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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东门,往里头不远就是禺山,紧挨着的又是番山,广州古称‘番禺’就是这么来的。
此刻禺山脚下的一块百姓民居,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一个百姓了。数百位从前线撤下来的清军伤兵被集中在此。广州内外被抓壮丁拉来的大夫正紧张地为他们包扎着。同时广州城外,打广州征发的青壮用着担架一点点收拾着阵亡清军民勇的遗体,这些遗体会被全部送往白云山。
一张张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年轻脸庞,一具具被炸断了四肢,烤灼焦黑的遗体,让从所有的人全都咬紧了牙关。
禺山脚下,一位大腿被弹片撕开的民勇正在痛苦的哀嚎着,旁边的大夫大概知道金创药是止不住血的,让人死死摁着士兵,径直把一支炙红的烙铁按在了伤口上面。
“滋啦……”刺鼻的焦臭味道散发在空中,
伴随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是伤兵凄厉了十倍不止的惨叫。巨大的疼痛让他随即昏死过去。大夫却迅速在烫熟的伤口上洒上了白色的止血粉,然后缠绷带,这就结束了。至于伤兵本人能不能真的活下名来,就看他能不能熬过去了。
又一天得清晨,杨正杰出现在东教场前线,他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炮灰。
‘炮灰’这个词儿是从北面传过来的。是复汉军最先说起的,但却很形象的诠释了杨正杰部现下的地位。他们就是炮灰,就是一群来消耗复汉军枪弹炮弹的渣滓。
比起先前的先农坛和山川坛,东教场的防御力度要更弱一些,就更不要说与东北方位的白云山对比了。然复汉军根本就不去进攻白云山,反正广州东面这一块儿就有陈鸣足够做兵力调配的空间,大部队直奔着大东门去就行了,才不去撞白云山呢。
出现在杨正杰眼前的就是一副地狱般的画面,整个东教场的房屋以及周边民居民宅已经完全倒塌,就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屋子,处处是被炮弹炸开的碎砖烂木,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弹坑,还有地面上没清理的残肢和干结的血迹,比比皆是。
而带兵在东教场守了一天一夜的副都统伍德,杨正杰看着他人后却几乎不敢认他了。这满脸硝烟,衣服又皱又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酸臭味道的人,会是伍德大人?
当然,前线清军的饭食是超级好。
有鱼,有鸡,有鸭,有猪肉,军官还有牛羊肉……
增海为了犒劳前线的士兵,绝对是出了血本了。份量充足,所有人就是敞开肚皮来吃,也没有不够的道理。除了没有酒,这般丰盛都已经能赶得上广州清军的年夜饭了。
而广州城对面的复汉军营地里。一顶军帐中,一位挂着中士军衔的教习正伏在案上写着信。一旁的铁茶缸中泡的一点味道也没有的茶水,多少也能说明一点这位中士军官一宿没睡的实情。
昨天清军死伤惨重,复汉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受伤的暂且不提,那阵亡的官兵,每一个人的家属都会受到阵亡疆场的亲人所属部队寄来的一封信。
士兵的安慰信都是有统一格式的,印刷好了的,只需要填上名字和部队建制,以及写信时间即可。军官则无论大小都要是亲笔信。
中士就正在给一名阵亡队官的家人写着信,虽然这是一种很做作的表现形式,但写信的中士神色却已经肃穆。这种外人看起来一些夸张做作的‘手法’,作为军人,却只会认为是肃穆庄严的,而绝不会认为它们是虚假可笑的。
这是陈汉对于军人的一种承认,一种尊敬。
厚厚的一摞信被人带去后勤部队,中士草草的吃过早饭就钻回了帐篷。昨天打了一天的他们营,今天就不用再上战场了。复汉军的进攻还是昨天的老套路,从六点钟起就开始炮击,无差别的覆盖式射击,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后,一个团的进攻部队向着东教场发起进攻。
让时间倒退回一个小时前。早上的六点钟,九月的广州天刚刚放亮。
英国东印度公司高级职员大卫·奥斯曼特中校揉着酸痛发胀的眼睛走出住处。
太糟糕了,昨天夜晚的睡眠太糟糕了。枪声炮声响个不断,整夜里复汉军都在不断地骚扰着清军。
没有了大规模的进攻,取而代之的是时不时的炮击和猎兵隐藏于黑暗中的猎杀。这种骚扰是无耻和不名誉的,却也是极为挫伤士气,让清军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付的。
大卫·奥斯曼特对这种作战模式并不陌生。狙击手这个兵种在他眼中就像是英国陆军里的来复枪射手。来复枪作为一种射程、精准度绝佳而射速极慢的武器,最擅长的就是用这种可耻的手段来消耗对手的士气和精力。
而且作为一名大不列颠的精英,大卫·奥斯曼特还能看出这种战术的更深处——施展者双方战斗力或威慑力的不对等,对被骚扰方所能造成的影响也将是不同的。
如果把清军换成大不列颠龙虾兵,对面的敌人是复汉军。大不列颠的陆军勇士丝毫不会惧怕他们,在大不列颠的眼中,复汉军也只是一般的军队,跟欧洲其他国家的陆军并无什么不同。
所以复汉军的骚扰虽然会让龙虾兵怒火冲天,虽然能消耗掉他们的一些精力,但短期里却消磨不去军队的士气。只会让士兵变得更加的愤怒,而不是害怕和恐惧。
因为两边的地位是对等的。
可清政府军队却不同,他们的精气神在开战前就已经受到了太大的消弱,复汉军的战斗力又确实胜过他们很多,他们对于复汉军先天就存在着一股惊惧和警戎。大卫做过广州清军的军事顾问,清政府军队对于复汉军的这种警戒的心理,他很明白。
在复汉军日以继夜的不停骚扰中,政府军就会变得烦躁、暴怒起来,而在怒火消褪后剩下的就是恐惧和惊惧。
人都是有脑子的。对手不是弱者,是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军队。自己被连夜的骚扰,精神大不如从前,也就是感觉状态不比之前,那就是战斗力在下降。这种情况下岂不是更不是对方的对手?退缩的感觉当然就会出现在士兵们的心里头!
