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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尚且没有见到饿殍遍野的景象,也没有见到神州陆沉的画面。可眼前的东西,这些人与事,已经让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沉重与轻浮。
简简单单、轻易的就能消逝的生命,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东西去装满?
楚风有些迷茫,有些不解。
“我家要不是因为花石纲的事情,也不会……”刘正卿接着感慨了一声,话说到一般,却又硬生生的止住。
楚风看到刘正卿渐渐皱起的眉头,仿佛太湖石上深深的褶皱一般,深邃的几乎要破出个洞来。
“罢了!”刘正卿几近冷漠的挥袖,“不去提它。”
楚风心里咚咚跳了两下,他想起了刘正平对自己说过的一些皮毛,再加上刘正卿如今这散碎的话语……不管怎么说,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兄弟两个恐怕也是因为花石纲的事情,才闹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了。
之前刘正平让自己转交的银钱,楚风说是官府给诸位乡试中第者的奖励,交到了刘正卿的手里。只是这个借口在刘正卿与其他同榜闲聊之后,自然是不攻自破的。刘正卿是聪明人,大概知道了这钱的来历。他并不像将楚风摆到他们兄弟之间那个尴尬的境地上去,于是并没有多说,只默默的想着,下次再见到刘正平,把钱还给他就是了。
楚风并不善阐处理别人矛盾……说句实话,他连自己的人际关系处理的尚且不好,更不用说别人的了。但在他对这兄弟二人的接触来说,总觉得这两个都不是坏人,二人之间的隔阂,恐怕还是误会之类的要多一些,如果他能够帮到什么的话,楚风还是想要尽一尽自己的力量的。
这样停下来,估计矛盾肯定与花石纲脱不了干系了。刘正卿这中倔强的性子,想要从他口中问出话来实在不易,下次若是能够见到刘正平的话,还是问问他比较好。
楚风这样想着。
“你明日去程源先生那里,别忘了帮我带个好。”
二人边走边说,不多时便回到了陆氏书画行的大门前。
刘正卿道:“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让程源先生搬回城里住吧。一旦遭遇灾年,乡野之间盗匪横生,程源先生身边也没有什么看家护院的人物,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才叫做得不偿失了。再说,外面的河道也在泛滥,若是上游那边泄洪,河道会突然改道也说不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程源先生应该不是这样不知变通的人吧?”
楚风也觉得这番话有理,点了点头:“是,我明日定然要劝一劝的。文端先生也这样说,总是让程源先生进城同住,两个人也能够互相聊一聊,探讨探讨。只是程源先生一直怕旁人叨扰,如今这水患的借口,倒也是个机会。”
刘正卿看了一眼陆氏书画行的门内,渐渐笑起来:“如今这个时候,其实程源先生完全不必担忧这种问题。在咱们杭州城里,谁不知道你楚风才是风头正盛的家伙。求字、求画的都奔着你来呢,至于程源先生……哈哈,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已经是老古董了!”
楚风回头去瞧,果然见到店内聚集了五六个人,被张大哥招呼着,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买卖书画的意思,只是干喝茶、闲聊、等人的。
无奈的苦笑,楚风叹息着摇头:“我是多少有些明白了程源先生的苦恼了,这样日日夜夜的上门求字画,的确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哈哈!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刘正卿朗笑道,“世上多少人求的就是这样一份名声,你反倒因其所苦、大皱眉头,真是让人愤恨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饮月舫的琴操姑娘大赞你的字画,范家又给你面子,将你的那一幅《烟雨断桥图》卖了个高价呢!就连知州、通判两位大人都帮着你造势,偶尔赞上几句。这样的捧抬,就算是不学无术之徒也会红极一时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真正学富五车的家伙!哈哈!难得看到你因为什么事情而流露出无奈之色的,看到你如此,我竟然有一种愉快的感觉!奇哉!乐哉!当浮一大白!”
楚风无奈道:“刘兄,你这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很不好的。”
“那我可不管,这难得的乐子,你还能撵我走不成!”刘正卿笑嘻嘻的道,“得了得了,你快进去吧!我看张大哥脑门儿上的汗珠都快滴下来了,你要是再不过去应付,小心张大哥今日不给你饭吃!”
楚风闻言也笑,问道:“你不留下用了饭再走?”
“不了,”刘正卿摇了摇头,笑着告辞,“内人在家备好了饭菜。”
“帮我跟嫂子问安。”楚风笑道。
目送刘正卿离开,楚风转身进门,合伞立到门边。
“张大哥,我回来了。”楚风微微一笑。
“哎呦!楚郎君!您可算是回来了!这位是齐郎君,说是张郎君的旧故,已经等候多时了……还有这两位,是从上虞远道而来的,特意拜会楚郎君,想要求一幅字……哦,对了,还有这一位,说是家中老者生辰……”
很快的,楚风被热络的人们包围起来,微笑着开始了这一日的工作。
“原来是张兄的故人,久仰久仰。张兄这几日可还好?之前听说有些骨痛,用了药的,不知现在可好些了么?”
