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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偶然落到泥潭里的幼年天鹅一样,他们抖抖翅膀,骄傲地撇撇嘴,在泥潭里的鸭子的羡慕目光中,振翮而去,翱翔九天。
从进入大同军的第一天起,这些士兵就吃到了很多人或许一生中第一顿饱饭,领到了第一件簇新的衣裳。排除了罗教的干扰之后,这些士兵失去了精神的指导,对于大同军派驻的训导员颇为欢迎,成了大同主义的忠实听众——事实上,在枯燥的军营行军生涯中,他们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听。
他们在大同军的第一课,不是大同主义好,毕竟这是显而易见的,他们若是能活过残酷的战阵,就将用一生的生命去体验这一点,这是绝对不可能逃避的。他而们的第一课,是自我身份认知,是认识到自己是谁。
“你们是大同军的士兵,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你们用长枪和火枪捍卫自己的勇气和荣誉,骄傲地踩在敌人的尸体上,哪怕是面对百倍于自己的敌人,也敢发出愤怒的呼号!王公不如你们,他们怯懦而骄奢淫逸;士大夫不如你们,他们暗弱而腐朽不堪;蛮族不如你们,他们野蛮而不知文明;谁都不如你们,你们骄傲,你们高贵,你们有勇气面对这个世界最大的残忍和暴戾,并用文明之剑斩断所有的邪恶和不公!”
这是柳旭写给他们的寄语,这则寄语要求所有训导官必须普及到个人,所有士兵必须在三天之内背会,可以有个别语句错误,可以有发音错误,可是绝对不能不会,实在不会的,就要在全体士兵面前作检讨。
老兵们的示范作用是极大的,在重视荣誉的老兵的带动下,所有新兵都不愿意成为没有荣誉的人,所以他们拼了命地背诵,哪怕是在夜间扎营的时候,都能在营地间听到或粗重或青涩的呢喃。
哪怕是在月上柳梢,五更天将明的时候,都有那么一两句睡梦中的呓语,在喃喃这则充满傲慢和自豪的寄语。
士兵们会背后,就要求在全天背诵至少十五次:起床后三次,每顿饭之前三次,睡觉前三次,其余次数不限。而很多士兵在训练间隙,听训导官讲授了大同主义的道理之后,越发觉得这则寄语意义重大,念诵起来更加卖力了。
这是一种自我暗示,自我暗示的力量是强大的。
自我暗示可以让最懦弱的人成为勇兼百人的勇者,可以让屠城灭国的屠夫变成立地成佛的善士,可以让怯懦自卑的孩童成为意气风发的领袖。
它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更能将一个人的性格彻底扭转。
哪怕是虚假的自信,哪怕是人造的骄傲,也可以让一群新兵有着不输给百战悍卒的傲气。而这种傲气在经历不断的胜利之后,就会百炼成钢,转化为真正的骄傲,铸就一支军队的军魂。(。)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盛装行军(下)()
比起个人的自我暗示更可怕的,是群体的自我暗示,或者说群体的自发无意识。在一个相对封闭的集体中,若是所有人都信奉某一宗旨,游离于其外的人就会感受到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迫使他哪怕不立刻皈依,也要对其加以审慎思考,免得被这一集体排斥在外。
哪怕是没有遭到明面上的排斥,哪怕是谈话时插不进嘴,那也是一种无形的障壁,将一个人和周围隔绝开来。
未经训练的被隔绝者,往往不会怀疑环境的错误,而是会从自己身上寻求原因,并进一步寻求“进步”。
部队是个大熔炉,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在日积月累的相处和训导中有所动摇,何况这些没有见识过现代洗脑技术的普通纤夫。
很快,训导官们就发现,这些纤夫对大同主义表现出了狂热的兴趣,并且对于任何敌视大同主义的人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恨意。这种恨意绝非做作出来的,因为当一种恨意存在于行走坐卧、举止言行之间,存在于人的所有语言和动作之间时,哪怕是一种伪装出来的仇恨,这种仇恨也将注定在心中生根,最终成长成保卫大同主义的参天巨树。
而这种自我暗示更是可以自我强化的。人一旦接受了某种理念,未经重大思想挫折,是不会轻易改换门庭的,而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脱胎换骨”的感受,就会主动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并努力促使周围的人变得和自己一样——若是自己变了别人不变,岂不是自己的不智!
士兵们踏着坚定的步伐行走在松江府城的主街道上,他们的目的地是府内最大的酒楼。周围围观的群众已经聚集了很多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转头左顾右盼,也没有人因为穿着一身得体而美丽的军装而得意洋洋。这些好不容易脱离了悲惨的过去的士兵明白,能从四千多士兵中被挑选出来,本身就足以说明他们的优秀。而能够参与这样的行军,就是他们日后晋升的一大筹码。
这些急于向上,渴望获取名誉、荣誉和赞誉的士兵们极其重视这次机会,所以哪怕是在路边见到了自己的熟人,哪怕是被妙龄少女高声呼唤,哪怕是被市民大声叫好,他们最出格的回应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借此说明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兴奋。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一个从前的臭纤夫,对于很多将要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来说,今天的一幕或许就是他们人生中荣耀的巅峰,所以没有人抱怨天气太冷,没有人抱怨路程太长,所有人都好像饮了美酒一般酣畅而沉醉,好像在享受人生的极乐。
“慢一点,让队伍慢一点吧,让我们再享受一下这荣耀的行军!”士兵们在内心中高喊道。
“慢一些吧,领袖,让我们尽情展示自己的光荣和威严!”
