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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小的八妹躺在娘怀里睡着了,关苇航才站起来说:“真的该回去了,丫头们喜欢听的话,关伯伯下次再来给你们讲吧。”
“那你一定要再来哦。”
“一定一定。”被小丫头惦记着,关苇航一脸幸福的笑。
客人走后,秀儿赶紧打发几个妹妹洗了上床睡觉。把她们都安顿好了,她又端了一盆热水来到爹娘的房前,正要叩门,却听见爹在问娘:“如玉,咱们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娘好像在整理箱笼,一边整理一边说:“把和尚们做法事的钱全部付清了,就差不多了。”
爹大惊道:“你是说,付完这个钱,就再没多余的了?就连下个月的伙食费都没了?”
娘忙用安慰的语气说:“你别急,现钱是没有了,不过我还有一些首饰,典当了可以顶一阵子的。”
爹的声音听起来又疲惫又羞惭:“想不到我家已经败落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要开始典押你的首饰!不行,我明天就去找几个朋友问问,尽快谋个职。你放心,你的首饰我一定会给你赎回来的。如果顺利的话,也许都不用典当了。”
娘担忧地说:“可是,你现在这身体,前几天还吐过血的。”
秀儿实在听不下去了,用水盆轻轻一顶,发现门是虚掩的,忙推门进去问:“爹,你什么时候又吐过血了?”
爹从勃勃家回来的那晚就在车上吐过血的,那次他还专门叮嘱秀儿,叫她不要告诉娘。那么现在娘说的,就肯定是另一次了。
颜如玉听到女儿口里的“又”字,也惊慌地问:“秀儿,你也见你爹吐血了?”
虽然朱惟君不住地给秀儿打眼色,秀儿还是决定不隐瞒了。这不是小事,瞒来瞒去的结果,可能误了大事。
母女俩一通气,才发现短短的七、八天,朱惟君至少已经吐过两次血了。虽然他死都不承认还吐过,母女俩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偶尔吐一次血,还可说是因为急怒攻心,气血上涌。可是两次,甚至多次如此,就绝对是身体本身有问题了。
秀儿叹息着说:“爹,你这样的身体,怎么出去做事?再说,你一出生就是富家公子,以前奴仆成群的,什么都是别人服侍,你哪里吃得了那种苦。”
颜如玉也说:“半辈子没做事,现在老了老了,还去看人眼色?”
朱惟君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女儿,故作轻松地一笑道:“我不过伤心蕴华的死,又被勃勃母子气到了,这才吐了两口血,你们娘俩不会以为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吧?放心,我有这么美貌的妻子,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舍得死?我起码也要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等女儿们都出嫁了,老婆也变成老婆婆了,我再走。”
颜如玉又哭又笑地说:“人家心里火烧火燎的,你还说这种话。”
“好啦,我见你们瞎着急,逗你们玩的。我身体好得很,准备将来当‘老贼’的,老而不死是为贼,哈哈。如玉,等我们年纪超过了八十岁,我们就互称‘老不死的’,好不好?这个称呼多有韵味啊,跟打情骂俏似的。”
“‘老不死的’,女儿还在房里呢,你就老不正经了。”
“哈哈,这声‘老不死的’,跟‘冤家’,‘死鬼’,有异曲同工之妙。”
秀儿端着盆子悄悄退了出来,水已经冷了,该去重新换一盆了。
第二天,秀儿起得很早,本来准备洒扫庭园。可出来一看,到处干干净净的,空气里飘着刺槐的芳香。关家的仆人真细心,昨晚走的时候还把院子打扫了一遍Qī。shū。ωǎng。,一点搬家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隔着几家的屋檐望过去,就是暗红的宫墙了。但秀儿对那里面的人和事都没有很大的兴趣,昨晚那么爱听关伯伯唠嗑,也不过是想听新奇故事而已,跟故事发生在哪里没多大关系。
现在秀儿心里想得最多的是:家里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积蓄全无,娘的首饰也有限,指望爹出去做事赚钱?爹活这么大还没谋过事挣过一厘钱呢,就如娘说的,现在老都老了,还看人眼色去?
