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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合作之事,都须讲究一个时机,一个利益分配。而这些敏感问题委实绕不开谈判。只是李延炤现下有命门捏在他人手中,显然到了现在,对方表现出来的状态,都是想要对他进行一种绝对的控制。如此一来,莫说合作,他觉得自己若是草率答应下来,便会成为那主家的附庸。然而若是不予回应,苏小娘子又在对方掌握,委实令他觉得难以抉择。
“今年年中屡动刀兵,阁下与主家不会不知吧?”李延炤思虑半晌,终是出言问道:“如今令居又将修筑外城,靡费钱粮之巨,足以将府库掏空。不知积攒多久财力,方能有再取陇西之机?”
那中年人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长史不必为此忧心,使君已然颁下训令,着州中高门集结部曲,贡献财帛。初定明年春耕之后,便再起大兵,直取陇西!长史功业,便在眼前!”
李延炤闻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而后抬头望向那中年人,道:“阁下且告知你这所谓主家,请托之事,容我再考虑些时日。明年征伐陇西之前,阁下再来此处,我必给阁下一个答复。”
“既是如此,某便静候长史佳音了。”
言罢,那中年人袍袖一挥,再施一礼,随后便飘然隐去。他出屋不久,廖如龙便急火火地叩门而入,望着兀自发呆的李延炤,问道:“长史,此人如何处置?”
李延炤出神地望着那中年人方才坐过的蒲团,淡淡道:“放他走吧。他又不是话事人,即便是在这营中抓了,又济得什么事!”
廖如龙领命而去。而李延炤兀自在屋中转悠了数圈,却只觉心中愈发憋闷,当即便行出营地,前往县府去了。
在县府中与辛彦对坐,小酌几杯。李延炤倒也未提及苏小娘子之事。只是他心中烦闷憋屈,却逃不过辛彦的眼睛。辛彦望向李延炤,淡淡问道:“定东有心事?”
李延炤正举杯的手僵在半空。他踌躇了一番,终究还是将酒杯凑在嘴边,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抹了抹嘴,望向辛彦:“许是近来宿卫移防本县,使君又令修筑外城,因而忧虑吧。”
辛彦哈哈一笑,端起酒壶为二人面前杯中斟满道:“恐怕,定东是心忧前番在郡城中被掳走的那小娘子吧?”
李延炤闻言,面色一滞,片刻之后旋即释然:“不愧是抚梁,此事竟不能瞒过你……”言罢李延炤端起酒杯,递到辛彦面前,与他碰了碰杯,便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辛彦看着李延炤无比豪迈地酒到杯干,起初知是他心中烦闷,故而不劝,不过酒酣耳热之时,见他虽面颊泛红,却仍是如此,不由得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忙劝慰道:“定东,你便少喝一些吧。”
李延炤虽面色潮红,不过神志仍是清醒不已。他捏着酒杯,叹道:“抚梁且容我喝了这杯。”言罢端起酒杯,凑到嘴边,任略显冰冷的酒液顺着喉管向胃里流淌而去。
他将酒杯顿在桌上,望向辛彦,一脸正色道:“言出必信,李某这就不喝了。”辛彦望着他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得微笑起来:“我知定东心中烦闷,只是如此,也并非解决之法。回头我或可见见族中叔伯,替定东打听打听那小娘子的下落……”
李延炤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念及方才在他房中,那中年人与他谈的那些话,忙出言阻止道:“有托抚梁挂念,只是那小娘子如今无恙,倒也不必刻意前去打探了。”
辛彦闻言,顿生诧异,不过看李延炤面色坚定,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承道:“既然定东已放心,我便不再置喙。只盼之后若是再遇到如此为难之事,请定东切勿客气,直接吩咐便是……”
“抚梁虽不曾投身行伍,倒颇有吾辈武人豪气。延炤敬服。人生得抚梁为知己,幸甚,幸甚!”
