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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嬴渠梁和嬴虔互望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不约而同的朗声笑道:“善!”
冬日的清晨向来都是静谧无声的,更不用提这几日的栎阳城里白雪皑皑,在还未融化的雪阻碍下,除了少许迫于生计无奈外出的百姓外,大多数的栎阳人都选择窝在自家暖洋洋的炕头上,一家老小唠些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话。
栎阳宫更是整座城市最安静的地方之一,除了朝会时,平日便少有人敢在这里大声喧哗,这几日里除了内侍细碎的脚步声,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在宫中响起,众人都显得分外的安静。直到今天早上一阵阵爽朗而不加掩饰的笑声从宫中的一间偏殿传出,才算是打破了这个似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安之若素的状态。有好奇的侍女经过这座偏殿时,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是谁人如此大胆,不过当听到那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时,不禁有些后怕的拍拍胸脯、俏皮的吐吐舌,旋即快步离开。
“先生当真大才,寡人以为这什伍连坐之法蔚为可行,近日便可择一队试行之,大哥意下如何?”嬴渠梁笑着朝身后的嬴虔说道。
“我看行!”嬴虔兴奋得一拍大腿,瞥了眼宋涛,腆着脸有些讨好似的开口道,“先生还有何良策,不如都说出来罢。”
“左庶长说笑了,在下不过抛砖引玉而已。这行伍之策,具体如何施行还要请秦公与你多费思量。”宋涛拱手说道。他这倒不是自谦,毕竟自己所言都是两百多年后的那些史学家们根据古籍推断出来的秦国军队建制,虽然有了兵马俑的佐证,使他们的理论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可是毕竟相隔了两千余年,有多少偏差,谁也不知道。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宋涛可不敢保证自己所言就是完全正确的。何况兵马俑是秦始皇时期的军队建制,自己此时面对的是他不知道多少代祖宗的秦孝公,完全照搬也不一定就合适,罗马城不是一日建成,就如同要让一百多年前的古人了解现代人的思维一样,你对着那些守着封建主义的辫子党们大讲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之类的话,只怕会被当成疯子对待。所以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大,结果反倒会适得其反。
宋涛正是很清楚的明白这点,因而他也只准备说些自己觉得较为适合现在秦国军队的东西,剩下的留待秦公兄弟俩慢慢摸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不一定。
“其实不仅是在军队里,这什伍连坐之法放诸我老秦人或许亦是皆准之策。”嬴渠梁沉思有顷,忽然开口道。
宋涛闻言,望向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精芒,他刚才提的不过都是军制改革变法新政的内容,然而嬴渠梁此时所言却已经涉及到了民治,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是宋涛却清楚的了解,后来的商鞅变法对于秦国的民治,基本是将魏国李悝的《法经》照拿过来,改“经”字为“法”字便颁布实行,内容几乎没有做任何更改,却唯独偏偏增加了一个“连坐法”。其主要内容便是居民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将什、伍作为基层行政单位。按照编制,登记并编入户籍,责令互相监督。一家有罪,九家必须连举告发,若不告发,则十家同罪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发“奸人”的与斩敌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
这便与刚才自己所说的在军队中实施的什伍连坐之法极为相似。思虑及此,宋涛不由微微一笑,心中暗忖:自己果然是在抛砖引玉,而这嬴渠梁也不愧是英才雄主,这举一反三的能力还当真是胜了别人一筹。想来这是与他平日里费神苦思治秦强秦之策是分不开的,一旦有人略加指点,他便能很快的与秦国的强大联系上。
不过片刻之后,嬴渠梁却是摇了摇头,朝宋涛拱手一拜,郑重的说道:“这些不过都是细枝末节,今日请先生来,是想求教秦国如何个强国之法?”
宋涛眉梢一挑,心知总算是入了正题了,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淡然一笑,开口道:“唯今天下诸国,变法者实多,大多因变法而强,不过归根结底,因一代之变而跃为天下诸国之强者,不过魏、齐、楚三国而已。魏国昔年不过三分晋国之小诸侯,彼时文侯倚李悝施行变法,尽地力之教,富国强兵,十数年便跃居天下第一强国;楚国原本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楚声王甚至为“盗”所杀,然悼王用吴起推行变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易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使得楚国重振庄王声势;而今时,齐国邹忌是推行法家之道,行变法之实,谨修法律而督奸吏,使得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终使齐国大治。。。”(。)
76。不能所阻()
宋涛兀自侃侃而谈,嬴虔和景监则是面露迷惑之色,不知为何嬴渠梁问的是秦国的强国之法,而宋涛却提及魏、齐、楚三国过往的变法之策,只有发问的嬴渠梁眼中满是深思之色,似有所悟。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秦国欲求强国之策,东方诸国便可为借鉴。在下冒昧相问,秦公以为,这魏、齐、楚三国国,何国可为秦国之师?”
“这。。。”嬴渠梁一怔,俄而却是苦笑一声,摇头道,“嬴渠梁平日只为强国忧心如焚,心念尚不及此。何况此三国皆是世之强国,秦国以其中任意一国为师皆无不可,只要能强我大秦,寡人便心满意足。”
宋涛见嬴渠梁脸上的神色,非但是这位秦公,嬴虔和景监脸上也是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而宋涛对他所言并不置可否,反倒是笑道:“在下有一故事想要说给秦公和左庶长听,不知二位是否有雅兴,听我一言?”
