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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参军陈珍()
金城郡外的浮桥处,燃起了滚滚浓烟。城上据守的这些凉州军兵卒都看得真切。两里外的浮桥,已是在匈奴骑兵们兴奋的呼喝声中开始了燃烧。个别兴奋不已的匈奴骑卒,甚至纵马上前,奋力砍断了固定浮桥的数根粗绳。
随着粗绳断裂,大河河面上的船只木板等物,开始边燃烧边在江面上漂浮着,很快就被湍急的河水往下游冲去。城头上的凉州军士卒眼见这种情景,皆是呆立在城头,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
尚且暂时被安置在城内的令居县兵,只见之前城头上一阵忙碌,先是步卒们持盾结阵,而后又是弓弩手纷纷向城东北集中。大地也在数千匈奴骑兵的奔驰下震颤着。没过多久,西北方向不远,便燃起滚滚浓烟。
浮桥被毁,在此时对于金城守军士气的打击,真可谓是极为致命的。本来困守孤城日久,血战疲弊。好不容易盼来了一支援军,浮桥却又被毁了。这么一来,困守金城的他们,已是相当于孤军奋战了。
张阆快步由城楼处赶了过来。他抬眼眺望河面,见河面之上,已是浮满了燃烧着的木板船只。而在这城东北角上,这些士卒们却都是一副绝望且萎靡不振的神情。
城外匈奴骑兵们使用胡语大声地呼喝庆祝着。他们非常满意他们所取得的战果。如今浮桥一断,金城郡守军可谓是再无外援。刘岳的心中无疑更为兴奋,顿兵坚城下苦战旬日,迎来无数次溃逃,如今他却用这样突然且玩命的方式,为他自己争取到了一线胜机。
虽然援军进了金城,然而却再无辎重等可以运入。现今刘岳已无需强攻,大可令士卒们休整一段时日。困也能困死金城中这些守军。
得意忘形的刘岳随即便率众返回。在城头那些愤怒的守军箭雨洗礼下,又折损了百余人。然而此次突袭的成果,使得他根本不再在意这些并不严重的伤亡。
韩宁站在大营中的望楼上,看着数里外冒出的滚滚浓烟,还有河面上漂浮着的燃烧的木板和船只,颇为感慨地道:“李司马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如今虽然这座浮桥被毁,然而再往上游还有两座浮桥备用。刘岳这次怕是打错了算盘哟。”
就在一侧营墙下的诸位凉州军将佐,此时却是神色各异。除了清晨方才率军前来赴援的高司马,其余人等皆是尽显疲态。赵军前来进攻的这些时日,军情紧急,各自所部更是反复在大营和金城之间调动。基本没人能得以安睡。此时皆是顶着大黑眼圈呵欠连连。
李延昭连日来也是忙于军务,困顿至极,然而听闻韩宁的一番话,他却是并没有盲目乐观。待韩宁走下望楼,他便即刻迎了上去,而后拱手道:“韩都护,刘岳一怒之下毁坏浮桥,虽然并未断绝我军南北两岸的联系,然而都护还是应早做准备,防范赵军可能渡河袭我大营。”
韩宁闻言,思虑片刻,而后点点头道:“李司马所言,皆是至正之理。也罢,便令你部哨骑四出,严防赵军可能在下游方向的偷渡吧。”
李延昭闻言,迟疑片刻,而后道:“不瞒都护,我广武军骑卒,已大半派遣前去保护上游两座浮桥了。如今仍在北岸巡哨的,仅余一队人马。”
韩宁闻言,愣神半晌,而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营外宽阔的大河河面,默然不语。
当四下而出在金城郡北岸大营外往下游来回巡视的曹建部骑卒,也是看到了十数里之外的滚滚浓烟。曹建带着自己亲率的一什部属,奔至江边,却只看到从上游被大河冲下来的那些燃烧的碎木板,以及船只。
“糟了,浮桥被毁了。”曹建怔怔望着河面出了一会神,而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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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治刺史府前,此时却有一名身着戎装的年轻人,下马而后抬头望着门口大大的牌匾出神。他所牵着的那匹黄骠马此时显得有些不安,围着那年轻人左右逡巡了片刻,不停地打着响鼻。
年轻人感到了那马的不安,回身轻轻抚摸着马鬃。没要到一会儿,那马已是渐渐平复下来焦躁不安的情绪。
年轻人回身,正待牵马拾级而上,刺史府的大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身着绯色常服的张茂自府中大步而出。见到年轻人正在阶下,便也顾不得使君威仪,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越级而下,一俟到得那年轻人身前,便伸手欲牵那年轻人的手。
那年轻人受宠若惊,不待张茂拉住他,已是标准一抱拳,微微躬身道:“参军陈珍,拜见使君。甲胄在身,不便行礼使君见谅。”
张茂却已是极其热情地一把揽住那年轻人,然后笑言道:“不怪,不怪。卿车马劳顿,日夜兼程,我等盼君日久,君当助成逊解此危局于倒悬啊!”
