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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卢大人已经带着那姓张的先生走到了府衙大门边,朝迎上去的官员们一拱手说:“因为有人报案,就不方便陪各位大人了,抱歉抱歉。下次各位到了杭州,卢某一定亲自设宴为各位接风,也算是为今日缺席赔罪吧。”
大家站在门口客套一番,然后目送卢挚带着他的报案人转身走了。原来,他是特意进来跟与会的客人们告罪的。
翠荷秀赞许地点了点头说:“真难得,少年得志,没有沾沾自喜,礼节还挺周全的,也难怪他能一直红到现在,如果恃才傲物,那些蒙古大吏也容不得他吧。”
第五折(第三场) 二王(一)
卢挚带着他的报案人走了,宴会还得照样举行。不能说:“因为最重要的客人不能出席,你们都散了吧。”那会把人得罪光的。
就有一个笑话专门调侃这种情况:
某人请客,结果主客迟迟未至,他望了半天,终于确定那人不会来了之后,遗憾地说一句:“唉,该来的又不来。”
在座的客人中有几个坐不住了,心里直犯嘀咕:看来我们是不该来的了。
越想越不舒服,终于起身告辞。
这人送他们走后,回来又叹:“唉,不该走的又走了。”
这下最后剩下的几个也坐不住了,心想:原来我们才是该走的。于是也气呼呼地走了。
只因一个重要的客人没有出席,这个不会说话的家伙就把所有的客人都得罪了。
通州府尹苏日格估计也怕不小心得罪了其他客人吧,一直表现得很热情,对陪客的官妓和伶人们也使唤得相当频繁。
尤其是秀儿,因为是京城来的名伶,格外引人注目,前前后后被点名了几次。先唱了两个《拜月亭》的片断,后来又让她唱曲。秀儿对曲子之类的本不是很拿手,还多亏了那天跟解语花学了一首“寄生草”,刚好派上了用场。苏日格一高兴,赏她缠头,又赏了一大杯酒,秀儿没奈何,只得喝了下去。
好不容易大人们拿她寻开心够了,许她归座,翠荷秀赶紧递上一杯凉水让她解酒,解语花低低地说:“都怪你的卢大人没来,府尹大人怕冷了场。冷了其他客人的心,拼命使唤我们。”
对于这一点,秀儿就有些不解了:“其实。卢大人完全可以先收下报案人的状子,让手下把他领到自己的下榻处等着。自己到这边赴宴,完了再回去审案。”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先接下状子,吃完饭再审很正常吧,
翠荷秀笑道:“到底年纪还小。不懂得仕途险恶,你把当官说得太容易了,你以为廉访史是好当地?整天查别人,别人为了自保,也会整天找他的错处。尤其那些正在被他调查的人,搞不好随时随地都在派人监视他。一旦抓住了什么把柄,以后就不用怕他了。所以,这位卢大人地一举一动都必须非常小心。就比如这次,假如他让报案人先去自己的下榻处等着。他先过来赴宴,那很可能明天就有人去上面告状,说他对报案人置之不理。只顾着自己饮酒作乐。对廉访史来说,这就是玩忽职守。”
解语花也点头道:“何止如此。最怕地是报案人出意外。如果这位张先生所报之案果是一桩大案。他告状后得不到及时处理,卢大人先跑出来喝酒。结果等他回去时,那人失踪了,或干脆被谋杀了,这后果可就严重了!不单官位不保,只怕还要坐牢。”
秀儿听了半天,越听越替卢挚担忧,看来,他虽然权高位重,实际上处在一个很危险的位置上。就像她们说的,他的职业就是调查各级官员的廉洁程度,重点打击蛀虫。可是自古有官皆贪,完全清廉地很少,其余的,没有贪不贪的问题,只有贪多贪少的问题。所以,表面上他走到哪儿都是当地官府的座上宾,实际上却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表面敬他,背后防他,查他,甚至害他。从某种意义上说,廉访史是作为整个官僚机构的对立面而存在的,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孤军作战,所以,他真的很不容易。
这一场宴会,因为出现了拦轿告状地小插曲,弄得大家心里都挺没意思的,尤其是官老爷们,人人自危,不知道那穷鬼告的是谁。正是为了掩饰这种心虚,上自府尹,下至小官吏,都好像乐得很,只苦了秀儿她们,还要陪他们演戏。
好不容易宴会结束了,客人们借口事务繁忙,一个个匆匆告辞。
走地时候,透过人群,秀儿还特意打量了一下府尹苏日格,这人是个地道的蒙古人样子,跟帖木儿地长相没有任何相像之处。秀儿忍不住想:要是他知道帖木儿到了通州,他会怎么样呢?那可是比卢挚还尊贵地客人,是他们克列族未来的族长。
才想到帖木儿,回去地时候立刻就看到了他。秀儿刚在门口下车,帖木儿就出现了,看着她笑道:“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店里的小二说,芙蓉班的人搬到对门住了,我还不信呢。想不到你们真的搬过来了。”
看着雨后初晴的天空,秀儿心情大好,情不自禁地说:“原来要见到你,才能见到阳光。”
同行的翠荷秀她们听到这话,一个个挤眉弄眼,站在门口不肯动弹。有好戏看,谁舍得走啊。
秀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帖木儿成了围观对象后,正要强作镇定给他们互相介绍,秦玉楼走过去问:“秀儿,这位就是柯公子吧?”
“是的,我就是。”帖木儿忙自己回答,很亲切,很随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贵公子。
秦玉楼拱手道:“前天多谢公子慷慨解囊,要请我们住客栈,小的感激不尽。”
听到秦玉楼自称“小的”,秀儿心里暗暗吃惊。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对方再谦和,他也看得出来路不凡。
帖木儿笑着说:“你们又没住,不用这么客气的秦玉楼再次拱手:“住没住都一样的领情,总之多谢公子!”