正愁眉不展,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秀儿,你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秀儿回头笑道:“爹,你身体不好,才要多睡一会儿,这会子还早呢。”
“我哪身体不好了?你跟你娘别听风就是雨,我身体好得很,你们别白着些急。”
“好好好,我爹身体棒得很,就跟那小伙子似的,本来长得也跟小伙子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爹没娶亲呢。”
“瞧你说的,你爹有那么年轻吗?”话虽这样说,脸上却笑得好开心,好得意。人,不管男人女人,都希望别人夸自己年轻的。
“当然啦,我爹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我娘是出了名的美人,那可真是一对璧人!再过几十年也还是不老神仙。”
朱惟君乐得哈哈大笑:“你关伯伯一家昨天恨不得赖在这里不走,他有万贯家财,我有宝贝女儿,一个个都是大美人,给我万贯家财我都不换的。真的,秀儿,我知足了。老天爷不能什么都偏我吧,要是我什么都有,那对别人也太不公平了。”
“爹说得对,我有这么好的爹娘,也很知足。”
父女俩互相恭维了一番,心里阴霾尽去,神清气爽。朱惟君一边笑眯眯地往外走一边对秀儿说:“乖,天还早,你再进去睡一会吧,可怜昨晚熬了一夜。”
秀儿忙跟上去问:“爹,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朋友家转转。”
“那吃过饭再去吧,昨晚还剩了很多菜,我去热一热就行了。”
“还是不要了,早点去好。去晚了,怕人家出门了,碰不到人。”
“可是,爹空着肚子出门,会饿的。再说,一般的人家这会儿可能还没起床呢。”
朱惟君只得站住,小声对女儿说:“我怕大白天出门被那鞑子和他的家人发现,那我们不就白搬家了?以后我要出门,就赶早或赶晚,省得碰到瘟神。”
秀儿不好再拦,眼睁睁地看着爹去了。她知道,爹说“去转转”,其实就是求人谋事去了。
第一折 (第十五场)芳邻
爹走后,秀儿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想找点什么事做,又实在找不到。家里昨天才刚大扫除的,今天根本不需要打扫了。做早饭么,她们都还没起床,叮叮咣咣地反而吵了她们。
朱家的女儿,也从来不兴做什么女红的,平时在家除了帮娘做点家务事,就是打打闹闹,好玩唱唱戏,日子过得无比地悠闲。
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爹太宠溺的缘故。
据说,娘本来是会一点女红的,如果嫁到勤谨的家庭,遇到厉害的婆婆,婚后让她针线不歇,现在或许已练成一把好手了。可问题是,娘嫁到朱家的时候,婆婆已经过世了,公公和丈夫都是出了名的玩家,也都性子一等一的好,把家庭的财政大权往新媳妇手里一交,就啥事也不管了。
偏偏娘的性子又比那两个更好,无论他们请多少人回家吃流水席,一年在家里唱多少台戏,只要说一声,娘都会忙不迭地开箱子拿钱。
秀儿还记得小时候,住在老宅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几个姨妈有时候私下里劝娘:“五妹,你不能再这样由着他们闹去了。既然钱都在你手里,你就要捏紧点,这一家老小往后还要过日子呀。”
娘总是笑着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他们开心就好。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他们花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可以。”
姨妈们气得干瞪眼,也顾不上压低声音了:“你家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像这样流水似地花,几年就荡尽了,看你怎么办!”
娘依然没脾气地笑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姨妈们就恨铁不成钢地骂:“没救了!那我们就到时候看看,车到山前你有什么路?到时候你要饭可千万别要到我家门口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说完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走了。
平心而论,姨妈们说的也都是好话,只可惜爹娘都是世上少有的洒脱人,对银钱真的不在乎。有就尽着性子花,没有了也没见他们互相埋怨过,照样恩恩爱爱,整天不是哼着戏就是互相打趣,的确就是亲戚们口中的“一对活宝”。
有活宝爹娘,家里是很温馨,很快乐。秀儿和姐妹们从小到大,别说挨打了,连骂都很少挨过,爹娘永远和颜悦色,心肝宝贝地叫着哄着。
如今,家里真的已经“车到山前”了,可也真的没见什么路。爹口里说出去找事做,但依秀儿对爹的了解,若遇到哪里有戏看,有热闹凑,他保准又高高兴兴地流连一天,把什么都忘在脑后了。
无聊地独坐在院子里,想一会,愁一会,那股刺槐花的清香又幽幽地传了过来。秀儿左右瞄了瞄,没看见哪里有刺槐树。
反正也是无事,她起身顺着刺槐花的香味在巷子里走,顺便看看周围的环境和邻居们的情况。
看得出,这和宁坊的住户比清远坊的确实要富裕得多。首先,房子就比那里的大,也比那里的考究;其次,院子里多半停着马车,大门口还设有门房。而这在清远坊是很难看到的。
走了大约有五、六家后,终于在一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刺槐树,上面开满了一串串铃铛似的、雪白雪白的刺槐花。秀儿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果然清香扑鼻。也许以后跟邻居混熟了,可以求这里的主人给点种子,在自家的院子里也种上一棵。
借住也好,租住也好,住在哪里一天,哪里就是家,就要把家尽可能布置得舒适一点。其实,家从来不是房子,而是人,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日子。
这也是爹娘从大宅搬到小宅,从奴仆成群到凡事亲力亲为,从住自家屋子到借住别人的房子,依然能笑容满面,互相打趣的原因。
想到这里,秀儿理解了娘为什么总是由着公公和丈夫的性子来。还是那句话,他们开心就好。
这世间不是只有一种活法,尤其当今之世,异族当道,汉人被贬到了前所未有的卑贱地位,科举不能科举,投笔亦无处从戎。于是,那些才子们只好镇日泡在戏曲里,也惟有在那里,他们才能找到一些快乐,暂时安放他们无处安放的灵魂。
看着刺槐花出了一会儿神,秀儿正打算转身回家,耳朵里却听见了压得极低的唱曲声,没错,就是唱曲。夹杂在唱曲声中的,还有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好像在抱怨唱得太小了。
于是唱曲的女人就说:“大清早的,唱那么大,把邻居都吵醒了。”
男人说:“你操些多余的心,他们还专门花钱跑到戏园子里听你唱呢,现在让他们免费听,还有意见了?”
女人说:“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就说你吧,不管你多爱听戏,可是大清早你睡得正香呢,有人非要这会儿唱戏打搅你,你不烦啊。”
男人说:“别人打搅我,我也许会烦。但如果是大名鼎鼎的曹娥秀打搅我,我还求之不得呢,立刻抱到床上去,让她躺在我怀里细细地唱给我听。”
一阵嬉笑打闹声,然后那女声说:“好啦,别歪缠了,我唱给你听就是了。”
于是,唱曲声再起,比先前大了一点,站在门口也能听清唱词,不过也还没大到吵到邻居的地步。
秀儿眼里尽是惊喜,想不到搬了一趟家,竟然与曹娥秀姐姐为邻了。原来曹娥秀姐姐已经嫁人了。
呃,不对呀,好像听爹他们说过,行院中人,都是有乐籍的,不能随便嫁人。要嫁人必须先“除籍”,否则就是犯法,若被人告发的话,是可以一绳子押到官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