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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成命。”
“我等回去后定然会仔细研习理学,领悟三位先贤的深意,说服陛下收回成命。”韩永等人也说道。他们商议已定,四散回衙门研究儒学去了。这些人所在的大多是清水衙门,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更有一部分人的本职工作就是研究历朝历代的礼制,所以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上班时间做私事。
而允熥也没有就此打住。退朝之后,他对来到乾清宫的陈瑛、原质、李士鲁等人说道:“这几日,朕料定宋麟等人必不会放弃,一定会仔细研习《礼记》《论语》等先贤籍,以驳了陈爱卿的话,让朕收回成命。”
“而朕,也要借着这个机会驳了理学中的谬言,使得广大士子不被理学中的疏漏所蒙蔽,恢复孔子的本意。”
是的,允熥之所以要在朝堂之上公开废除鼓励寡妇守节法令的旨意,其一是为了昀兰能不惹非议的出嫁,二就是为了打击程朱理学。要不然,他完全没有必要公开废除这条法令。皇家毕竟是有特权的,他即使不下达这道圣旨强行将昀兰出嫁也不会有几个文武官员不长眼的进谏;即使有人进谏,他也可以当做没看到。
允熥接着说道:“程朱理学之中,对于天理的说法还有些道理,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
“三纲之说虽源于董子,但孔子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只是将孔子的原话用更易听明白的话语又说了一番,自然也无错误。但程朱等人对三纲的阐释却谬矣。”
“程朱等人对父为子纲的阐释颇有无论父母做何事,子女皆不能反驳,须得百依百顺,丝毫不得违逆之意。可这岂合孔子的本意?”
“《论语》有云: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知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由后文可得,孔子所言无违并非是不得违背父母之言,而是不得违背礼仪,依照周礼孝顺父母。但程朱等人却断章取义,只对学生言到:孔子之意既是无违。”
“再说夫为妻纲。《礼记》中庸篇有云: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不论是符合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夫妻之道、兄弟之道亦或是与友人交往之道,均需要聪慧、仁爱与勇敢。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岂是仁爱之理?又岂是聪慧之人所为?”
“至于‘存天理,灭人欲’。朕也要谈几句。”
“何为天理?何为人欲?朱熹曾言:“饮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若事事都是如此清晰明白,倒也好说。但天下万事,岂是都和饮食一般能分的如此清楚?既然分不清楚,‘存天理灭人欲’在儒学不兴、读人稀少之地,必然变为当地士绅任意处置百姓的言辞,为害甚大。何况孔子虽也说克己复礼,但也并无以律令之法来压制百姓之事。”允熥没有完全否定‘存天理灭人欲’,因为在儒家的思想内部想要完全否定这一点并不容易。
允熥最后说道:“总体而言,理学并非一无是处,朕也并非是要将理学彻底批倒,但理学中的谬误如此之多,若是任凭其肆意传播,歪曲孔子的本意,为害甚大。诸位爱卿都是我朝真正尊奉儒学正统之人,一定要驳倒了理学中的谬误,吸收理学中继承了孔子原意,以及一些孔子讲述晦暗不明、程朱阐释的十分妥当的言辞,以正儒学。朕就拜托诸位爱卿了。”说着,允熥对他们团团作了一揖。
原质等人都慌忙避过身子,但心里暗爽。皇上对他们几个如此敬重,给予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使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一个个红光满面的。
并且他们几个除了一人外,都是信奉周礼,或者信奉董仲舒的人,本来对理学就十分反感。能够在皇帝的支持下对理学进行批判,是原本想都想不到的美事,如何不高兴?
允熥又和他们说了几句话,重点是强调不能一竿子将理学全部打倒,要吸收理学中的精华,去其糟粕。虽然这话刚才已经说过了,但他很怕他们当做耳旁风丢了,所以要再强调一遍。
听了允熥最后的嘱咐,众人不管是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点头答应,随即除一人外,其余人等全部躬身退下。
但允熥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仍旧琢磨着儒学的事情。
允熥在三年前建业二年的会试前决定开始弘扬真正的中华传统《诗》《》《礼》《易》《春秋》五经,以期望打破儒学对除忠君爱国之外的观点的绝对垄断;可短短三年时间,还远远不足以培养出一批精通五经的学者,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对付儒学中最保守的一支——理学。
其实客观的讲,理学并非是一无是处。首先,理学提出了‘天理’的说法,认为‘理在事先’,并且‘理’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即客观唯心主义观点,这就比上古时期的主观唯心主义进了一大步。
并且‘理在事先’的观点,也是对地方士绅的一大约束。地方上尤其是乡间,没有官府来限制士绅的权力,使得理论上乡间的士绅拥有无限的权力,这对于地方统治显然是很不利的,历史上士绅逼迫百姓过甚使得百姓造反的例子可不少,官府还只能给他们擦屁股。有了一个天下万物都要遵从的道理,就像西方的骑士的道德一般,多少能够约束他们一点。
第二,程颐与朱熹先后将‘格物致知’这个词从《礼记》中挖掘出来,并且提出它的意思是研究事物的本质而获得知识、道理。这实际上,为中华进行科学研究提供了便利。
第三,理学最早提出了辩证法,朱熹等人的行文也很有逻辑,对培养士子的逻辑性很有好处;而具有逻辑性,也是进行科学研究的必备条件,甚至是将事情做好的必备条件。
所以允熥不打算彻底推翻理学。但因为理学同时还存在许多问题,尤其是在后期‘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对人性的压制太过厉害,并且越来越脱离实际,成为束缚人们手脚的教条甚至“以理杀人”的工具,所以允熥也要将理学中的问题全部祛除。于是就有了他今日所做的事情。
允熥站着想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对陈瑛说道:“陈爱卿,真是辛苦陈爱卿了。”
陈瑛马上躬身说道:“臣不过是做了本分之事,岂敢言辛苦?”
