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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公著听得一愕,却不多问,微微点头,低声道:“小弟明白,大哥自行决断便是。”
几人进屋坐下,那苏原向陆鹏瞥了一眼,见他年轻也不在意,抢着大声道:“何英雄,你们江南英雄人物不比我中原少,暴秦肆虐天下,大伙儿都该挺身而出不是?你怎么说?”
何心隐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将军看得起何某,不瞒将军,何某当年确曾有些许薄名,但如今退隐已久,江湖上的朋友只怕早忘了我这号人。如今我在杭州教书为生,功夫也早荒废多时了,恐怕是愧对苏将军的看重了。”
这话一说出来,苏原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脸上再没半点笑容,冷哼道:“何英雄是看不起我吧?”
这话一说出来,几人都是一愣。吕公著摇了摇头道:“苏将军这话言重了,何大哥一向是言出如山的人物,想来确实是退隐江湖了。这话也不用多说,咱们今天好好聚一聚便是。”
何心隐根本不理会那苏原的表情,向吕公著道:“晦叔,我来找你,便是问问今天那人是谁。”
吕公著点了点头,沉声道:“那人号称江南年轻一代第一人,不过以小弟看来,只怕也是天下英雄中绝世无双的人物。何大哥可曾听说过江东项郎么?”
第五十七章 十里秦淮()
陆鹏这里听得心里一震,何心隐却是一脸茫然地摇头。
吕公著叹道:“大哥想必是许久未过问过江湖中事了,此人名叫项籍,是旧楚将门之后,他叔父就是项梁。”
何心隐这才恍然点头道:“项梁我见过几次,他竟有这等英雄侄儿?”
陆鹏心里早翻江倒海一般,霸王项羽在历史上何等大名鼎鼎,可说是中华历史上最有传奇色彩的悲情英雄了。他一向也算是仰慕神往的,没想到自己竟已是亲自见到。
何心隐沉吟了一下,又道:“这位项公子去了哪里?”
吕公著道:“今日大哥看见我等时,我们便是去西边小湖里拜访范增,可惜那人不在家,却是白跑了一趟。项藉便直接北上,据说是要去见一个姓虞的人。”
停了停又道:“范增大哥还记得吧?”
何心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位项公子是胸怀大志了?”
那边一脸不耐烦的苏原冷笑道:“那是当然,项英雄是少年豪杰,自然是不像有些没出息的家伙……哼哼!”
何心隐却不理他,只向吕公著淡淡道:“你是打算跟着项家叔侄干了?”
吕公著笑道:“这个小弟说了也不算啊。我家人多意见分歧就多,总得老爹和头上那位商量过后嘛。”
何心隐点了点头,那边苏原见他不理自己,又气恼又越发嚣张地叫道:“吕公子,以后这么些不三不四没相干的人物,你就不要带来见本将军了好不好!”
话音未落,何心隐在所坐椅子扶手上一拍。说来也奇怪,其他地方安安稳稳纹丝不动,苏原面前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却是直跳起来,直塞进苏将军嘴里。
这茶是下人刚送上来的,尚是滚热,苏将军烫得哇哇大叫,又羞又恼,跳起身来乱跳怒叫。
何心隐站起身淡淡道:“晦叔,那我就去睡觉了,有空的房间吧?”
吕公著忙起身招呼了下人去准备,何心隐要出门时,那苏原扇着嘴哇哇大叫地抢上前阻拦。吕公著瞧着他的狼狈模样,笑吟吟地道:“苏将军,不瞒你说,我这位大哥从前脾气可着实不大好。杀过的秦朝大官儿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你自己想想好了。”
苏原顿时呆住,一脸尴尬地瞪了何心隐一眼,将手里捏着的杯子往地上一丢,嘟囔了几句乖乖回去坐好。
何心隐与陆鹏当日在吕家歇下,临睡着交谈了几句,何心隐淡淡道:“陈胜成不了大事。”
陆鹏奇道:“为什么?”
何心隐摇头道:“看他用的人就知道了,这人显然出身低微,乍得高位,得意的同时却仍保留着下位时的自卑心态,显得可笑可怜。我不是瞧不起出身低微的人,只要是真性情的汉子,泼皮乞丐我从前也交往过不少。只是这人纯是小人一个,不值一提。”
陆鹏听得点头,同时也知道他这断语下得一点不差。历史上的陈胜吴广起义,确实没持续多久,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应该不会超过一两年。
第二天两人告别吕公著启程再度南下,一路风餐露宿,目睹了许多奇闻异事。与中原的风起云涌有些不同,各地仍是秦国官吏当道,但隐藏其下的暗流涌动却是极为明显。
数日后便到了长江边上,见到滚滚大江,陆鹏不禁感慨万千。他对长江是极为熟悉的,眼前这浩浩荡荡的江水似乎也与前世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站在江边的人却已经大不一样。
乘渡船过江,从北城上元门进城,一路只见人潮熙熙攘攘,颇为繁华。虽然无法跟陆鹏前世的大都市相比,但在这世界绝对是相当繁华的大城了。再加上古色古香的建筑和江南特有的温软风情,自有一股令人沉醉的韵味。
何心隐见陆鹏向街道两旁打量,微笑道:“如何?有没有回到故乡的亲切感?”
陆鹏茫然摇头,两人一路上谈了不少,何心隐对他这“离魂之症”也是无计可施。
穿过整整大半个城区,陆鹏忽然眼前一亮,面前赫然现出一条清澈明净犹如澄练般的河流来。而到了此处,更是加倍的繁华热闹起来。举目望去,这河两岸尽是来来去去的行人、吆喝行市的商贾,更有无数酒肆赌坊茶楼妓馆,人潮涌动,漫无边际。
何心隐负手叹道:“十里秦淮河,多少好汉在此磨掉了英雄志气!”
