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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画卷-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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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景致总是与“烟”字脱不了干系。炊烟、烟雨、烟霞、云烟,此烟自然不是后世pm2。5的烟尘,而是浑然间一种道家潇洒缥缈的味道。《老子》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其中的意味,正是一种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道家内核。

    所以,古人喜欢烟的,尤爱山水当中的烟气,尤其是在各类山水画中,体现的尤为明显。

    就如同楚风来到宋朝之前,所临习的那幅范宽的《临流独坐图》,正是因为其中的烟霞涌动而为最高境界,没有几十年的功法是学不来的。

    楚风行至一座桥上,看着漫溯的满天满地的烟雾升腾,回忆着那幅《临流独坐图》中的烟霞之气,慢慢的就有些呆了。

    不远处,一座亭子里。小丫头飞白看着这边的景致,忍不住掩了嘴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范秋白正在剥一个枇杷果子,果子还没有完全成熟,入口极酸,只剥一个就可以慢慢的吃上好久。

    “小娘子你看,我在笑那个人!”飞白指着立在桥头的楚风,笑嘻嘻的道,“那人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也不知道在哪里想什么的,站在那好半天也不动弹!小娘子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范秋白将剥好的枇杷一下子塞进飞白的嘴巴里,轻责道:“你呀,嘴里说不出好话来!你也不想想,那人痴痴的在那里傻站着,你又在这里傻看着,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傻!”

    飞白被枇杷酸的呲牙裂嘴,连忙用手拿了,笑道:“酸死我啦!小娘子你可真坏!”

    虽然说着酸,飞白却又看着手中的枇杷吧嗒吧嗒小嘴,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的又咬了一口,吞进肚中。

    “啊!酸啊!酸死了!酸死了!酸倒了牙!”

    飞白捂着右边的腮帮子原地直转圈,看的范秋白以及旁边的仆妇们都忍不住笑,纷纷数落她:“这个小妮子什么怪癖好,明明酸的不行,却又馋这酸果子,也难为小娘子非要买来给你吃!”

    范秋白掩了嘴笑的直不起身来,娇嗔道:“飞白这个小丫头,也就这时候滑稽好笑些。这是好戏呢!不看白不看!大不了咱们把杭州城里酸枇杷全都买回来,让飞白吃个够!”

    “小娘子,您可饶了我吧!这一筐就够我吃的了!万一小婢真的被酸死了,您不还得吃官司!”飞白嘻嘻哈哈的求饶。

    亭中众人皆乐。

    这欢声笑语随风飞出,传入了楚风的耳中。

    楚风恍恍惚惚的从眼前的云蒸霞蔚中回神,下意识的回头去瞧,便见到了亭中六七妇人,亭外还停了两辆马车,看起来是谁家的女郎正在踏青悠游。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范秋白也在这时候往向了楚风。

    云雾,断桥,少年,油纸伞,一笑回眸。

    入眼,便是一张画。

    不知怎么,范秋白微微一怔,面色竟渐渐转上了些微的红晕。

    距离有些远,楚风只能看到范秋白似乎看向自己,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于是含笑施礼,便转身离开。

    心里不禁默默想着,怪不得顾恺之喜欢画仕女图,古代这女子婉约清丽之动人,是与千年之后截然不同的。倒也不是硬要分出什么谁高谁低,只是这样凉亭闲坐的清雅姿态,若是不被画卷留下,当真有些可惜呢……

    只可惜自己在人物上的笔力不足,否则回去之后,真应该好生画下来。

    而另外一边呢,范秋白看着眼前那少年渐渐步入云雾之中,心神也跟着一动。不由得暗自思付:也不知那是谁家的少年郎,怎么气韵如此清朗疏淡呢?所谓一颦一笑可以入画,所指的,应当就是这样的少年!只可惜自己一直以来学习的家传的山水,不善人物,否则方才那回眸之举,若是能够付诸笔端,那该是多美的一幅画啊……

    二人皆有所思,所思甚深,所思甚真,只可惜如今并不相知。

    楚风心念于此,怅然若失。好在片刻之后,他就看到了更加美丽的景色,西湖美景一一铺陈开来,这些景色还没有后世那样多的人工雕琢,都是自然憨态,不禁让楚风更加欢喜。心里想着东坡的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方才那些淡淡的忧思,也很快的消散开来。

    如今眼前的景象,正是所谓的“山色空蒙雨亦奇”罢!

    今日得见的西湖,就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掩了一层薄薄的纱巾,让人看不出真实的容貌,却已经足够美妙的触目惊心。

    楚风是喜欢伤春悲秋的人,不是因为娘炮,而是因为善感。

    艺术最基础的要素就是“善感”。没有这两个字,杜工部写不出“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柳三变写不出“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王逸少写不出《兰亭集序》,黄子久画不出《富春山居图》。

    只有对万事万物的感悟融入内心、化为笔墨,才能抒发心中的畅快淋漓。所以,伤春视为多愁,悲秋亦作善感。对于艺术家与诗人来说,这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种基本的需求。

    善感之人又必乎多情,正如同诗人的私生活容易烂漫一般,正是因为他们的眼中有太多常人看不到的美丽。这种美丽,当然不单单是对于自然山水的,还有身边人物的。

    正如同苏轼在“不思量、自难忘”的同时,却也有一位“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小妾朝云。这并不是因为他三心二意,而是因为他的用情与多情。

