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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大字。
什么叫审视待定?
这可是稀奇的事情。别说外行人了,就连画院中任职几十年的老人,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名号。
于是大家东南西北的打听一番,这才从宫中传出了这样的解释来。
宫中的消息说,楚风的那幅山水画稿其实技艺平庸,说不上好的。但是咱们官家是个心肠软的人,听说了楚风这几日经历的事情。什么在小巷中遇刺呀,在考试中被人泼了滚烫的沸水呀,等等事情。所以官家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看在苍天对他实在太过狠心的事迹上,所以官家大发慈悲的将他楚风判为了山水科的第四名,以兹鼓励……
至于到底什么叫做“审视待定”,宫中的消息传出来的也很迅速。意思就是说,虽然看在可怜兮兮的份儿上录取的楚风,但楚风画稿的境界还是略显不足的,所以不可能像其他人一般一视同仁,否则对别人也很不公平。至于“审视待定”,就是让楚风先行正常的任职工作,但是半年之后官家自然对他有一番单独的考校,能否胜任通过,那就是另外一番事情了。
这样的解释从宫中传出之后,大家恍然大悟的同时,也不免十分惊叹。
毕竟楚风来到东京城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却已经因为各种事情闹出了许多的故事,如今竟然连官家朝廷都牵扯进来,为了开了一扇通向画院的大门,虽说后面又加了些考校、核定的规矩,可毕竟也是前无古人的事迹了,实在让人无比吃惊。
当然,在很多人羡慕楚风运气极佳的同时,也有不少人对朝廷这一番举动十分不满的。有些人,尤其是那些在画科中考试落榜之人,这时候自然很有意见的,凭什么楚风就可以得到这样的体恤,而他们就不行?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原本就是人性的必然。徽宗对于楚风的“网开一面”,自然又将他推向了一个风口浪尖的高度。
而且,不知从什么地方,一道流言如同细菌一般滋生起来。流言中说,樊楼那一夜里,楚风所拿出来的《美人图》并非他亲手所画,而是别人代笔的。这流言起于风萍之末,又因为种种现状的契合,在东京城中流传的格外迅速。
如今这个时候,与楚风同一席面的人物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个流言,即便没有听说的,这时候也在朋友的低语中听得了一些皮毛,于是看向楚风的表情就不免有些奇特。
楚风左手拿着茶盏,看着窗外街道上的灯火通明,心里不由得微微叹息。
徽宗这么做,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一方面将他推向风口浪尖,另外一方面又开始将樊楼那一夜的事实放出来……当然,现在没有办法确定这是徽宗的手笔,毕竟知道真相的人其实并不少,虽然没有多少人有这样的胆量将事情当众说出来,但若是有人旁敲侧击的说出些流言蜚语,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其实楚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真相如何他自己心中清楚就好,至于其他人如何看待他,这是其他人的事情,与楚风无关的。
这一点,也是楚风一直以来的观点了。
如今的酒席上六七个人,大家以后都在画院共事,而且一个个都是世家出身,人精似的人物,并没有傻乎乎的将流言说出口的,至于那这件事情打楚风的脸之类之类,也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们是来交朋友的,并不是来树敌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其实大家很难真正摸清楚风的底细,更加摸不清的是徽宗的态度。为了一个学子网开一面,即便对徽宗这样不怎么有正型的帝王来说,也是十分稀有的事情。难不成楚风的画技当真如此高明,仅仅一盏茶时间做出来的画稿,就已经让官家看出门道来了?
大家心中都藏着这样的疑问,只是如今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过大家并不着急,因为画院素来有规矩,新人入画院的时候,会将所有金榜题名之人的画作展示出来,供大家学习品评的。
距离大家去画院报到不过三日的时间,到时候,无需任何力气,大家自然能够看到楚风的画稿到底如何了。
“我一直没敢问你,一盏茶的时间,你是如何画出一幅画的?”萧庭拿着酒盏凑过来,笑嘻嘻的碰了一下楚风的茶杯,自己喝了个干净,“还有你为何不画人物科,而是要选山水科,这其中的道理,你也没有跟我说。”
楚风一笑,流露出些许无奈来,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萧庭摇了摇头,笑道:“我不逼你,省着再说出什么假话来,我听着也不舒服,毕竟我是真心想要交你这个朋友,万一你逼不得已跟我说了假话,我这心里也难受。哈哈!你什么时候能说了再告诉我不迟!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能耐,不过见过的人不少。你小子是个能真正做兄弟的,这一点,我萧庭能够看得出来!哈!”