陆鹏心想这里就是秦淮河吗?说起来,这是中国古代顶出名的纸醉金迷之场所。他仔细看去,除了人多一点,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何心隐笑道:“走吧,你家在南边乌衣巷里。”
两人从文德桥过了河,天上忽然落下悠悠细雨来,顿时满城犹如烟罩雾笼一般。人流间多了许多油纸伞,撑伞的多是眉目温婉青裙长发的江南少女,提篮打伞言笑晏晏地来去。陆鹏穿行其间,多少又有些不真实的梦幻感觉。
行了一阵,便到了乌衣巷口。何心隐打头刚要进巷,忽然吃了一惊,伸手将陆鹏一拉,扯着他走开。
陆鹏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一眼,才脸色微变。原来巷口处守了大队秦军,全副武装,虎视眈眈。若不是何心隐反应快,这进去是正投罗网。
两人心里都是大为惊异,走了好一阵,陆鹏才低声问:“何叔,这是怎么回事?”
何心隐沉吟不语,好一会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找个地方打听打听。”
恰好也是吃饭的时候,两人找了间酒肆,点了酒饭,一边吃,何心隐便找来伙计状似随便地询问道:“小二哥,最近金陵城可有什么新闻?”
那小二嘴皮子极为利索,见何心隐塞过一小块碎银,顿时眉飞色舞,喜道:“客官您可问着人了!你二位这是来咱金陵游玩的吧?这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再过半月,便是咱秦淮河新一任花魁娘子盛会,这可是难得的盛事,江南江北多少人往这里赶。啧,这个两位该是知道的吧?”
何心隐摇头笑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说说其他的。”
第五十八章 杭州西湖()
小二眨巴了一下眼睛,将肩上白毛巾甩了甩,笑道:“别的吗?嘿嘿,东市如意坊和富贵坊为抢赌客大打出手,七天打了四架,死了三十多个人,这是这几天的头号新闻,客官感兴趣不?”
何心隐哭笑不得,心想我们两个看着就这么像来吃喝嫖赌的吗?只好敲了敲桌子,耐心地引导:“小二哥,那边的巷子口怎么守着许多官兵?”
这话一出,小二顿时脸色微变,摇着手压低声音道:“客官慎言哪!这朝廷的事儿,咱们老百姓管那些做什么?”
何心隐笑了笑道:“也是,官家的大事情,你当伙计的也不会知道。”
那小二顿时嘴一拧,啧了一声道:“我咋就不知道?那乌衣巷里的王谢两家平时是高高在上,哪里正眼看过外人?这回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大案子,两家都抄了家,金银珠宝运了整整三天,李老爷大堂上都作了仓库堆金银,客官你说气不气人?”
何心隐道:“那两家的人呢?怎样了?”
小二撇嘴道:“还能怎样?全抓起来了呗!解往京城,秋后处斩,推出午门,鸡犬不留,喀!”
何心隐听得一阵愣神,陆鹏却没什么感觉,没有记忆哪来的感情,只顾着大口吃饭。
这时候旁边一名食客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擦了嘴,鄙夷道:“张黑儿你莫要瞎说,胡说八道当心祸从口出!”
说着向何心隐拱了拱手,探询地审视了他几眼,低声道:“这位老兄,王谢两家被抄是实,但人却都没事。以这两家的势力,官府要动也得自己掂量掂量。抄家是朝廷派来的兵干的,跟李大人没半点关系。两家的人则早得到风声跑光了。”
何心隐忙道:“这话当真?”
那人点了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隐密事情,兄台到城中各处打听一下便知,这小二惯爱胡说八道,我们都叫他‘秦淮一张嘴’,听他吹吹无妨,真信了就是……嘿嘿。”
那小二也跟着嘿嘿陪笑,腆着脸道:“这不是给大爷们解闷子吗?”
何心隐事实上跟王谢两家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欠王慎之父亲一个人情而已。
两人吃完饭,在城中找其他人打听了一下,果然如那食客所说,王谢两家得到消息,便举家遁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何心隐沉吟了一会,向陆鹏道:“慎之,你怎么说?”
陆鹏不假思索道:“我听何叔安排就是。”
他对王谢两家毫无感情,也不想回去,倒是对何心隐的人品武艺很是敬仰,心里倒很想跟着他,是以见到这情况后不惊反喜。
何心隐想了一会,叹道:“那你跟我去杭州住段时日吧,你父亲应该会很快派人来跟我联络的,到时候再带你回去。”
陆鹏大喜,忙点头答应,心里却在琢磨怎生寻思个法子向他请教武功。
两人商量已定,也不在金陵多呆,接着便动身赶往杭州。又赶了数日路程后,便到了这另一座江南名城。
杭州给陆鹏的感觉与金陵大为不同,少了些繁华喧嚣,多了许多宁静清幽,这或许也有两人并未入城的原因。
何心隐居住在西湖北畔,亲眼见到名闻天下的西湖,陆鹏不禁想起苏东坡那句诗,果然是秀美清丽,动人心魄。两人沿着湖畔走了一阵,便见一片树林掩映,一僧一儒两人正对坐奕棋,旁边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婢正扇炉煮茶,不时探头看棋,一副悠闲景象。
何心隐看得哑然失笑,摇头道:“天下都要大乱了,这两人倒是悠闲。”
话音未落,那和尚已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此僧却生得极为慈眉善目,方面大耳,满脸笑容可鞠,站起身来道了声佛号,笑道:“何施主些许时日不见,却又精神了许多。”
和他对奕的也抬起头,却是个相貌清癯的老者,见到何心隐便喜出望外,招手道:“小子,快来替老夫支支招,这秃驴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