    善感、多情,这正是每个艺术家都必备的基础情感,生命也正是因为它们而变得丰富、灿烂。

    楚风是善感的人,所以他可以对着一池烟雾缭绕的湖水静静的发呆,可以在短短的一瞥之后,脑中便记挂下那道清丽婉约的倩影。

    怅然若失,若有所得,恍恍惚惚。

    看着西湖的山水,楚风心绪难宁,觉得手有些痒了。

    手痒应作画,挥毫应酒酣。

    楚风快步回到西市,大着胆子从一个酒旗斜驻的酒家里打了一壶酒,回到自家的书画行,先喝了两口,而后展纸、磨墨,拿起一只长锋兔肩紫毫,将墨色调的极淡,饱蘸后挥毫而就。

    画作完成后已经是夜幕时分,楚风酒喝得酣然,退后一步看着画作,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笔随意甩开,倒卧和衣而睡。

    ;

第二十五章 烟雨与云雾() 
天街小雨润如酥。

    刘正卿一早出门扫墓,回到杭州城内时,还未到午时。

    左右无事,范家举行的水墨会又快要开始,刘正卿便没有回家,径直来到了楚风这里。

    见前面店面房门高锁,刘正卿便转到后院去拍门,一时竟没有得到什么应答之声。

    高声呼唤了两次,依旧如此。

    刘正卿十分不解,心想楚风这家伙明明和自己约好了,要同去水墨会的,如今不在家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自己先去了一步?又或者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了?需要我在这里等他一阵子么?

    在门前徘徊了几次,刘正卿觉得等待这种事情着实无趣,索性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竟拿了块下马石垫脚,径直从墙上翻了进来。

    落地时微雨无尘,刘正卿左右瞧着,见四下无人,便又开口唤了句“楚兄弟”,依旧无人答复。

    马厩空空如也,小庭院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微雨落在水井的石头上,湿哒哒的反着冷光。

    刘正卿摸了摸后脑勺,告了句罪,自行入屋去瞧,没想到刚走进去,就吓了他一大跳。

    却见楚风穿着外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楚兄弟!”

    刘正卿唬了一跳,连忙奔上前去扶,抓着楚风的肩膀晃了几下,才发觉出不对劲儿来。

    还以为对方是得了什么急病,看这样子……明明是一身酒气,喝多了啊……

    楚风恰好在这时候呢喃了几句,吧嗒吧嗒嘴,口齿不清的说了声:“好酒!”

    刘正卿面色急转直变,姹紫嫣红,十分好看。

    眼见着旁边两只空空的酒壶,刘正卿拿起来晃了晃、闻了闻,不免叹息着摇头,哭笑不得的道:“半大点的少年家,竟然学着喝酒?喝就喝吧,这淡如水的美人醉也能让你醉成这样,这要是再来点正经八百的洋河酒,你岂不是要‘长醉不复醒’了?”

    美人醉是苏浙之地的一道名酒,酒淡,但是因为泉水极佳,所以有些微的回甘,是女儿家们相聚、玩笑时常喜欢喝的小玩意。洋河酒与美人醉是同出一地,取得泉水都是苏州城外美人泉的泉水。但是同出而异相,美人醉极淡且甜,洋河酒极冽且辣,可谓是两个极端。

    楚风不会喝酒,千年之后虽然偷偷喝过些啤酒,但也都是一喝就醉,而且没有感觉出什么好喝来。昨日一时兴起,花了二十文钱打了两壶酒,喝起来觉得没有什么浓烈的味道,便当成了饮料来啜,没想到片刻之后就直接睡倒在了地上,如今被刘正卿捡了笑话。

    刘正卿将楚风抱到床榻上,看着这家伙难得流露出的憨态,便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少年平素太过淡薄了些,虽然待人接物都是暖的,让人如沐春风,可骨子里总是透着一种浅淡如水的味道。还是这样酣醉不醒,才多少能流露出些少年的意兴思飞来。

    摸了摸额头,见楚风并没有着凉,刘正卿便微微放松下来。拍着楚风的脸蛋唤了两声,并没有什么反应,刘正卿无奈,四下看着寻来一条毛巾来,去外面打了一桶井水,沾湿了,准备用这个法子把楚风叫起来。

    起了些戏弄的心思,刘正卿嘿嘿一笑,捧着湿漉漉的毛巾就往屋里走,偏生在路过书桌的时候,目光瞥见了上头的东西,不禁愣在了那里。

    急匆匆的上前去瞧,这是一幅水墨山水啊,画的似乎是西湖之景?是了,这湖光山色看着十分眼熟,应该是断桥那边的景象。毕竟是在杭州城中,画过这等景色的画家大有人在的,不过这一幅,似乎不同……是哪里不同呢?

    刘正卿并不是很懂书画,但毕竟生活在这等风雅的年代,又是读书人,虽然没有钻研过,却也懂得一些的。这时候微蹙了眉头细细去瞧,刚想着什么,又惊觉自己手里还握着湿冷的毛巾呢,毛巾上的水滴差么点滴落在画卷上。

    这不免让刘正卿一惊,连忙将毛巾扔到一旁,湿漉漉的双手在衣服上蹭啊蹭,生怕将点滴的水珠溅到这画作上。

    这画作……刘正卿观察了片刻,终于认清了是哪里不同。原来是这雾气氤氲的味道!这画里分明就是雨中的西湖,湖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远山都被着雾气笼罩了,看不真切。一切都如同烟笼寒水一般,淡淡的、浅浅的、迷迷蒙蒙的,仿佛美人的面庞上罩了一层薄薄的彩纱,不仅不让人觉得无趣,反而愈发的勾人了,直想着伸手撩开那一蓑的烟雨帘子,看清那美景来。

    这画,是什么人画出来的?

    一念至此,刘正卿心脏漏跳了两拍。

    他受惊一般看向了楚风,后者犹自酣睡,毫无醒意。

    之前听说过他会作画的,只是素来都是嘴上简单的说说,并没有认真理会过。毕竟作画这种东西,入门容易,出成果却极难。就连自己也都会信手涂鸦的,与旁人聊天时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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