陈珍闻言,赶忙道:“使君请托,珍安敢辞。得使君如此重视,珍心中已是惶恐不安,唯有粉身碎骨,以报使君知遇之恩。”
刺史府外的值守士卒见状赶忙过来,接过陈珍手中马缰,便牵马向侧门而去了。张茂便把着陈珍的手臂,将其引入刺史府。
进得府中后堂,张茂与陈珍分别坐定,待得仆役倒上水酒,而后退下去之后,张茂便迫不及待地单刀直入:“刘曜以乘胜之声握三秦之锐,缮兵积年,士卒习战,若以精骑奄克南安,席卷河外,长驱而至者,计将何出?”
陈珍日夜兼程而来,此时只觉口渴不已。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方才对上首张使君拱手道:“曜虽乘威怙众,恩德未结于下,又其关东离贰,内患未除,精卒寡少,多是氐羌乌合之众,终不能近舍关东之难,增陇上之戍,旷日持久与我争衡。若二旬不退者,珍请为明公率弊卒数千以擒之。”
张茂听闻陈珍如此一番极有把握的话,当即大喜过望,道:“卿此言当真?曜众十数万,已进逼金城。张阆苦战旬日,军中将士,十去其三,已渐不支。我州日渐式微,已不得不征发农夫,驰援金城。”
陈珍闻言,面上现出一番深思之色。而后,抬起头对张茂道:“明公不必担忧。明公予我数千老弱,我在自州治前出,召集郡县兵中悍勇习战之士,取道西平,沿湟水而下,渡过大河。而后募发氐羌众,直插刘曜侧背,袭其辎重,乱其军心,但求金城无虞,珍必为明公擒此獠。”
张茂的眼中,自金城被困以来第一次现出了异样的神采。他自几案之后起身,大悦道:“卿真乃国之栋梁也!我这就前去召集府内班剑甲士,及城内大户家中部曲,召集完毕,便托请君自陇上一行。成逊必亲率府中诸公为卿送行!”
陈珍躬身领命。然而听闻张茂所说召集府内甲士以及豪门部曲,方才暗自心惊,不知凉州原已危急到此种程度。
第一百六十九章 瓢泼大雨()
张茂一路将陈珍送出刺史府。陈珍出府拜别张骏后,接过府中卫士递过来的马缰,而后志得意满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张茂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坚信这个年轻人能带给凉州重生的希望。
张骏的信任并不盲目。这个年轻人对于局势的分析很是到位。虽然金城一线如今苦苦支撑,但正如陈珍所言,陇西初定,人心未附,刘曜此时急于东征,无非是想以强大军势迫使凉州就范,从而为刘赵争取一个稳定的后方。在此局面之下,他才能东出与石赵逐鹿中原。
然而陇西凉州地带多山的地形,既使这十数万赵军无法顺利展开,也使其辎重运输的难度无限加大。如此众多的士卒,每天所消耗的口粮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将这些物资由遥远的关中地区运来,所需动用的人力物力,便更是无法计数。
正因为这条后勤补给线既险且长,陈珍方才会建议自西平、晋兴东出,直插陇西腹地,袭扰刘赵的辎重补给。短期内的成效或许不会太过显著,然而时日稍久之后,这支大军便势必面临无以为继的境地。到了那时,刘赵必然不攻自退。
然而遗憾的是此时的凉州也抽调不出人数众多的精兵。否则刘赵撤军之日,便是凉州反攻之时!
