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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工商署、大都督府等部门彻底安稳下来以后,时间已经进入了四月。马上,欧洲的商船就要抵到了。
后世被欧洲人成为可与世界七大奇迹媲美的大报恩寺琉璃塔上,陈鸣俯视着长江江面,往来的商船穿梭不停,就像滚滚东流的长江水。也可能就像他脚下这大报恩寺的和尚一样,南京战乱的时候他们纷纷逃散,现在刚刚安稳下来,就七七八八的转回来了。
而陈鸣当初进攻南京城的时候,清军抵抗力弱,当时的两江总督兼江苏巡抚高晋也没有对大报恩寺动手,就算后来清军反扑,攻势也止于中山,对于秦淮河边的大报恩寺毫无妨碍。等到局势稳定后,大报恩寺的和尚前后募捐了三千多两银子,当时坐镇南京的陈敏也拨了五千块银元,把琉璃塔小小的修缮了一下。
“江上往来的商船真如过江鲫鱼一样繁多。如此于国于民皆有益利之事,何以禁之?”
“当真是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吗?”
明朝亡在了士大夫手里,‘中国’却亡在了满清手里。就是在后世,一样血洗了天下的蒙元都没有满清被人痛恨,虽然蒙元的‘辉煌’跟中国完全沾不上一点边!
陈鸣呼了一口气,别看陈汉现在的关税种类少了,比额也轻了,但是逐渐兴旺起来的商贸,频繁的贸易往来,内外关税的收入的持续增长,还是让税银额度从开始的低谷直线上升。今年春季刚刚过去,关税统计就超过了二百万银元,如果加上夏秋热潮期,再算上冬季,今年的关税税银绝对能超过千万银元。这才短短两年时间啊,就能为陈汉提供了上千万银元的岁入【年】。而满清乾隆三十年的总岁入四千三百万两【还有上千万石的粮食】,全年的关税银为五百四十万两,只能算是陈汉关税收入的六分之五。
“殿下。根基暗营的情报显示,从年后到现在,各地商贾向英法等国洋人订购的蒸汽机、水力织布机等机械一共五百六十五台。如果算上暗营还没能查出来的数字,机械总量怕不会低于七百台啊。”
“不仅仅是工商署、后勤部供需体系内的那些商家。还有江南一带的纺织大户。这些人单个订购的机械数量都不多,看样子是都打着买来了仿制的主意。”
“现在做简单的珍妮机已经流行开了。各地的木匠都成了抢手货了……”
陈鸣脸上浮出笑意,他就知道,没有了上面的强力管制,商人逐利的本性让他们自个就会主动向着机械探出自己的脚步。“今年的棉价估计还会再次升高。”而至于那些守旧保守的商人,自然的就会在新浪潮的冲击着被彻底的拍入水底。
陈鸣也没那个善心来关爱他们。
“太史公曾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带着三分感慨,陈鸣着说,这句话是千古不破的真理啊。
就算是羞于言利的儒家,求的不也有一个‘名’吗?那何尝不是另一种‘利’呢?
赵翼面无波澜的随陈鸣下了琉璃塔,陈鸣打道回府了,下午的时候他还要军务要磋商,赵翼却留在了秦淮河,跟他一块留下来的还有汪辉祖。
“焕曾兄,腐儒误国不假,商权太重同样误国乱政啊。殿下为大汉储君,威望隆重,来日继承大统,镇压四方无敢有违逆者。殿下的意思就是来日大汉的国政,如此行之长久,大汉即是与商人共天下啊!”道统不存,正儒不存,这还是中国吗?堂堂一国太子求于器械,存心棉价之高低,何其荒谬?
这陈汉除了流着是汉人的血,真的比满清的剃发易服还要‘离经叛道’。只是这句心理话赵翼一个字都不敢从嘴里蹦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
“云崧兄,赵大人,实事变了,时代变了,岂可抱残而守缺?”汪辉祖有些明白赵翼的想法了,当初他也经历过这一历程,只是他不能不屈服。所以汪辉祖知道自己跟‘士大夫’三个字永远的告别了。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汪辉祖不是孟老夫子口中的大丈夫。
“昔日争天下靠的是刀枪骏马,现在靠的是大炮火枪。”复汉军现在一部器械更换完毕的兵马的军费消耗比之人数相等的清军要超出的多少倍?陈汉能以一偶之地,成就今日之大业,靠的不是儒家农耕,而是矿场钢铁,而是能让他们以少少的时间就制造出百倍于满清枪炮的妙法。
“实事已变,国体自然也变了。我复汉军要保持自己强大的战斗力,就必须有高高的军饷,就必须有大大先进于、数量超过于满清的枪炮器械。”
“云崧兄,这些可是儒治能给得的吗?”
儒家给不了,而工商能给。所以,汪辉祖饮了一杯酒,“陈汉只能走工商。”
“不说军事,只说民政。这两年朝廷洒下了多少银子?修桥补路,兴修河堤,疏通水渠河流,见免税赋,小金额贷款?云崧兄可知道是多大的数额吗?
实话给你说,现在陈汉不重工商,真的是连朝廷都养不起。
那一县之地,大小官员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公人小吏少则百人,多则数百人。每年光是薪俸就要三四万块。以后随着这些人的工龄之增长,月俸还会随之增长。一省之地的官吏俸禄、福利一年就要五六百万块银元。”这还是最最基本的开销。
“满清一年赋税也只四千多万两银子。眼下大汉囊括南国半壁江山。如以先前旧路,那一年的赋税顶多只够给官员发俸禄的。那军队呢?天下大大小小用钱的地方何其之多啊?”
一句很直白的话,现在的陈汉不重工商,他们自个就支撑不下去。对于陈家王朝来说,一边是自己的存亡,另一边是啥子儒治,孔孟治国之道,你说陈汉会作何选择?