二人将酒壶放到一边,而后又取来盛水陶罐,以水为酒,继续坐而对饮。水虽寡淡无味,但李延炤只觉此时与辛彦对饮,也别有一番滋味。二人对饮之间,却有一士卒自外间行入,至内堂前,见二人正高谈阔论,好一番兴致,倒也不敢冒昧上前打扰,直到辛彦看到那名士卒,招手唤他,他才亦步亦趋,行至两人身侧。
“禀明府,长史。城外流民之中,已将劳役人数名册上报,请明府、长史过目。”
那士卒递上一本约半寸厚的簿子,辛彦接过而后翻阅起来,只见这簿子上,皆是按照乡里宗族,或是部落来区分,记载着诸多姓名。每一乡里宗族及部落名册之后,亦皆是算出人数。辛彦将簿子翻至最后,末端用蝇头小楷写着:凡营中劳役,经查计三千六百一十三口。
辛彦将簿子递给李延炤,笑道:“定东也看看吧,此番招募三千六百余劳役,虽已不少,然若修筑外城,仍显人丁单薄了些。”
李延炤粗粗一览,很快将簿子翻到最后,看着统计出来的劳役人口,随即便皱眉陷入沉思。半晌后,他仰头望向辛彦,道:“营中新晋部落武士,及健锐营、战锋营等士卒,除去巡城、哨卫,皆可充作劳役。如此一来,明府以为,人手可是够用?”
辛彦听李延炤所言,不由吃了一惊,道:“定东驱使军中兵卒为劳役,可有把握?若士卒有怨,进生营变,定东还是勿要冒险为好。”
李延炤将簿子丢还给士卒,道:“先前令居城墙增筑之时,某也曾驱使辅兵为劳役,抚梁可曾忘记?如今新筑外城,较之增筑,是为繁重。然军中士卒皆家住于此,修城以卫乡土,本就是应有之义。”
李延炤顿了顿,又道:“何况李某亲身垂范,军中将卒人人皆须如此,何来怨忿营变?抚梁无需担心,《孙子》有云,上下同欲者胜。若一军将卒,连此事都不可上下同欲,谈何上阵破敌?”
辛彦听得李延炤一番笃定话语,心中已是有了底,当即便抚掌笑道:“好,定东有如此气魄,他日定是国之干城。待外城修筑毕,我再与使君言说,为定东请功!”
李延炤摆摆手:“守土御敌乃将卒本分,修城筑堡又何尝不是?此事本我等武人分内之事,也不必言功。待外城筑毕,敌军来攻,则是自蹈死路。抚梁且在县府高坐,完工之时,你我二人再把酒叙话。”
“一言为定!”辛彦端起水碗,与李延炤碰了一下,而后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第三百三十七章 弩机奥妙()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修筑,建兴十六年春,令居外城已基本修筑完毕。若是从空中鸟瞰,外城基本呈正方形,东西、南北走向皆长三里左右。外城城墙依然采用夯土铸就,基底宽二丈五尺,城高三丈,顶端宽二丈。足供万人在外城屯戍防守。
外城与内城之间增设了许多民居,而每个方向在内外城之间都增设了哨所,每个哨所足以屯兵三百人左右。除此之外,内外城之间形成的新城区,还增筑了两所军营,一营置于西侧,一营置于东侧,以供新入军中的辅兵与氐羌武士暂居。
李延炤自本部战锋营与健锐营中各抽调两个百人队,分别驻守城东西两侧新营。一方面作为应急的快速反应分队,另一方面随时准备应对着两营之中尚未归心的氐羌部众与新进辅兵出现任何异样状况。
经过数月刻意的培养也好,影响也罢。如今归附的氐羌兵户中,基层将佐基本上已能够流畅地用汉话传递情报与命令。李延炤硬性规定这些新进的氐羌基层将佐在军中务必用汉话传递情报、命令等,兴许是起了一些推波助澜的作用。
