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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曦道:“我自当尽力而为。只须瞒得过一时,也就是了。”
柳逐霓道:“好,咱们便试一试。那我便扮个老婆婆,跟着你到掌门人大会之中瞧瞧热闹。”
吴曦哈哈大笑,逸兴横飞,说道:“柳姑娘,咱老师兄妹俩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行将就木,这场热闹可不能不赶。”
柳逐霓低声喝道:“声音轻些!”但见韩世祯在床上动了一下,幸好没有惊醒。
吴曦伸了伸舌头,弯起食指,在自己额上轻击一下,说道:“该死!”
柳逐霓取出针线包来,拿出一把小剪刀,剪下自己鬓边几缕秀发,再从药箱中取出些药料,在茶碗中用清水调匀,将头发浸在药里,说道:“你歇一会儿,待软头发变成硬胡子,我便叫你。”
吴曦便在榻上合眼,心中对这位柳姑娘的聪明机智,说不出的欢喜赞叹。睡梦之中,一会儿见韩世祯毒发身死,形状可怖;一会儿自己抓住刘统勋,狠狠地责备他心肠毒辣;又一会儿自己给众卫士擒住了,拚命挣扎,却不能脱身。
忽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柔声道:“吴少侠,你在作甚么梦?”吴曦一跃而起,揉了揉眼睛,微一凝神,说道:“我来照料韩少侠,该当由你睡一忽儿了。”
柳逐霓道:“先给你装上胡子,这才放心。”拿起浆硬了的一条条头发,用胶水给他粘在颏下和腮边。这一番功夫好不费时,直粘了将近一个时辰,眼见红日当窗,方才粘完。
吴曦揽镜一照,不由得哑然失笑,只见自己脸上一部络腮胡子,虬髯戟张,不但面目全非,而且大增威武,心中很是高兴,笑道:“柳姑娘,我这模样儿挺美啊,日后我真的便留上这么一部大胡子。”
柳逐霓想说:“只怕你心上人未必答应。”但话到口边,终于忍住了。她忙了一晚,到这时心力交困,眼见韩世祯睡得安稳,再也支持不住,伏在桌上便睡着了。
吴曦从榻上取过一张薄被,裹住了她身子,轻轻抱着她横卧榻上,拉薄被替她盖好,再将黄巾蒙住了脸,走到姬沐风房外,叫道:“姬兄,在屋里么?”
姬沐风哼了一声,道:“是哪一位?有甚么事?”
吴曦推门进去。姬沐风一见是他,“啊”的一声低呼,从椅中跃起身来。
吴曦道:“姬兄,我这是跟你赔不是来啦。”姬沐风木然不答,眼光中显是敌意极深。
吴曦道:“有一件事我得跟姬兄说个明白,小弟决计无意做贵派的掌门人,只是机缘凑合,小弟又迫于无奈,这才坏了姬兄的大事。”
于是将韩世祯如何中毒、如何受官兵围捕、如何越墙入来躲避、如何为了救治人命这才上台出手等情一一说了,只是韩世祯为何人所害、追捕他的乃是刘统勋一节,却略过了不说。姬沐风静静听着,脸色稍见和缓,等吴曦说完,仍只“嗯”的一声,并不接口说话。
吴曦又道:“大丈夫言出如山,若是十天之内,我不将掌门人之位让你,教我丧生刀剑之下,千载之后仍受江湖好汉唾骂。”武林中人死于刀剑之下,原属寻常,但若为天下英雄所不齿,却是最感羞耻之事。
姬沐风听他发下这个重誓,说道:“这掌门人之位,我也不用你让。你武功胜我十倍,这是我知道的。但你实非本门中人,却来执掌门户,自是令人心中不服。”
吴曦道:“是了。待这次掌门人大会一过,我将前后真相郑重宣布,在贵门各位前辈面前谢罪。然后让贵门各位弟子再凭武功以定掌门,这么办好不好?”