难道他们会冒着天下大乱的危险,裁减官员,裁剪军队,降低文武俸禄,自毁长城的来施行孔孟治国之道?天大的傻子也不会这么做。
“陈家重的是自己的天下,可不是什么狗屁道统。”这是汪辉祖自己认为的,但他也不会把这话说出去。
“焕曾兄此言差矣。方今乱世,争天下,平鞑虏,大汉靠的是淳朴农人所成之军,靠的是天下士子归心,而非是市井商人!经商之辈唯利是图,寡廉少耻,又善于蛊惑人心,败坏民风。如不加以遏制,世上皆轻农而重商,民心动摇,油滑自省,朴实不存,世风遂败坏,国之不国也。农人才是国之根本啊!”赵翼好歹在大都督府里一段时间了,自己也在广西、云南当过官,知道暹罗、安南的粮食产量,没有说出重商轻农,农业败落,粮产不丰,天下必生祸乱这些话。
“天下可以有一个徽州,徽州却不能成为天下啊。”赵翼的思想还是没能脱出旧路来。投降陈汉和转变思想是完全两个概念。前者,陈汉现在的进展很不错,后者,就只有呵呵了。
汪辉祖心理面暗暗地摇头,这赵翼别看那么大的声名,如果这脑筋转不过弯来,他在陈鸣身边的日子不会长久的。
什么儒家,什么士大夫?被陈鸣灌输了‘犬儒’这个概念后,汪辉祖虽然心理面难堪,却也觉得真的是很恰当的形容。人如果真的遵循孔孟之道,就算不殉死,也不会为异族效命做官吧?近来太子正要抬一抬衢州南孔的门台,不就是因为南孔好歹在蒙元一朝保持了一些气节,表现的比北孔强多了么。虽然到了满清时候他们大哥别说二哥。
“云崧兄,你我都是读书人,就不用在脸皮上自己给自己贴金了。那哪里是士大夫归心哦,那是刀子架到脖子上了,不得不降。”还士大夫归心,给陈汉捣乱还差不多。
赵翼的脸有些发红了,他可就是典型的被刀子架到脖子上后,立刻就被庞振坤给‘说服’的人。他觉得汪辉祖这是要揭自己的短。不过汪辉祖没给他发脾气的机会,汪辉祖拿自己举了例子,拿袁枚举了例子,那颜希深还有彭忠瑞、秦大成举了例子,贪生怕死的人不要太多喽。所以啊:
“别讲什么士大夫风骨气节了,咱们早没了,老祖宗也早没了。”
“当年五胡乱中原时,儒家可屈身事贼;蒙古灭南宋时,虽然万千士子为宋而亡,但屈身事贼者比之更多;待到满清入关之后,就更是如此。就更不要说与北宋并立的辽夏二国了。”儒家的气节早就败光了。
如果说满清还是行汉法,尊孔敬儒,那么:
“这些异族开国之时可用了儒治?”都说胡无百年之运,辽夏两国哪个不是过了百年?虽然期间有很多的汉族文人士子跑去辽夏为官,还有他们本地的汉人,甚至到了最后辽夏都已经基本汉化了,但辽夏的国治与传统的汉法还是有大大的不同的。
“孔孟之道于我汉土根深蒂固,教化之德绵延两千载,非一朝一夕可更改的。”
“所以横扫八荒的蒙古铁骑,进入中原花花世界不足百年就被大明太祖高皇帝逐出关外。”
“满清是吸取了蒙元的教训,顺治行汉法,尊孔敬儒,天下乃安;康熙削平三藩,败准噶尔蒙古,中后期混沌吏治,一味收揽人心,给满清扎下了根,但也吏治**。幸经雍正整顿天下,削士大夫而丰国库,镇之精兵以净天下,待到乾隆为帝时,满清江山巩固。如非我朝太子殿下天纵奇才,我亿万汉人为鞑虏牛马还不知几昔是头。”对比原先的满清,汪辉祖当然更喜欢现在的陈汉。
“云崧兄。对于君王,什么尊孔敬儒,什么圣人之学,全是假的。只有他们的江山稳固是真的。你以为满清鞑子若非觉得尊孔敬儒,开科取士,有助于其稳固江山,他们会把儒家当回事?
现在的关键点不在于陈汉尊不尊儒,而在于儒家不能给大汉所必须的钱粮。”
“浙江一省去年的商税高达四百万银元。上海一年纳了将近上百万银元。苏省之地,扣掉上海也有二百万银元的商税。今年这个数额只会更多。”
“什么都是假的,江山才是真的。”这就像强女干一样,既然你无力反抗,那就只好忍受。而汪辉祖为代表的这些人,则是把忍受变成了‘享受’。有点像当年跪着降清的那些犬儒一样。“云崧兄有大才,与其在这里悲情伤感,何不为另外儒家谋取一条生路呢?”
秦大成、袁枚等人在沈国贞的撮合下,倒腾的那一门所谓的‘新儒’,已经拿到了学堂中小二等各年级国学教科书的编撰大权,这可是一个‘很大’的胜利啊。
儒家日后想出头,就只能在新儒上下功夫了。“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未来的儒学必须与时俱进,综合新知。至于是否名存而实亡,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照陈鸣的话来说,历朝历代的儒家不一直都在变化着么。何苦放着享受不享受,而选择冷漠呢?
汪辉祖都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对儒家有这么大的歧视?私下里他曾黑暗的想到,难道陈鸣小时候被打击的恨了?要知道陈鸣的庶兄是秀才啊,而陈鸣起兵时已经十六岁的他连一个童生都不是。
这想法汪辉祖确实从来不对外人透漏一个字的。
儒家与时而兴,总比抱残守缺更好吧?
等到明年汉王称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