允熥盯着他的后背看,一时没有让他平身。陈瑛这个人他算是摸透了,简单来说,至少现在算不上一个坏人,但功名心很重,为了向上爬近乎不择手段。对于这样的人允熥虽然不喜,但也有用处,比如今日在朝堂上公开支持允熥的旨意,要是有坚持的大臣,是万万做不出来的。所以对于陈瑛,允熥既要防备,也要任用。
“陈爱卿起来吧。不论如何,你今日做的很好,朕心甚慰。”允熥对他说道:“朕对于实心做事之人一向欣赏,你只要实心做事,朕绝不亏待。”
“臣一定实心做事,不辜负陛下的期望。”陈瑛说道。
允熥又和他说了几句话,让他下去;陈瑛脸色略有些变化,但还是恭敬行礼退下。
看着他的背影,允熥自言自语道:“这就想升官?未免将升官看的太容易了。”
第914章 后宫都是聪明人()
之后几日,大明掀起了第一次有关于学问的大辩论。洪武年间,朱元璋对于儒学是有明确的倾向性的:支持理学。所以虽然因为洪武年间选官不拘一格,基本上在地方上有些名望的读人都能做官导致支持儒家什么派别的人在朝堂上都有,但从来没有什么学术上的辩论。
由于这一阶段允熥没有参与,所以大家不能通过给允熥上折子的方式辩论,而是将自己的见解写出来,让人抄写许多份,在官员们的公租房地区张贴大字报,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思想。
之后就有人在要驳斥的那人的大字报旁张贴自己的大字报。很快,大家纷纷效仿这人的做法,一时间大字报扎堆,往往一张大字报沾出来后没几天附近能粘贴的地方都粘满了。
管理公租房地区的九小官很乖觉,马上让人准备了十几面木板,立在公租房中的一个空旷之地,让辩论双方在上面粘贴大字报,很快就没有人在其它地方张贴了,全部都集中在了这里。
不论他们坚持的是对是错,但大多数人心中对自己坚持的东西都是深信不疑的,即使理学派的人知道皇帝不支持他们,也继续坚持辩论,决不放弃,一连十多天每天木板上的大字报都会更新,使得本来对此并不在意的官员伴晚下班回家了也要特意在木板前驻足看一看,住在公租房外的官员则每日都要派下人来抄写。
不过允熥只注意了两天就不多关注了,只是每日下了朝后问一问现在的情形如何。一来,虽然他也学过四五经,但辩论双方引用了众多儒学大师的话,他看的半懂不懂的;二来,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没空每天花一两个时辰来听人讲解其中典故。
其实允熥现在就掀起对理学的批判纯属意外。他虽然早就有这样的意思,但没想现在就做。但是在与熙瑶谈论如何劝解昀兰的时候,他无意间就将话题说到了三纲五常和理学,激动之下就决定开始批判理学。并且在熙瑶劝说昀兰时将陈瑛叫来,吩咐他这样做。
这一日三月二十二日,允熥下了朝,听陈瑛说辩论仍旧很激烈,吩咐一句:“陈爱卿仔细注意着此事,若是有什么变化一定要马上报给朕。”就将此事放在一边,批答起奏折来。
午时允熥站起来,刚要吩咐王喜过来,忽然想到自己给他放了十几天的假,于是招呼道:“黄福。”
“奴才在。”黄福急忙小跑着过来。
允熥略有些皱眉。黄福在他身边为宦官也已经快四年了,但还是远远比不上王喜用起来方便,虽然也没有遗漏过事情,但还是缺乏‘眼力见儿’。
“你派人去御膳房传旨,今日中午的膳食送到承乾宫,朕要在承乾宫用膳。”允熥吩咐道。
“是,官家。”黄福答应一声,走到屋外吩咐小宦官去传旨,又让一人把允熥要穿的外衣拿过来服侍允熥穿上,跟着他前往承乾宫。
抱琴见到他时颇为惊讶。一般时候允熥中午都是在乾清宫用膳休息,或许还会与大臣们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国家大事,今日怎么来我这里了?
允熥没有马上说自己来的目的,而是让人将文琳抱出来,自己从女官手里接过来,一边用下巴的胡茬蹭她,一边笑着说道:“琳儿,想不想爹?”
“不想”今年三岁多的文琳一边用手护住自己的脸,一边一脸嫌弃的说道:“爹每次一来都用胡茬蹭女儿的脸,很不舒服。”
“文琳,怎么能这样和爹爹说话?”抱琴马上说道。
“不碍的。”允熥笑道:“她年纪还小呢,不要对她太苛责了。”
允熥又逗了自己的女儿一会儿,御膳房将午膳送来,他将文琳放在为她专门准备的小椅子上,拿起文琳专用的筷子和勺子喂她吃饭。
文琳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她平时虽然没有允熥来喂饭,但也有下人喂饭;可抱琴就不这么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