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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李尚长率人接驾,在末尾见到一个坐了轮椅的老人。他六十余岁,满面红光,颚下一丛长长的白须飘在胸前,精神矍铄,放在平板的两腿上横了一只金头节杖。
朝廷的老臣喜欢在手边拿上节杖,却怕有不好的风评,拥有它的人都称为手杖,以表示既不是使者的旄节,也不表示拐杖,而是代表一种上了地位的装饰。
看到这些,李尚长已猜到这是何人。
“老夫这次侍驾前来,是来认樊大人这一门亲的。”老人抓了手杖冲人一点,微笑着说,“小女和外甥女都是蒙樊大人仗义相救,我是特意代他们来向大人道谢的。”
“你是说?!”李尚长诧异地说。
他不得不发愣在那,不敢相信地自问:我竟然问都没有,就认了苏孔的外甥女黄夏卿为女,一认平白低出一辈。
世家相交,辈份是极看重的,他心里吃了个苍蝇一样,恨不得一脚把面前的白头狐狸给踏翻在地。
众人叩拜国王完毕,老人请出女儿和外甥女给李尚长磕头拜谢。
李尚长迎他入内,一味包揽说:“不知那拦路的强盗躲哪儿了,我若查到,一定为苏兄手刃仇人。”
“听说为首的是一个被人称作‘尧哥’(鸟哥)的匪徒,我女儿形容说,此人青面獠牙,身高六尺有余。”苏孔说。
李尚长扼腕愤怒,大大地为自己的干女儿的父亲,弟弟鸣一番不平。
苏孔极富表情地叹气,口气一转,说:“如今乱军压境,将军之责在于退敌,咱自家的私仇还是先放一放。”
他目示一旁的秦汾,秦汾却对李尚长留有怕意,不敢看周遭的丑陋恶人们,干巴地说:“诸位既然臣服,都是孤王的爱卿,改日就让樊大人给你们领个官职,也算孤——和樊大人对大伙的器重。眼前危机四伏,你们都有什么退敌良方,还是说来听一听的好!”
李尚长觉得秦汾不像是来指责自己越过******而受降贼寇的,放下心来说:“这下我们的实力已非官——贼军所料,定能出其不意,打它个措手不及。”这样说完,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安抚人心,夸夸其谈的表面话,不由神色一敛,说:“至于何人专伐,我会向陛下请示。”
“这不二人选自然非樊兄莫属嘛。”苏孔微笑着说,“不过在冲锋陷阵的人中,我倒还是听说几个人,像杜密,陆川,少年英雄刘启。”
他这话里的醉翁之意表露得一清二楚,这三个人中,一个是当地贵族,一个是与两边都密切的刘启,一个是李氏的爱将,可谓是一个折中的三军将选。
李尚长自然大不满意,但一个无防备,没法推辞,只好看向樊英花。
陆川虽勇,布阵却非其所长,樊英花只看好刘启一个。
她便说:“苏老只是耳闻。行军决胜之道,怕非您想象的那般。既然对家父无可推托,放开手脚也好施展。”
苏孔却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的样儿,观宝一样冲樊英花看上看下,又说:“我等都把身家交给樊帅,自然不会束缚樊帅的手脚,只是图个心里亮。”他说到这里,眼神已经打量到内堂的诸人。这里和外间不同,饭菜虽上,却也不见怎么动,瓢把子和亲信听着他们谈论的事,也凑着头窃窃私语。
突然,众人推姬康起身,纷纷说:“姬康可为将!”樊英花心里怦怦地跳,怕秦汾抢收人心,立刻截在前头,说:“我父亲已经暗中拟定,第一人选,的确非姬瓢把子莫属。”李尚长是拟定了人选,第一人选是李玉,而且和身边的人透了底的,被这样一截,处于恤子心切,连忙看向旁边的李玉,见李玉扭头看向一边,心头顿时有点儿惆怅。
秦汾走后,人声一直入夜。
仍不能释怀的李玉一肚子苦水无处可倒,唯一倾诉的对象也只有自己的叔叔,他外出晃荡一会儿,带人去自己的叔叔樊成那儿。他并不是一个庸人,无论在统御之术和见识方面,相比一般人,都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唯一的不幸是,他还没成熟起来。
他以前没有做过官,没有运筹过什么大事,只是个读过书,习过武艺的璞玉,然而在有胆有略的妹妹受到不少压力,只能走向妹妹的对立面,熟知政治技巧的人都知道,若是敌人拥护的,自己就反对,自己就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而面对一个优秀的对手时,他占住的往往是错的,久而久之,就在众人眼里很无能了,他的政敌,他的妹妹,即使心存兄妹之情,也不得不和他唱对台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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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野在河东内嵌,西倚斜行走向的燕行山,东面被王河斩断,南面开阔,越过商亥江,就是中原,枕了方圆百里的牛伏山,只有几条为数不多的陉道。环顾整个地域里,除了庆德一带,是再也没有可以足作后方基地的大片城邑了。往日向这里用兵,也都是把从庆德当成输送大本营和战略依托地,而一旦考虑到战争会陷入僵局后,就要提前想好,是开栈道输送粮草,还是先将陉道畅通。