姬沐风心想:“本门之中,无人能胜得了我。这般自行争来,自比他拱手相让光彩得多。”于是点头道:“这倒是可行。可是吴大哥”
他刚一开口,却见吴曦揭去蒙在脸上的黄巾。姬沐风见他满颊虬髯,根根见肉,貌相甚是威武,不禁暗自赞叹,说道:“吴大哥,本门的几位前辈很难说话,日后你揭示真相,只怕定有一场风波。虽然你武功高强,原也不怕,但好汉敌不过人多。咱们洪拳门遇上了门户大事,那是有名的阴魂不散,死缠烂打。”
吴曦笑道:“这事我也想到了。后日掌门人大会之中,我当尽力为洪拳门挣一个大大的彩头,将功赎罪,想来各位前辈也可见谅了。”
姬沐风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我身中剧毒,不敢多耗力气,否则倒可把本门拳法,演几套给吴兄瞧瞧。吴兄记在心里,事到临头,便不易露出马脚。”
吴曦呵呵而笑,站起来向姬沐风深深一揖,说道:“姬兄,我代柳姑娘向你赔罪啦。”
姬沐风还了一礼,心中却大为不怿:“我被她下了毒,却有什么可笑的?”心下这般想,脸上便颇有悻悻之色。
吴曦道:“姬兄,柳姑娘在你身上下毒,伤口在哪里?”
姬沐风卷起左手袖子,只见他上臂肿起了鸡蛋大的一块,肌肉发黑,伤口有小指头大小,隐隐渗出黑血,果如是中了剧毒一般。
吴曦心想:“柳姑娘用药,当真是神乎其技。不知用了什么药物,弄得他手臂变成这般模样。倘若我身上有了这样一个伤口,自也会寝食不安。”
问道:“姬兄觉得怎样?”
姬沐风道:“这一块肉麻木不仁,全无知觉。”
吴曦心道:“原来是下了极重的麻药。”一伸手抓住他手臂,俯口便往他创口上吮吸。
姬沐风大惊,叫道:“使不得,使不得!你不要命了吗?”只是给他双手抓住了,竟自动弹不得,心中惊疑不定:“如此剧毒,中在手臂已是这样厉害,他一吮入口,岂不立毙?我和他无亲无故,他何必舍命相救?”
吴曦吮了几口,将黑血吐在地下,哈哈笑道:“姬兄不必惊疑,这毒药是假的。”
姬沐风不明其意,问道:“甚么?”
吴曦道:“柳姑娘和你素不相识,岂能随便下毒手害你?她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给你放上些无害的麻药而已。你瞧我吮在口中,总可放心了吧。”
姬沐风虽然服了柳逐霓所给的解药,心下一直惴惴,不知这解药是否当真有效,毒性即使能解,是否会留下后患,伤及筋骨,这时听吴曦一说,不由得惊喜交集,道:“吴兄,你你对我明言,难道便不怕我不听指使么?”
吴曦道:“丈夫相交,贵在诚信。我见姬兄大有义气,何必令你多耽几日心事?”
姬沐风大喜,拍案说道:“好,我交了你这位。吴兄便是得罪了当今天子,犯下弥天大罪,小弟也要跟你出力,决不敢皱一皱眉头。”
第四十八回 拳动京津马五爷()
吴曦道:“多谢姬兄厚意,我所得罪的那人,虽然不是当今天子,但和天子的权势也差不了多少。姬兄,昨晚我见你所练的一路洪拳,其中一招返身提膝穿掌,赶步、击步之后,那一下跃步,何以在半空中方向略变?”
他此时自然料想不到,仅仅在半年后,刘统勋又哪里敢得罪眼前这位乾隆皇帝身边的红人吴大爷?
