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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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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麻木前行的流民队伍,不少人听闻李延昭的话以后,突然抬起头望向他,眼中现出一抹一闪而逝的光彩。然而那光彩不久之后便随之黯淡下去,那些流民又垂下头赶路,只是步伐变得渐渐轻快起来,再也不复方才一副颓然之色。

    李延昭与刘季武二人沿着流民队伍的边缘,向着队伍后方奔去,刘季武边纵马而行,边重复喊道:“我等乃是凉州军哨骑!冒昧请各位宗老里吏借步一叙!”

    起初,李延昭以及刘季武二人的举动,除了让流民群中的部分人抬头望他们一眼之外,并没有得到其他积极的回应。然而当刘季武不厌其烦地策马行在流民群边缘,重复喊着那句话。而且还时不时地小心避让,唯恐自己坐下马匹撞到行在边缘的老弱流民。终于渐渐地,开始有人行出队伍,在流民队伍边缘渐渐集中起来。

    李延昭看着那些集中起来的人群。大多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偶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些人虽然贵为宗老里吏,然而此时看去,亦是衣衫残破,步履蹒跚,显然,在这逃难的路途上,他们这些“有身份”的人,也同一般流民类似,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见这些流民中的宗老里吏起来,缓缓向自己走来,李延昭下了马,而后牵马而行,迎着这一群在流民中尚有话事权的人群走去。队伍后方,还时不时有听从刘季武的召唤,继而向前赶来的宗老里吏。

    李延昭右手牵马,左手按刀,略带警惕,又饱含怜悯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三五十流民之中的小头领。这一众宗老里吏,此时皆是敬畏地望着李延昭。看着他们饱经沧桑,而此刻却是蓬头垢面的脸,以及一双双眼中敬畏、木然又带着些许希冀的目光,李延昭蓦地感到一阵心痛与沉重。

    “我乃凉州广武郡所属骑卒百人长,渡河来此哨骑。听闻尔等流落至此,特来护持大伙前往凉州。稍后,某便将此讯传于郡治府君调粮相济,解此间流民百姓衣食短缺之急。”

    听闻李延昭所言,这些宗老里吏的眼中木然之色渐渐散去,再望向李延昭的眼神中,已带上莫名敬仰的光彩。话音方落,眼前的宗老里吏们,已是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李延昭眼见这番景象,却是霎时有些傻眼,继而松开马缰,上前两步便欲扶起这些跪倒在地的流民头领们。

    “将军高义,小人便在此谢过。想来路途之中,盗匪乱军不绝,几将我等小民果腹之粮洗劫殆尽。如今我等正临缺衣少食之绝境,幸得将军率部护持相助,小民且代治下百姓,谢过将军大恩!”队伍中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颤声言道。他跪地低埋着头,两行浑浊的老泪已是从眼角溢出,滴落在地,摔成千百点水屑浸润在黄土之中。

    “谢将军大恩!”一众宗老里吏,此时俱是跪地叩首,纷纷言道。

    李延昭大步上前,连忙强搀起了前排几人,声音略有哽咽道:“诸位宗老里吏不必言谢。遥想半年之前,我亦是从雍州往凉州逃难,诸位心情,我亦感同身受。我广武郡府君仁德,必不忍见诸位衣食无着。还烦请诸位将治下人口数量予我报备,队伍之中,独自逃难者亦做好统计,方便府君调运粮草,助大伙渡过难关。”

    这些流民中的头人,听闻李延昭言之凿凿,提出的要求无非是让他们统计治下人口数量。于是连连应是,又反复对李延昭行礼过后,各自就准备回队伍中,待到休憩之地,便对治下民众人口做以统计。

    安抚了一番这些流民头领的情绪。李延昭方松了口气。正当他上马欲前去队伍后端,再行召集宗老里吏,商谈统计人口之事时,却见前方缓行的刘季武忽然滚鞍下马,而后义无反顾冲入流民队伍之中。

    有情况!李延昭第一反应便是策马向刘季武的方向冲去。一路飞驰而过,流民队伍中的人群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延昭。

    刘季武此时已经愤怒地冲到流民队伍中,来到三五个壮汉面前。一旁的地上还坐着一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娘子,此时正满面泪痕,抱着倒在地上的一位老人,抽抽噎噎地哭着。

    “钟叔!你醒醒啊!钟叔!”小娘子声声呼唤着那老人。而老人却是神色涣散,口中不断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经过他们身旁,衣衫褴褛的流民们,俱是绕道而行,仿佛唯恐自己沾染上此等祸事。

    “为何伤人!”刘季武愤怒地对着眼前那三五个壮汉怒吼道。那些壮汉起初稍有些不安。然而看到眼前这位军卒只不过一人,旋即便生出轻视之心,索性不理,便向前行去。走过那老者身旁时,其中一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还伸脚踢了倒地垂危的老者一下。

    刘季武见那几人不理自己,迎面向他走来还有一人刻意撞了他一下。然而刘季武形如铁塔,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反倒是撞他那人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

    刘季武也不废话,伸手便揪住撞他那人的头发,然后用力向地上一掼。那人已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而后便直直摔在地上,霎时间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刘季武未管那人,又前行两步到小娘子身前,沉声道:“那几人所为何事,小娘子不妨直言道来。某自当为小娘子做主!”

    那小娘子抱着垂危的老者,只是抬头怯怯地看了刘季武一言,抽噎着。过了几息的功夫才哽咽着道:“他们……他们抢了……抢了家父送我的……送我的手链……呜呜……”

    刘季武闻言,愤怒地回过头来怒视着那三五壮汉。然而听闻刘季武意欲出头,已是有一个壮汉转身,来到刘季武的身后。当刘季武威严的目光扫向他时,他手中突然亮出一把短刀,直向刘季武肋侧,没有铁甲护持之处捅去!