然而因为陇西南部困守一隅的凉州精锐与刘赵围攻监视的军队依然呈现胶着相持的情形,州中又再也抽调不出兵力,这等大举反攻,一战而定的策略,也随即被焦头烂额的张使君束之高阁了。
这等危局之下,张茂只能求一个保全。并非他没有开疆拓土的雄心,只是当下局势,实在难以集结力量反攻。凉州的命运,冥冥之中自有未定之数。
大营之中的李延昭率部巡视了一圈,而后登上望楼眺望,河对岸连成一片的赵军营盘,虽然连日攻城不利,士卒士气低迷,然而营中依然是井然有序。只是自摧毁了浮桥之后,这一两日的赵军更加惫懒。数次夜间巡哨,李延昭都是见到对面赵军营地之中灯火通明,兵将彻夜饮酒作乐不休。然而越是看对方这种惫懒姿态,李延昭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
到底是刘岳本人昏了头,放纵营中兵将,还是说,他在借此迷惑本军,而后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起突然袭击呢?
李延昭从往楼上下来,而后慢慢踱步,走到营门左近,见自己手下士卒又去各个帐中巡视了一番,而后陆陆续续又抬出来三四十具尸体,如今早已不用将佐们指挥下令,这些如今已见惯了死亡的兵卒们,便会自行将这些遗体抬出大营,而后择地挖坑掩埋。
这旷日持久的血战苦战,虽然大大地削减了这些士卒的数量,活下来的人身上也少了几分活力与生气。然而这些经历过血与火的兵卒,却是在渐渐发生着他们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改变。他们的眼神中,少了最初的怜悯与仁慈,取而代之的,唯有令人望之遍体生寒的肃杀之气。
眼望着营中天天都有死去的伤兵,高司马所领的哪一部令居县兵,此时大多也都是面露不忍与畏惧之色。李延昭抬眼向他们所在的那一片营帐看去,但见得这些乌合之众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他们与自己麾下士卒相较,白净面庞与面露不忍之色的表情,却与这布满恐怖、死亡、绝望的大营格格不入。
李延昭就近寻了一处火堆,而后坐下来,用方才不知从那段营栅上折下来的一根粗枝,时不时地轻轻拨动着篝火堆中的木柴,使之烧得更旺一些。然而就在他享受着如今这不用思考军情,不用思考人生的短暂而惬意的时光之时,身后却是刮来一股劲风,将面前火堆吹得火星乱冒。
李延昭不由得感到无比恼火。难得在百忙疲敝之中,有这么一小段可以偷懒的闲暇时光,贼老天却还要来打搅他的好事,他不由得仰头望天,贼老天的咒骂之语,又是差点脱口而出。
但是当他听到天边隐隐传来的雷声之后,却是霎时间勃然色变。
顾不得许多,李延昭赶忙命令营中士卒收拾粮草军械等等一应放置在外的物资。本来死气沉沉的营地瞬间忙碌了起来,就连之前一步三摇地抬着死亡的伤兵去埋掉的那些士卒,此时也是精神抖擞地迅速做完手中之事,而后在第一波大雨来临之前迅速跑进了大营中躲避。
眼看大雨即将来临,李延昭也顾不上自恃身份,此时亦是挽起袖子,将放置在外的粮包扛在肩头,便夹杂在一群士卒队中,向着营中粮仓疾奔而去。大雨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