姬沐风听他一说,暗道:“好厉害的眼光!昨晚我练这一路洪拳,从头至尾精神贯注,只有在这一招上,跃起时忽然想到臂上所中剧毒,不免心神涣散。若是和他对敌动手,这破绽立时便给他抓住了。”
说道:“吴兄眼光当真高明,小弟佩服得紧,那一招确是练得不大妥当。”于是重行使了一遍。吴曦点头道:“这才对了。否则照昨晚姬兄所使,只怕敌人可以乘虚而入。”
姬沐风既知并未中毒,精神一振,于是将一十八路洪拳,从头至尾的演了出来。吴曦依招学式,虽不能在一时之间尽数记全,但也即领会到了每一路拳法的精义所在,说道:“贵派的拳法博大精深,好好钻研下去,确是威力无穷。我瞧这一十八路洪拳,只须精通一路,便足以扬名立万。”
姬沐风听他称赞本派武功,很是高兴,说道:“是啊。本门中相传有两句话,说道:‘洪拳一十八,艺成行天涯’。本门弟子别说‘艺成’两字,便是能将一十八路功夫尽数学全了的,也是寥寥无几。”
两人说到武艺,谈论极是投契,演招试式,不知不觉间已到午后。主人派来服侍吴曦的侍仆数次要请他吃饭,但见二人练得起劲,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待得姬沐风使一招旋风脚,跃起半空横踢而出,门外突然有人喝彩。吴曦一看,却是那姓蔡的老者,当下含笑抱拳,上前招呼。
这姓蔡的老者单名一个晟字,在洪拳门中辈份甚高。他见吴曦去了脸上所蒙黄布后,原来是这等模样的一个大胡子,细细向他打量了几眼,抱拳道:“启禀掌门,刘大人有文书到来。”
吴曦心中一凛:“这件事终于瞒不过了,且瞧他怎么说?”脸上不动声色,只“嗯”了一声。
却听蔡晟道:“这文书是给小老儿的,查问本门的掌门人推举出了没有?其中附了四份请帖,请掌门人于中秋正日,带同本门三名弟子,前赴天下掌门人大会”
吴曦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心道:“原来如此,倒吓了我一跳。别的也没甚么,只是这一日一晚之中,韩少侠不能移动,刘统勋这文书若是下令抓人来着,韩少侠的性命终于还是送在他手上了。”
他生怕刘统勋玩甚花样,还是将那文书接了过来,细细瞧了一遍,说道:“蔡师伯,姬师弟,便请你们两位相陪,再加上我师妹,咱们四个赴掌门人大会去。”
蔡晟和姬沐风大喜,连连称谢。侍仆上前禀道:“请吴爷、蔡爷、姬爷三位出去用饭。”
吴曦点点头,正要去叫醒柳逐霓,忽听得她在房中叫道:“师兄,请过来。”
吴曦道:“两位先请,我随后便来。”
转眼过了数日,已是中秋。这日午后,吴曦带同柳逐霓、蔡晟、姬沐风三人,径去刘统勋府中,赴那天下武林掌门人大会。
吴曦这一次的化装,与日前虬髯满腮,又自不同。他剪短了胡子,又用药染成黄色,脸皮也涂成了淡黄,倒似生了黄疸病一般,满身锦衣灿烂,翡翠鼻烟壶、碧玉搬指、泥金大花折扇,打扮得又豪阔又俗气。
柳逐霓却扮成个中年妇人,弓背弯腰,满脸皱纹,谁又瞧得出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吴曦对蔡晟说是奉了师父之命,不得在掌门人大会中露了真面目。蔡晟唯唯而应,也不多问。
到得刘统勋府大门口,只见卫士尽撤,只有八名知客站在门边迎宾。吴曦递上文书。那知客恭而敬之地迎了进去,请他四人在东首一席上坐下。
同席的尚有四人,互相一请问,却原来是猴拳大圣门的。柳逐霓见那掌门老者高顶尖嘴,红腮长臂,确是带着三分猴儿相,不由得暗暗好笑。
这时厅中宾客已到了一大半,门外尚陆续进来。厅中迎宾的知客都是刘统勋手下武官,有的竟是三四品的大员,若是出了刘府,哪一个不是声威煊赫的高官大将,但在刘府中,却不过是请客随员一般,比之童仆厮养也高不了多少。
吴曦一瞥之间,只见汤振领着一帮侍卫走来。服色顶戴都已换过,显已升了官。汤振走过吴曦和柳逐霓身前,自没认出他们。
纷扰间,数十席已渐渐坐满。吴曦暗中一点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