的土壤,桑间濮上之事层出不穷,淫奔野合是家常便饭。比如前几日,听闻他要离齐,那些对他有意的齐国宗女便派人寻上门来递送香囊,一旦接手,接下来就是暗暗会面,私定终身带回赵国也不是不可能。

    但面对莺莺燕燕香喷喷的香囊,明月却一一谢绝了,因为他不知道那些香囊的主人是怎样的人,是否美艳倒是其次,主要是跟他能不能过到一块去?要知道,一旦结发,后面可有几十年的共处时间呢,决不能随意。

    在齐国期间,唯一让他心生好感的女子,便是时常女扮男装在他面前晃荡,与他谈天说地的田葭了。

    “今夜事发之后,我与她的关系必被公诸于世,短时间内,她将陷入舆情的漩涡里,遭人议论!”

    在想出这个计策,利用田葭的同时,明月也得做好对她负责的心理准备。

    “安平君之女,赵长安君,也算门当户对了,而田葭的为人见识,也堪当封君正妻,是我的良配……”

    这姑娘,他志在必得!

    在吐露心意后,他当即指天保证道:“淑女放心,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这种事,我绝不会做!”

    虽然借了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但他不会做始乱终弃之人。

    他是个成熟的人,更看中的,还是她的聪慧和对他的善意,而不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逐渐失去的容颜。

    殊不知,这一切却将田葭给吓坏了。

    本来只是一场寻常会面,却猛地变成了求婚,田葭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涨红,淬他道:“谁要嫁你!”

    明月一本正经地说道:“淑女不是早就答应了么?”

    田葭大急:“谁答应你了!?”

    明月狡黠地笑道:“秋社之日,奔者不禁,这不是齐国的传统么?据说当年齐王和君夫人就是如此结发的,淑女在这一天来见我,心意不是早已明了?”

    说罢,他便不由田葭分辨,当着自己随从,和田葭侍女的面,一把牵住她的手!

    “公子要做什么!”田葭大惊失色,她的小手被明月的手掌紧紧捏着,仿佛不是她自己的了,本来作为将门之女,也有几分武艺,此刻却使不上力气挣脱。

    明月回头,哈哈大笑道:“快些罢,再晚,秋社最热闹的时候便要过了!”

    言罢,便不由分说,拉着她,挤入越聚越多的观社人群里!

    夜幕垂垂降下,临淄秋社渐入高潮,但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126章 观社() 
庄岳之间可容六辆驷马大车通行的道路,今夜被挤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努力向前穿行。

    冰凉凉的小手被热乎乎的手掌牵着,田葭感觉十分恍惚,紧张之情溢于言表,但在几次试图挣脱都因为自己浑身无力而失败后,她又不想声张引人注目,也似认命似的,垂下头,任由长安君牵着她走。

    于是在旁人看起来,这无疑是一对在秋社日约会的恋人。

    春秋之世,淫奔野合之风盛行,男女自行婚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百年前,墨子来齐国时就曾感慨过,“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意思是这些地方,都是各国年轻男女私会的好地方,对于士与女携手同行,临淄人已经习以为常,就算他们浓情蜜意时,寻一处草丛钻进去野合,也见惯不惯。

    秋社日,人们比平常多了几分宽容,这是一年中礼制最松弛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怀上私生子的日子。

    身旁有侍卫亲从拨开涌来的人潮,所以满身是汗的百姓挤不到他们,明月一边紧紧拉着少女的手,一边偏头不住与她说话。

    “我现在明白,当年那鲁庄公为何非得微服如齐观社了,邯郸虽是北方大城,但春秋两社,都不如临淄热闹。”

    “已经大不如前了,父亲说,他在庄岳之市做市掾官时,社日还要更喧闹几分。”

    说起父亲,田葭似乎不那么紧张了,毕竟眼前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场景,小时候每逢社日,父亲母亲也会微服带她和弟弟来这里看热闹,毕竟这是田单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也算田葭的老家。

    从小到大,她几乎尝遍了秋社上贩卖的各种食物,与齐王所赐淡然无味的社酒、社肉不同,喜爱享受的临淄人制作了许多名义上奉献给神,实际上也满足人口腹之欲的糕点,鲁班发明的磨已经在齐国普及,催生了食物上的创意和革新。