“二位从上虞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其实在下才疏学浅,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能够拿得出手的,二位怕是要失望了。”
“哦,生辰么?写贺贴是吧,榜书么?还是什么?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
忙碌的味道在陆氏书画行渐渐展开。
屋外,连绵不绝的雨势仍旧在继续着,天空的阴霾不知何时才会真正的消散。
有人朱门绣户梳妆镜,有人家破人亡事事哀。
有灾,或者无宰,这一切都在不断的发生着。
千年之前,或者万年之后,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生老病死,笔墨文章,柴米油盐,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所有的一切都在继续着,只要生命还在延续,所有这一切,就都不会停歇。
第五章 雨幕轻掀是浅红()
从四月的乡试到得如今,两个的时光流转过去,不算长,但也毕竟不算短。
楚风依旧保持着往日的习惯,每天早起之后打一通五禽戏,吃过饭后打开书画行的大门,稍微收拾一番,接待登门的顾客。
早晚临习书帖的功夫自然是不会搁下的,《暑热帖》也从最初的对临,变成了现在早上背临,晚上纠正性的对临,这样做起来虽然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但真正意义上的进步也是十分显著的。文端先生自然也会偶尔给出几句意见和建议,楚风便思付一番,酌情改进。
丹青上,依然保持着乡试之前的模样。每隔三日去程源先生那里走一趟,带上自己临习的作品让老师评判,也顺便再换另外一幅画临习。只是从上个月开始,程源先生要求楚风在单纯的临习画作之外,还要依照着临习画作的题材,自己再创作一幅。这样一来就变成了三天四幅画作,虽然都是小品,但程源先生要求高,楚风自然也不敢怠慢,耗费的时间自然是十分可观的。
好在程源先生的确是名师,对于楚风画作上的问题,往往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出来,也从不吝惜赐教,所以楚风的画技也在稳步提升当中。当然,按照程源先生的话说,如果他真的想要考入画院的话,现在这种层次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点,楚风倒也能够猜测的到。虽然说从学画人数比例的角度上来讲,现在的人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后世学生的。但宣和画院的地位,那是直通皇家的,相当于后世最厉害的艺术学院。而且,一旦考进画院,身份也并不是后世那种纯粹的学生。应该说,是学生、老师、公务员三位一体的,事情虽然琐碎,但从身份地位上来讲,用一句“谈笑鸿儒,往来朱紫”来形容,并不会有分毫的夸张。
想要考进这样的地方,其难度,可想而知了。
再者,还有一点与后世不尽相同的,就是考生的年纪。
后世的各大美术学院中,虽然也有人是二十多、三十几岁还依旧再努力考学的,但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几乎可以登上新闻的事迹了。考艺校大多还是年轻人的勾当,成功或者失败,一般来说就在一两年之间,复读两次的已经很少见。
但是在现在这个年月里,考皇家画院实际上与考科举没有太大的区别。实际上,听程源先生说过,画院考试制度设立之初,就是与科举一同考试的,只不过科目不同而已。只是在王安石变法之后,明经科、明算科这样的科目被取消了,画院的考试虽然还保留,却不再与普通的进士科考试同步,而是另外自称了一个系统出去。
可说到底,画院的考试依旧是科举制度流传下来的一部分,那就涉及到了一个与后世考学极大的不同——不论什么年纪,都可以来考的。
就如同人们经常说的那句“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一般,五十岁考上进士还算是年纪小的,由此可见参与进士科考试的人们,大多在什么样的年龄段了。
画院的考试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越是年纪大的画家,眼界与笔力自然要比年轻人厉害一些的。拥有这种时间浸养下得出的功力,当然对于应付考试来讲,也要轻松一些。
当然,如果单纯的从眼界上来比较,能够胜过楚风的人恐怕并不多,这一点,自然是楚风的优势了。
但程源先生认为楚风的笔力还达不到画院的要求。老师毕竟是曾经培养出一个画院画师的人,对于画院要求的了解,当然要比自己高出许多来。
楚风是铁了心思要进画院的,自然********的学习,刻苦不已。而程源先生的态度……
说实话,并没有太多的好转。但程源先生也是一个妙人,并不会因为自己心里稍微的芥蒂,就特意不好好教授楚风东西的。这当然也与这个年代的传统有关,与后世的老师不同,这个年代中,真正认作老师之后,当真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不可能存在什么给了钱又不好好讲课的存在。
不过逐出师门之类总是有的。就如同楚风的那个师兄,如今在画院中做画师的,程源先生恐怕隐约有些不认这个徒弟的意思,只是现如今并没有做出这个行动来。
这个年代,逐出师门与逐出宗族几乎是一样的,那是一辈子的污点了。除非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否则身为长辈的,倒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对于楚风的观点、看法,程源先生听他细细的解释过了,并不能完全认可,但另外一方面,也并没有全盘的否定,类似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境界之中。
于是这些日子下来,该教授的课程还是要教的,该指点的地方自然也不能假装看不到。只是少不了让楚风吃点小苦,画作上的小缺陷而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假装楚风来的晚了罚他帮忙收拾屋子之类的,但这都是太过细小的事情了,楚风只笑着应下,乖乖认罚。
相比之下,文端先生这边自然要和煦的多了。纂刻的功夫也是每日都在教,泥章已经不用了,这师徒二人弄了些普通的木料来雕刻,刻完的印章无用之后还可以用来当柴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