“先生但说无妨。”嬴渠梁拱手道,嬴虔也是微笑着看向宋涛,对于听故事,他显然是兴趣甚浓。
“在下这故事名叫越人筑桶。”宋涛淡淡的开口说道,“越国毗邻大海,其都城琅琊便是海滨城市,越人对水想来有股莫名的崇拜之情。有一位世代居住在琅琊的越人,其人家境殷实,有一****突发奇想,想要做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水桶用来盛水。为此他远渡重洋,去到东海神岛蓬莱取了十根岛上最大的树木,这十根树木俱是参天大树,高百丈,越人花费了数年的时间,才将其砍伐成材用大船运回了琅琊。。。”
宋涛讲得是唾沫横飞,嬴虔和景监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他们俩并没有听出太多弦外之音,却并不代表嬴渠梁不对宋涛的话深思有加。
“可是临近造桶之时,这才发现,十根树木做成的木桶木板并不足以围成一个桶,而且差就差了一块木板而已,蓬莱仙岛上已经没有这么高大的树木,越人只好从燕国贩来一根次一些的树木做成木板围成木桶。可惜此时他材发现那个次等树木做成的木板相比其他要短了许多,筑成的木桶根本装不了想象中的那么多水,为此他竭尽所能,将那块木板所在的位置放了一个遍,却仍旧这能看到白花花的水从木板上倾泻而出,结果他制作全天下最大的木桶的美梦也随之破灭了。”
“此人不慧甚矣!”听完宋涛所言,嬴虔不禁大笑道。
“先生所言,意思是提醒寡人变法不易,期间过程,需要提前做好反复思量,以备不时之需?”嬴渠梁沉吟半晌,瞥了宋涛一言,拿出自己的体会,试探着问道。
“非也!非也!”却不曾想宋涛却是摇了摇头,肃然说道,“方今天下列国争雄,国力消长为兴亡根本。一个国家之所以能成为强国,原因不过如此:其一便是人口众多,民家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其二是国库充盈,国家所储备之物资能经得起大战和灾荒的消耗;其三是令行辄止,有一套行之有效,且稳定的法律;四是国家能得民心,在面临外敌或内乱之时,民众能与国家共同应对,不离不弃;其五是有一支精兵强将云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有这五方面之二三者,便可堪称为强国,但是想要图霸天下,必定是缺一不可,否则就如那越人筑桶般,为任一一项所阻,导致功亏一篑!”
“先生。。。”嬴渠梁惊觉似的抬起头,正巧对上宋涛那目光灼灼的双眼,忍不住迫切的追问道,“先生所言极是,寡人已能明悟先生所言故事之义,只是我大秦五无其一,这变法之事必定无比艰难。”
宋涛深深的看了一眼对首的男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五无其一,虽然是秦国如今凋敝之缘,可未尝不是秦国他日振兴之基石!”
嬴渠梁一惊,连声道:“先生。。。何出此言?”
“不若我再与秦公你讲个故事?”宋涛忽然诡异的一笑,开口说道。不为其他,他是在笑自己现在都快成一千零一夜中那个给国王讲故事的小女孩了。倒不是宋涛喜欢说故事,只是他明白,再如何口舌如花的说教,也比不上一个生动警醒的故事要发人深省。
“先生大才,每个故事都有特别的寓意,先生要讲故事,寡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嬴渠梁由衷的赞道。
“呵呵,秦公谬赞了。”宋涛不由有些汗颜,他不过是将后世里那些耳熟能详的寓言故事拿出来进行了些艺术加工罢了,大概也只能唬弄下这些古人而已,“我这故事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北方塞上之地,有位善于推测人事吉凶祸福术的老人,塞上之人皆尊称其为塞翁。一日,塞翁一匹心爱骏马从马厩中逃逸,越过边境入了胡地,众人得知了这消息纷纷咸来问讯,安慰塞翁。孰料,塞翁却是笑曰:此何遽不能为福乎?”
“爱马走失,岂不是天大的祸事!”话音刚落,坐在嬴渠梁身后的嬴虔便诧异的开口道,毕竟在他这种行伍中人看来,无论是谁,无论他骑术再好,一匹心意相通的骏马在战场上是必不可少的,危急时刻,有一匹马力强劲的坐骑往往能绝处逢生,何况即便是胯下之驹如何神骏,要完全与人配合默契也要很长的时间,因而爱马走失,显然是一件大祸事。
“左庶长莫急,听我讲着故事说完。”宋涛朝他笑着摇头,接着说道,“数月之后,塞翁的爱马却是自己跑了回来,而且还跟来了一匹胡地的骏马,塞上之人听闻之后,又皆到塞翁家中道贺,未知塞翁却是蹙眉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
“这塞翁。。。”嬴虔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却是接触到宋涛满是笑意的目光,旋即想到这宋先生必定还有后悔,便自觉的闭上了嘴,安静的听这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
“塞翁家境殷实,却只有一独子,塞翁视其为掌上明珠。此子自幼爱马,更爱驯马,见这胡马神骏,便起了驯服之意,可那胡马顽劣,而且越是神驹越难为人力所驯服,塞翁之子驯马不成,反而从马背坠落,折断了髀骨(大腿)。”
“哎,塞翁年迈,其子又残疾,当真是祸不单行,我见犹怜。”一旁的景监摇头叹道。
宋涛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其邻人也是如此想,纷纷去其家劝慰塞翁不要伤心,可是塞翁却复曰:“此何遽不为福乎?”
嬴渠梁斜乜了景监一言,景监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头埋在胸口,羞愧不言,心中暗自埋怨宋涛不厚道,这不是给自己下套么?
宋涛哪有闲暇理会他这腹诽,笑着接着道:“一年后,胡人大举发兵攻塞上,而塞上官员大发丁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