说罢,萧庭也不再多言,含着三分醉意与他人拼酒去了。
楚风看着他拿了酒壶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微暖,毕竟,朋友难得。
至于远在杭州城的那一个,放榜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也不知刘正卿现在如何了,是同样的高朋满座,还是一个人的怅然若失……
楚风这样想着,看着眼前的热闹,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此时不醉一场,实在难以畅快。
于是楚风笑了笑,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冲着萧庭遥遥一敬,咽进肚中。
然后……他就醉了。(。)
第六十七章 《秋江鱼艇图》()
楚风的酒品还是很不错的,即便喝多了,他也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抓着别人大吐苦水,或者爬到桌子上大放厥词之类的事情,他是做不出的。
楚风一杯就倒,倒了之后只做一件事,就是睡觉。
而这一觉,他从放榜当天的晚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这话放谁谁都不相信的,只单单喝了一杯酒,效果就达到了如斯的程度,不由得萧庭不震撼了。
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被文端先生骂了一顿,大概的意思就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胡乱喝酒之类之类的,楚风哪敢回嘴,老老实实的应了。
文端先生虽然嘴上骂了楚风一顿,却也吩咐了老张煮了些醒酒汤,楚风喝了,又随意用了些吃食,一时无事,心里便记挂着一件事情,跟先生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他往西市范氏书画行去,离得不远,便推了张大哥驾车的提议,自己信步而行。
一段日子没来,楚风刚刚走到了书画行门口,门前的小仆远远的就瞧见了他,连忙迎了上来,开口竟然叫了一声“东家”。
楚风唬了一跳,问清了缘由,才知道原来范阳明分了自己一成干股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自己拥有的股份虽然不多,可也的确成了范氏书画行的一个小东家,小仆这样叫着倒也没错。只是楚风自己听着总觉得别扭,笑着让这些比他年纪小的孩子唤他“楚大哥”就好。
书画行的朝奉是不能再做了,后日再去了画院报到之后。楚风也算是得了个官身。虽说他这种不是进士科的正经科举出身,可怎么说也是朝廷授予的官职。在老百姓的眼中看来,自然也不是寻常人物的。
楚风虽然许久不来书画行。却不代表书画行的人没有听说他的事迹。这时候见他来了,纷纷出来探看一番,说几句闲话,又问了些伤情之类的事情,一通闲话聊完,才算是问到了来意。
严朝奉抓着楚风的手看了半晌,一双眼睛仿佛能够透过绷带看出伤情如何似的,又不无担忧的问:“楚郎,你这伤势会不会影响到日后作画?”
“不会的。只是皮肉伤罢了。至多也只是日后留下些疤痕,难看写而已。好在我不是女儿家,不需要在乎这个。”楚风笑着回应,又问道,“对了,黄掌柜在么?”
“在上面谈生意呢,要不这会儿怕是早就下来了。”严朝奉笑道,“黄掌柜昨日刚回东京,听说了你的事情。一直念叨着说要去看看你,结果总是被生意耽搁着。今天一早就有人来卖画,黄掌柜跟那位在屋里谈了许久了,也未见出来……咦!掌柜的出来了。”
楚风顺着严朝奉的目光向二楼阁楼上瞧。果然见到黄掌柜笑着送出一个中年男子来,那二人又笑着说了几句什么。
楚风冲着黄掌柜笑着躬身一礼,后者在阁楼上瞧见了。眼底闪过一丝喜意,冲着楚风点了点头。
那一位必定是贵客了。由黄掌柜亲自送了那人下楼出门,之后黄掌柜才折返回来。大步走向楚风,拍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道:“伤都好了么?这是到处乱跑个什么劲儿?我一进城就听到了你的事情,怎么科考的场上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是不是吓坏了。”
“还好,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一些小伤而已,反倒让掌柜您记挂了。”楚风感觉着黄掌柜的手劲儿,笑着道。
“说什么见外的话!早就想要去看你的,可是一早上就被牵绊住了。哈哈!好在拿下了一笔好生意,楚郎你既然来了,就随我去看上一看!”黄掌柜整个人神清气爽,看样子是真的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说罢就抓了楚风往楼上走。
“掌柜的这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这样开怀?”楚风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了,笑起来。
“还真是好东西,不过现在不敢多说。”黄掌柜哈哈一笑,压低了声音对楚风道,“你看到之后莫要往外宣扬,这东西不能简单亮相,一定要好生策划一番。正好你也在,帮我出出主意,得!一会儿你要是没有什么急事的话,直接跟我去东家府上走一趟,咱们且商量商量,这个宝贝应该如何出现在世人面前才好。”
楚风听着黄掌柜如此郑重,自然明白他收下的是一笔非凡的大生意,必然是名家书画无疑了,一时也不免兴奋起来,摩拳擦掌。
“哈哈!果然是同好之人!”黄掌柜见楚风如此,自己也笑,领着他进了门,又回身将房门关了个严实,才匆匆走到了桌子旁,小心翼翼的从木匣子里取出画轴来,缓缓展开。
楚风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不过刚刚展开几尺的长度,楚风便不由得一怔,瞪大了眼睛,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这、这……莫不是……”楚风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紧,难受的要命,一个名字就在嗓子眼中回转着,他想要说出那几个字,却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肉跳,短短的几个字就仿佛魔咒一般,让他不敢吐露出来。
而这个时候,黄掌柜也是一脸的兴奋之意,连缓缓展开画轴的双手都忍不住微微的颤抖着,好像是因为害怕弄坏这幅画而紧张,又像是因为触碰了这幅画而激动的难以自持。
“《秋江鱼艇图》。”
楚风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这短短的五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一时间只觉得脱力,可是另一方面,这几个字又像是魔咒一般,让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了,就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多年。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难以辨识,楚风的眼前有些模糊,又很快的清晰了。
等到再次回神的时候,楚风已经像狗狗趴在肉骨头上一般,整个人趴在了《秋江鱼艇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