而心中一旦露怯,军队还如何能打胜仗呢?
当退缩的**出现在士兵的心头,可军官们并不下令后退的时候,面对着黑夜里不断从看不见的地方射过来的子弹,恐惧的心理就会迅速泛起,并迅速的增多。
这就是现在的清军士兵。
从遭遇夜间骚扰时他们胡乱的射击上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心头有着恐惧!
从清军军官明知对手是故意袭扰而不敢疏忽大意,一直要求士兵绷紧神情也可以看出,他们心头一样有着恐惧!
“这真是一场绝望的战争。”恐惧的心理,退缩的心理,在大卫·奥斯曼特眼中就是一支部队失败的烙印。就是无数士兵对战争的失望!
中校走到珠江河堤上,东边的阵地清晰可见,西历十月中的太阳用金色的霞光笼罩着那里,当然也笼罩着这片大地上无数的士兵。
“啊……”大卫·奥斯曼特伸展双臂对着东方的朝阳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昨晚上一夜闹腾,他都没怎么睡好觉。
大卫·奥斯曼特可是出身贵族,生活条件舒适,虽然军校毕业时正好碰上七年战争,随后又在魁北克服役过,但并没吃什么苦头。作为一名大不列颠队王国当之无愧的精英,大卫可以说是一名不错的实战型将领。
身为贵族,身为军官,他有权利享受舒适的生活。他是一名光荣的贵族军官。而不是底下的士兵,战争中那种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的行军帐篷,才不是他应该在的地方。
因此,哈欠刚过,养尊处优的大卫·奥斯曼特就咕哝了一句:“可恶的大炮!”搞得他一夜都睡不好觉,白天也没精神了。
“阁下,阁下!**军的军队即将对广州展开新的进攻,这里很快要成为战区。罗伯特先生请您即刻回到安全区域。这里马上就会有炮弹落下!”一名东印度公司的低级文员远远地对他叫喊着。
炮弹!?大卫·奥斯曼特猛打了个寒颤。
他只是在散步,可没想在战场区域里散步。“该死的中国人,竟然这么早就发起进攻!”
这下不仅昨夜的睡眠毁了,连今天早上的早餐都泡汤了。
大卫·奥斯曼特快步走着。他必须尽快赶到商馆新区,那才是安全的地方!
战斗进行了不足一小时,在复汉军发起第二次进攻的时候,清军退出了城门阵地,彻底回缩进了城中。这给复汉军极大地鼓舞!
复汉军的大炮开始如雨点一样轰击着整个大东门。
洋商的商馆区本来是在广州城西南角约两百米远的河边,所谓的商馆新区却是英法荷等国商人仗着清廷要从他们手中购买枪炮,在广州城东南角圈占了新的一块地皮。
现在不少红棕色头发蓝眼睛的欧洲人都爬在高高的屋顶上,遥望着大东门外的战斗。
复汉军也好,清军也好,他们的表现让他们感到‘崩溃’。很多欧洲人都无法接受这两支军队的战斗模式,尤其是复汉军方面。他们的士兵在挖沟壕,似乎一些士兵手中还拿着专门用以挖沟壕的短柄铁楸和榔头。
中国人的战壕要比欧洲的更宽更深,清军士兵可以站在沟壕里填装弹药,甚至一些小炮都可以放到战壕当中。而复汉军则也将自己的大号臼炮搬入阵地里,其中一种臼炮的威力尤其的大。据昨夜从广州城里出来的船医说,一些清政府军士兵外表毫无伤痕,身上只是有无数的小红点,完全是死于炮弹爆炸后的震慑,这种炮叫做‘飞雷炮’!
当然,欧洲人内部也有一些人对中国的内战嗤之以鼻。复汉军与清军的攻防战,两者间的交锋被他们认为是懦弱的表现。他们觉得东西方间的战争完全不具备可比性,在西方,在欧洲,排枪击毙才是正道。
“那才是勇敢人的战争。”而眼前的中**队,“他们就是一群土拨鼠!胆小懦弱的土拨鼠!”(。)
第四百章 尊敬的大公阁下()
【感谢‘有一棵葱’1888打赏】
漫天的炮火中,一声尖锐的哨声传入出击阵地,一个光头的复汉军军官从战壕中猛地直起腰来,翻身跳出战壕,虽然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但他拔刀挥舞的模样立刻激起了出击阵地上等候命令的复汉军士兵的凶悍劲头,二三百名复汉军士兵挺直了身子,挺着刺刀,握着长枪,嘶声呐喊着向瓮城冲去。
此刻的大东门,城墙城楼连着外面的瓮城,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攻击士兵们踩着碎石头直接冲上了城头。
在他们距离瓮城还有二百米的时候,炮兵开始向成门内延伸射击。清军也立刻向城头增兵,与踩着碎石头冲上来的复汉军战士,像两道相向而冲到的红绿洪流,嘭溅出激烈的朵朵血花来。
双边开始肉搏战,清军当然不是对手。虽然他们人多势众。面对着力量强劲、训练有素又披着铁甲的复汉军战士,清军也好,民勇也好,也依旧不是对手。
复汉军挺着刺刀顶着清军硬生生夺取了瓮城,然后再是大东门。清军人数明明远多于复汉军,却节节败退。
刺刀雪亮,枪托横飞,白刃战下清军被打的节节败退。一具具尸体倒在城头上,有绿营,有民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