    刘季武眼见此人居然意欲袭击自己,心下也是微惊。然而长期的军伍操练,使得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钳住了对方探来的手腕,对方这一记刺击,擦着铁甲刺了过去,毫发无伤。

    此时,另几人也是纷纷来到他身侧。其中一人直奔苦主,就是那名小姑娘而去。另几人已是隐隐将刘季武围在了当中。刘季武哂然一笑,抓住对面壮汉握刀的手,便是用力一卷。那壮汉惨嚎间,手中短刀已是落地。

    刘季武看着半跪在地上抱着手惨嚎的那人,轻蔑地一脚将他的头踹到黄土之中,淡淡道:“滚!”

    一旁隐隐将刘季武包围的那几人,见状却是一愣,已不复方才那种傲然之色。此时俱是有些畏怯,未敢再上前。而刘季武却是理都不理他们,转身便向着先前奔苦主而去的那名壮汉冲去。

    然而那壮汉已是冲到了小娘子身边,左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提,小娘子吃痛不住,已是松开抱着老翁的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那壮汉右手刀锋一亮,便要向小娘子胸腹部捅去。

    刘季武眼见眼前这一幕景象,救援已是不及。正在一筹莫展之间,却忽然听闻“噗”的一声,那持刀欲行凶的壮汉背后,已是插上一支箭尾仍在摇摆的羽箭。

    “尔等再不停手,尽皆诛之!”李延昭此时正在十步开外,手中握着弓,厉声喝道。

    本来意欲出手袭击刘季武那三人,此时尽皆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惶神色。刘季武趁机拔出腰间环首刀,上前一步便拎过那名欲袭苦主的壮汉,直拎得那人跪倒在他身前,他不由分说将环首刀架上那人脖颈,然后厉声对这些藏于流民之中的匪类吼道:“交出赃物!”

    这些人此时尽皆显现出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本色,皆是跪倒在地,口呼饶命。其中一人已是抖抖索索地从怀中取出一物,膝行近刘季武前,将那物奉上。

    刘季武定睛细看,那人沾满灰土,脏污不堪的手心,赫然竟是一只精雕细琢,红绳串连的黄金羊头手链!

第九十一章 安定流民() 
李延昭收起弓,下了马,向事发地点而来。他牵着马小心地绕过赶路的流民们,站到了这个小小的风暴中心。

    未及开口询问事情缘由,刘季武已是将手上那只红绳串连的羊头金珠递了过来。李延昭低头看到那只金珠,不由得感觉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竟愣怔在原地出了神,半天也未发一语。

    刘季武见李延昭莫名地站在原地发起呆来。心中疑惑不解,忙上前用手指戳了戳李延昭胸前的铁甲。李延昭才反应过来,一把便将那只羊头金珠的手链抓到了手中,细细端详起来。

    刘季武眼见李延昭一把抓过那金珠,神色凝重地细细端详起来。观其神色,一时间竟生出李延昭要将这财物侵吞,据为己有的感觉。直到看着李延昭的视线缓缓从那物事上移开,而后迈步走向一旁依然抱着老者,心有余悸地垂泪不已的小娘子旁边,刘季武方才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小娘子,此物可是你随身之物?”刘季武听李延昭问了一句,小娘子犹在垂泪,未及回答,李延昭已将那物事塞入小娘子抹泪的手中。而后便察看起那老者的伤势来。

    刘季武已是拿出竹哨吹响,听到竹哨的召唤,尚留驻在坡上的几十骑纷纷策马前来。方才出手那几名壮汉见得这等阵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早知后果如此,当初何必动一时贪念,抢夺那小娘子的财物呢。

    曹建带着剩余的骑卒奔至近前,见刘季武大手一挥,骑卒们纷纷下马,扯过一根套马索便将那几名见财起意,出手伤人,甚至还欲袭击队率的匪类,捆了个结结实实。

    而另一边,蹲在小娘子身前查看老者伤势的李延昭,解开老者身上被鲜血浸润的衣物,眼见那一刀的刀口,竟是在老人右胸上,两根肋骨之间。又观老者嘴边大股大股地涌出血沫,眼见已是不得活了。

    小娘子见李延昭叹着气起身,神色愈发惶急起来。她伸手拽住李延昭的衣角,声泪俱下地恳求道:“将军,救救钟叔吧,将军……小女子求求您,救救钟叔吧!”她眼看朝夕相处的人命悬一线,此时已是顾不上许多,只能将她面前这位凉州军低层将领,视作唯一可行的依靠。

    李延昭看着哭得声泪俱下的小娘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对于一个今后将独自在乱世中飘零的弱女子,他感觉他那些就在嘴边的话仿佛有千钧之重。

    老者的伤势,在当下这条件之下,已是不治。然而面对着眼前这个小娘子,李延昭又怎忍得将这种对这小娘子来说,无疑是天塌下来的消息告诉她呢?

    那小娘子死死攥住李延昭的衣角,泪眼婆娑地望向李延昭的面容,见李延昭屡番欲言又止,她松开了死死拽住李延昭衣角的手,而后抖抖索索地将那只羊头金珠从怀中掏出来,颤抖着递到李延昭面前,哽咽着道:“将军……将军如能与钟叔活命之恩,小女子……小女子愿以此物相赠,以谢将军。”

    小娘子还道是李延昭不愿出手施援,故出此言,惟愿李延昭全力施为,救活钟叔。这不由得使李延昭心中更添苦涩。他伸手轻轻将小娘子捧着羊头金珠的两只手推回,而后蹲下身,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

    “小娘子,你家也是从医之家。这老者前胸中刀,脏器受创。我虽有相救之心,却是无能为力……”

    李延昭所言非虚。此时这种程度的损伤,会导致气血胸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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