饶是如此,将来要待如何将这些部落民分散同化,也是切切实实地摆在眼前的问题。如今县城中工坊昼夜不停地赶工,打造出来军械武器等相继交付新进辅兵与部落民使用。武器方面的生产进度尚可。如今营中这些新进士卒多半已是用上了令居县工坊产出的制式武器。毕竟灌钢法的效率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对此李延炤自己亦觉得是值得骄傲的事。
只是除却武备之外,铁甲的制造效率仍是颇为低下。好在李延炤已正经打算将健锐营建设成为一支山地部队。而山地兵的着装武备,务求轻便。在这种战术思想下,健锐营的武备几乎便已有定式:皮甲、长枪、腰刀、弓弩箭矢。除此之外,每名健锐营士卒皆须携带一段可能长达十来米的绳索,以及攀山极有可能用到的挠钩等。
陇西之地多山,李延炤组建健锐营的目的,正是想在这多山的作战环境中,一支山地部队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取得远超普通部队所能取得的战果。即使在硬碰硬的列阵交战中,这支轻型山地步兵也可使用长枪,来针对游牧民族所惯用的骑兵进行反击。
健锐营最为薄弱的一环,可能便是他们的防护。当面对这时代横行无忌的具装甲骑时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不过要是碰上匈奴骑兵惯用的骑射战术,无疑便要大大吃亏。甚至极有可能因为不断被射杀而全军崩溃。而要阻止这种情况的出现,只有一种方法,便是装备一支射程较匈奴骑兵更远的投射武器的远程部队。
这年代虽说弩类投射武器威力强大,且装备广泛,不过之前的令居县兵所装备的弩,多半都是臂张弩。虽然威力较之一般骑弓为大,射程也稍远,不过委实难以担当阻击骑兵的重任。
在这种情况下,李延炤只得将目光投向魏旭所部装备的个别蹶张弩上。此时弩的形制,偏向汉弩。机括构造较为简单,弩力虽然大,不过打个轻甲单位许是凑合,若是遇上具装甲骑以及重步兵等,便只能抓瞎了。这弩没有木托,射击稳定性差不说,也极难穿透铁甲。即使那些号称“威力巨大”的蹶张弩,也是如此。
李延炤踌躇一番,于此也想不出什么优良的建设性意见。他便只得找来工坊中李匠头商议此事。然而李匠头虽是经验丰富的铁匠,不过面对弩这种东西,也是一筹莫展。李延炤令随侍护卫去魏旭营中借来一柄蹶张弩,将之拿给李匠头,令他拆开研究,继而试制出来一种威力巨大,可由单人开弦的弩机。
李良带着弩机,回到工坊中,将之拆开反复查看研究。甚至连饭都忘了吃。弩机的奥妙其实就在发射的机括上,其余物件,李良自认为毫无难度。
机括要在上弦的时候勾住弩弦,岿然不动。而扣下弩机之后,勾住弩弦的这一侧机括便要立即下压,从而将弩弦释放出去,弩弦再推动前方的弩矢,向目标飞去。
弩矢的结构也须讲究,首先这弩矢所用箭杆,须得坚韧,使之飞行之时不至于自己偏航。其次弩矢用箭镞,一般是磨成三棱的实心箭镞。一来容易破甲,二来会给中箭人制造出一种多边形伤口,这种伤口难以缝合,往往中箭人在失血过多和恶劣的医疗条件下,撑不过许久便会死亡。
李良将整架弩拆开,又不厌其烦地将机括一点一点拆分开来,细细研究着每一部分的结构及其功用,望山、铜牙、悬刀还有些零碎的组建相继被李良摆在了桌案上,他一一看去,将这些弩机的组成零件装了拆,拆了又装。
李良已经看出,一张弩最为重要的便是这弩机。而弩机上除望山、铜牙、悬刀之外还有诸多细小部件,这些细小部件才是制造上最大的难点。
一名工匠进得屋来,一眼便望见李良桌案上的零碎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