见戏班的人在门口扎堆,周围邻居、路人纷纷驻足,渐渐有围观的趋势,秀儿赶紧提议:“还是请公子进去吧,不要站在这里了。”
她倒不怕人围观,反正演戏的就是给人看的,可是帖木儿的行踪不能随便暴露。虽然他平时很少出门,即使在大都也很少有人认识,但还是小心为妙。他父亲的仇家遍天下,尤其是秦玉楼说的反元复宋秘密组织,如果能杀掉汉人公敌窝阔台的儿子,肯定是大功一件吧。
想到这里,秀儿什么也顾不得了,拉着帖木儿的手就往门里走。
如果十一出事的话,还只有秀儿,最多再搭上朱家一家人跟着遭殃。可是如果帖木儿出事,整个戏班都会被他爹灭掉,甚至所有的汉人都会被连坐。
进去后,因为秀儿跟翠荷秀她们住在一起,女孩子的卧室,到底不方便接待男人。帖木儿便被请进了秦玉楼单独住的那间房子。秦玉楼也巴不得跟他好好聊聊,打探一下这人的出身来历。
秀儿当然寸步不离地跟着。说实话,她心里有点慌,暗暗捏着一把汗,怕帖木儿太单纯了,三句两句被她那老江湖老油条的师傅把祖宗十八代的家底都挖出来。
真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秀儿就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帖木儿那样的出身,那么复杂的的家庭,不可能不懂人情世故,再加上九夫人所讲的,他小时候的生长环境中很可怕,可怕到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所以,他比一般人更敏感,更警觉,也更早、更深入地了解到人心的叵测和人世的险恶。到这时秀儿才明白,他不是不懂世情,他比谁都懂,他只是看穿了,看淡了而已。
三个人坐了半天,不管秦玉楼怎么旁敲侧击,帖木儿始终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很有礼貌、很有耐心地回答他的每个问题。可是礼貌客气的背后,秦玉楼发现,那些他真正想探听的东西,其实一点也没探听到,对方简直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秦玉楼不得不对眼前比他年轻了近二十岁的男人刮目相看了,同时也汗颜,他以为白纸般单纯的人,竟然深不可测。几番交手之后,他的感觉,就像那些自夸力气大的人,奋力击出,结果发现打在棉花上了。也就是,根本使不上力。
最后,他只好放弃了。
因为秀儿晚上还有夜场演出,帖木儿便约她一起过去吃饭,然后陪她去戏院。他也请了秦玉楼,秦玉楼当然不会那么不知趣,婉拒了。
秀儿和帖木儿有说有笑地走出门,还没过街呢,一辆马车在拐角处出现了。一看到驾车人,秀儿就头都大了。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就这么硬生生地撞上了。
此时此刻,秀儿只想得起戏文里的一句话:天要亡我!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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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多了两张推荐票,今日和明日3更。这是今日的第3更。
明天早、中、晚分别3更。
还有上一章应该是第五折(第二场),数学不好,抱歉抱歉。
第五折(第四场) 二王(二)
象棋里有一条规矩,叫“将不遇将,王不见王”。那不小心见到了咋办呢?先来的不管,后来的自动回避,这叫先来后到。
可问题是,这个后来的“王”不仅不避,反而比先来的更理直气壮。只见他一把推开车门,如怒目金刚一般,三步两脚冲到秀儿他们面前,铁青着脸问:“他是谁?你这会儿跟他亲亲热热地要去哪里?”
这样问,当然是质问秀儿姑娘了。但桑哈还是受不了有人对他的主子这般无礼,迈开大步想上前给他来个下马威,帖木儿朝他摆了摆手,他只好遗憾地退回去,唉,跟着这样温和的主子,他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正郁闷着呢,余光中却看见那人带来的小娘们儿似的小跟班竟敢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他迅速鼓起眼睛给他瞪了回去,还晃了晃铁拳。可怜菊香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牛眼和这么大的拳头,吓了一跳,踉跄后退,桑哈这才乐了。
真到了此时,秀儿倒也没有她原来想象的那么慌了,清了清嗓子说:“咳,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柯公子,这位就是写《拜月亭》的关汉卿……”先生?少爷?还是公子?”称呼上的问题一犹豫,那努力压抑的慌乱就再也掩饰不住了,秀儿不由得扭捏起来,小脸儿上也红成了一片。
十一简直快被气死了,也快酸死了,这醋是从头淋到脚,又从脚冒到头。第一次从秀儿口里听到自己的大名,而且还是光秃秃的,硬邦邦的。他像被她指名道姓骂了一顿,努力压抑了半天怒气才冷笑着说:“关汉卿?好生疏啊,你不是总叫我十一的?”?”
不亏是唱戏出身。秀儿马上回神:“对,柯公子。这位就是太医院院史关大人地公子,大都有名的十一少爷。”
“原来你就是柯公子,久仰久仰。”十一咬了咬牙,决定不再纠缠自己的名字了,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对付情敌上。至于秀儿。回头再跟她算帐!这回他一定要盘根究底,决不再让她花言巧语糊弄过去。
“原来你就是写《拜月亭》地关大才子,佩服佩服。”帖木儿也不含糊。
秀儿四下里张望,发现街头街尾已经有不少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了,连自己的师兄师姐都来凑热闹,在门口探头探脑。这一出暧昧大戏,看来很快就会吸引大量观众。只是,她可没有演自己地嗜好。于是当机立断地说:“既然大家难得一见,不如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要抓紧点。吃完了,我还得赶到戏院化妆呢。”既然两个人都如此钦慕对方。又是久仰又是佩服。那就索性坐在一起好好恳谈一番,免得落下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