他们的愿望似乎成真了。
命令从队伍的最前面逐渐传递下来,一排接着一排,相互传递着命令,整个队伍就好像一条巨蛇的一个个环节一样,整齐地停了下来。
“传领袖命令,前方已经搭起高台,领袖要在前面讲话,所有人原地立定,聆听讲话!”
“是!”所有人齐声应诺,声震九霄。
得益于拥有一个善于演讲、善于利用一切机会宣传自己的领袖,柳旭的属下们练就了一身搭建演讲台的好功夫,仅仅是一刻钟的机会,他们就利用随身携带的材料搭起一座简陋的高台。
高台不很高,也就是五尺左右的样子,不足以让远处的人看到柳旭,但是足够他的声音覆盖一片地区,足够热情而坚定的士兵们、闻讯赶来的市民们听清楚他的讲话。
这就足够了。
明末城市大发展,具体体现就是市民阶级力量的强化和市集逐渐发展成为长居城镇。若是这一城市化进程没有被满清打断,或许还真有可能发展出城市自制,涌现出强大的资本力量,进而推动中国走向资本主义扩张道路。
历史没有如果,也没有那么多推演,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假设,一切的判断都不过是基于现有的历史材料。而柳旭亲自穿越过来,终于认识到,明末社会的城市化进程真的相当先进。
别的不说,仅仅就富甲天下的松江府来说,市民不仅穿着华丽,普普通通的工匠就能穿着绸面的棉袍,往来行商更是衣锦着绣、神情自信而温和,显然是大国之民。除此之外,长衫高冠的士子,营养良好的农民,俊俏美丽的女性,都往来奔走于松江府的大道上,彼此交头接耳着,相互议论着,彼此吹嘘着,带着繁华盛世特有的自信和安逸,带着市民阶层特有的悠闲和好奇,快速簇拥在柳旭的周围,准备听他的演讲。
或许整个大明已经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处境,但是在江南、在南直、在松江,市民阶层的生活还是幸福而安逸的,所以他们追求的已经不仅仅是温饱,他们要求口腹之欲,要求奇谈怪论,要求哗众取宠,要求锦衣玉食,要求灯红酒绿,要求红男绿女,要求一切能够满足他们的物质和精神需求的东西。也正是因此,勾栏妓院为他们开设,话本小说为他们撰写,瓦舍赌场为他们建立,而这些市民也不吝惜地掏出劳动的回报,尽情享受作为富饶都市居民的一切便利。
“或许是福不可享尽啊,谁能想到,眼下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江南盛世,就要给满清人杀个流血漂橹?当年苏州繁华甲于天下,可是等到康麻子大帝驾临苏州的时候,就只有断壁残垣和白骨露野了。虽然不能把所有的杀戮和罪孽归于满清,毕竟还有乱军和起义军造下无边杀孽,可是他们占了大头这一点是跑不了的。”柳旭随意地想着文明治乱的关系,看着眼前的人越聚越多,点了点头,从身边的周珺手里接过扩音,昂首阔步地走上讲台,准备开讲。(。)
第一百七十八章 POV:刘如意 有无之间()
刘如意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用随身携带的手巾擦了擦有些发红的鼻头,随后小心地收了起来。他得感冒已经很久了,鼻涕流得很多,所以频繁的摩擦使得他的鼻头鲜红如血,好像红肿了起来。他的身体也因为重感冒而有些沉重,不仅大脑运转感觉有些迟缓,更是浑身虚弱无力,连上马都需要别人帮助。
本来公子是不让他今天一块来的,一方面是怕他从马上摔下来,另一方面感冒具有传染性,在这时候,一场感冒可能就会要了一个壮汉的性命,若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实在不是闹着玩的。
刘如意不敢违抗公子的命令,但是他实在不想错过任何一场公子的演讲。对于他来说,过去那个懦弱的、怯懦的、不敢抗争的刘如意已经彻底死去了,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全新的、振奋的、为天下百姓的福祉而奋斗的刘如意,所以他怎么愿意错过这么一个机会!
他现在借住在柳家大宅,这么大的宅子不可能全面守卫起来,而以刘如意的身份,也没有人敢于阻拦他,所以他轻轻松松就走出了柳家,跟着队伍来到了街上。
行军已经不能引起刘如意的兴奋了,久居泰山不知山之高,久泛沧海不知海之大,任何壮阔的景象看久了就会从惊讶变成平常,就会从震撼不已变成波澜不惊。刘如意只是暗暗观察着一些表现良好的士兵的长相,准备日后把这些人收入民政部,作为民政部的第一批官员。
公子已经和他说了,这些士兵在经历了最基本的军事训练之后,若是有人能在内政方面表现出长处,可以加入民政部,作为第一批官员。民政部作为掌握屯垦、分配、后勤等要务的重要部门,绝对不能全部被生员士子占据,哪怕是从权力制衡的角度讲,也有必要加进去一些活水,一些山头。
“一个组织内有派系不可怕,有内斗也不可怕,一个和谐运转,上下一心的组织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实际上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组织的。但是一个具有战斗力的组织可以在统一的纲领、严明的纪律、良好的晋升渠道的作用下运转良好,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刘如意回想着公子的教导,慢慢凑到人堆里,准备聆听讲话。
公子马上要去面见松江府的权贵富商,可能还要见一些从别的地方赶来的权要,所以今天不能穿大同社的社服,更不能穿军装,否则就是不尊重了。公子今天穿的是世宗皇帝创造的忠靖冠服,这是官员的燕居常服,仅限七品以上京官和八品以上的外省官穿着。
忠靖冠颇具古风,以乌纱制作,后列两山,顶部平平,中间隆起三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