    一边与田葭在路边摊贩处停留,品尝着秋社日的各种食物,明月也在观察这展现民间百态的古老活动。

    他记得中学时,学过鲁迅一篇名叫《社戏》的文章,说的就是社日聚会的情形。这社日历史悠久,至少在春秋时就在中原十分普遍了。这种民间聚会,是祭祀演变而来的,一般来说,春社祭祀土地,祈求土地赐予粮食,祈求来年五谷丰登。秋社是收获的季节,也要狂欢。

    在赵国,秋社当在立秋之后,但在齐国,却把它提前到了夏收和秋收之间的七月一日。

    百姓不但通过作社活动表达他们对获得丰收的期盼,同时也借以开展娱乐,集会竞技,作社表演。放眼望去,但见众人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蹋鞠,殷富的临淄市民在街上举行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惹来更多的人观看。

    各个摊贩商贾也乘机做起了小生意,他们火炉中升腾起来的热气,让人会以为自己身处仲夏夜,整条大街都是热火朝天的感觉,贯穿城池的沟渠附近有风吹来,但是刮不走这座城市的火热和激情。

    不过归根结底,社日名义上依然是献给神明的娱乐,随着人潮,明月和田葭来到了一个长达数里的庞大队伍边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扛迎神旗幡的壮汉,旗帜上画着社神的模样,后面还跟着一群鼓瑟吹笙的民间乐手,再后面才是拈香敬神的人,一般都是老者在前,又排成长长的队列。

    看着那群人五花八门的衣着,明月不由咋舌,这简直是狂欢节游行啊。

    田葭对明月说,这一长列要在城中巡行,经过每个里闾门前,每家每户都会摆好香案来接神,这个队伍便是这次秋社的核心,临淄人潮就是随着他们而动。

    明月和田葭对视一眼,也跟着一起走,迎神的队伍巡行过后,就固定在某个空阔的地方,便于敬神及演出节目,无非还是角抵、斗鸡等。

    不过也有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倡优侏儒扮着鬼脸,表演杂技,但见他们虽然身材短小,却眉飞色舞,身板俱活,时不时说着粗俗易懂的齐国俚语,做着滑稽动作,引百姓发笑。

    明月看到,他的对面,同样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被这群倡优逗得腰都要笑弯下来了,不由暗道有那么好笑么?难道是自己笑点太高?不过看着旁边田葭也掩口忍俊不禁,他顿时醒悟,在这娱乐活动贫乏的古代,这已经足以让人开怀了。

    祭社就是古代的狂欢节,为人们提供了娱神的场合,而娱神的场合又被百姓们营造成娱人的歌舞宴饮。

    对普通百姓而言,这样的日子一年没几次,人们借着娱神的机会,击鼓喧闹,纵酒高歌。咚咚的鼓乐犹如春雷阵阵,唤醒大地,催生万物,令群情激奋,酒精则刺激了他们的大胆,做出一些平日不敢做的事来,放声大笑,缓解了耕作奔走的劳累。

    受气氛影响,田葭的手握得也没那么紧张了,只是汗津津的,她不由偏头,想看看长安君的表情,却发现他正抬头看着渐渐升起的月亮,似乎是在计算着时间,又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田葭还没来得及张口问他,这时候又是一声大鼓敲响,笙箫并作,倡优侏儒们纷纷退散,接下来,就轮到了社日的重头戏……

    被人群围观的娱神队伍里,走出了一群头戴狰狞面具的男人,多达上百人。那面具似熊非熊,似虎而近鬼,看上去神秘可畏,这群人一个个手持戈、盾等物,伴随着锣鼓声,又唱又舞,跳起了大神。

    里面有的人注重舞,有的注重唱。舞姿笨拙而简陋,让人想到远古,由于头戴面具,唱出的声音低哑不清,也像几百年前传来。

    “是傩戏。”田葭向明月解释道。

    “他们头上戴着的是傩面,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末裳,执戈扬盾,模仿殷商时的大祭方相氏,以驱鬼逐疫、消灾纳吉……”田葭露出了笑,她一点不觉得那些面具恐怖,反而让她陷入了温暖的回忆,她母亲是墨者,墨者敬鬼神而亲民,每逢社日,她母亲还会亲自戴上面具,扮演巫鬼。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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