正因为这个原因,秦纲的智囊团看准了秦汾还不能尽占河东,果断果决,相当明智。
可也不是半点风险不冒。
庆德毕竟没做好相应补给的准备,更没有调动一切需要的重臣坐镇;因而,除了胡经这一路,另一路从白登山发的兵马,一击不胜,就不能再指望后方的补给。白登山在并郡边缘,属于边军,也只有抽调强悍的边军,秦台才放心。
胡经是一名很老到的将军,调度非常有方,他领着二万多的人马出陉口,渡了白豚渡,便分出人马,绕行直奔五涧郡,别住沙通天的手脚。
四天之后,百余名骑兵强占一镇,和沙通天接了一仗,沙通天立刻明白双方的差距,稀里糊涂就溃了。
沙通天只好心口发凉地率领嫡系逃窜。
他并不是有意弃盟脱逃,而是一刹那之间被别住了手脚,陷入第一个被打击得目标,被逼无奈,才被迫向山中逃窜,而嫡系所部,也同时分崩,刚刚吸纳的力量,看到朝廷的铁骑,哄散了不少。
胡经把人马分成三路推进,并不是按长月的步骤来做,自己吸引对方主力,让从野山后发的人马威胁野牙,因为,他不得不考虑自己孤军深入的可能性,河东,已经成了各种土匪的天下,自己是走到哪,得打到哪儿,要不是三路推进,漫长的推进路线就会一直暴露,那些见己则溃,但并没有土崩瓦解的叛军武装,会在自己遇到强烈抵抗时,断绝自己的补给线,从身后冲击自己。
秦台鉴于他取得的战果,给予同意,但却非常愚蠢地走到一个反面,要求他尽快协助地方,进行肃清,为屯山军出击提供出后方条件,为在当地筹备粮草,创造条件。
这样一来,胡经就被拖住了前进的步伐,各地被沙通天搅得不得安宁,地方官员无不想拉点兵,纷纷谎报敌情之严重,使得他两万五千人,不得不受地方调动,把守一些不得不守的境地。
兵分成三路,驻守补救线路,兵力不足本就不足,再被各地喊救命的官员三天两头报个大小事,逢大匪剿大匪,逢小匪剿小匪,虚虚实实,闹得焦头烂额不说,也使得部队将士,极为疲倦。
军中主薄给自己的京城好友写信,提到胡经对此的忧虑:“昔往出兵,皆地方官员配合,吾等进剿,却须仰赖地方,不先击溃敌主力,兵力即散,凡过县,地,均不得情报,反被夸大之现状所迫,轻军而往,数十匪类,扰一二富绅尔,一县尊,太尊过寿,欲捧场面,竟血书而至,如此下去,叛军有整待劳,所驱之众,非吾等预料也。
的确,化名为樊英豪的樊英花采纳了少数人一反主流,建议四处收拢可战之兵,征召丁壮,而后向南出击,聚众击其主力,震慑各郡的决议。
制定这样的策略后,各路的义军纷纷撤退,意图迷惑敌人,给人以溃败的假相。
野牙有意的“溃败”因队伍的杂乱而显得特别真实。
胡经一开始觉得贼人要收缩突围,接着重视起这些前面溃败,后面却退了再守,守了再退的奇异战术。
但他并没有过于敏感地想象到敌军的意图,而是觉得,敌人在且战且退,拖延时间。为此,他以整个中军人马为前锋,违反什么“配合地方澄净匪患,勿使天下人失望”的策略,与预先战略相背的瞎指挥,加速推进,意图以突然加快的进军,来击溃敌人的信心;又令两翼在身后尽量靠拢,进行拱护。
这样布置之后,他让幕僚把自己遇到的情况写成书信,送到长月给那些大臣们看,来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
二月,备州突然遭受游牧人反常的打击,而河东战场上,在一系列撤退假象的身后,樊英花着手准备了足够的力量,空前强大,也因为所集结的兵力空前,她为了杜绝掣肘,充分建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决定剔除自己的哥哥,自领中军,而令杜密率领一部分官兵团练,令姬康领投诚的大小土匪。
与此同时,她还征集了四百八十名骑兵,组成一支策应骁果,由自己寄托的厚望的刘启率领。
其实,不能算四百八十,因为里面还夹裹了三十多匹骡子,十来头毛驴,其后。还加入百余头耕牛。
刘启倒是很满意耕牛的加入。
预定的战争是在狭隘的山区进行,耕牛上下爬坡的能力,冲锋陷阵的能力,反而大大超过温顺的骡子,倔强的毛驴和未经磨练的战马,而他这个秦汾指认的将军,一直带不上兵,练不上兵,而今拉来一队队的人搞训练,装腔作势,****在城外的树林里奔行,倒也不得不心满意足。
十来天里,兵没练成什么样,飞鸟倒练出了将军样。
他左有唐凯,右有赵过,常常会附下身左右交谈,挽个马鞭指指点点,亲切地敲打军官,偶尔还学起三叔,哈哈大笑,威风极了。
在各路人马纷纷开往指定地点的时候,他也接到了督促。但他在临行前,觉得还是去见见秦汾和许小燕好。
因为对秦汾的看不惯,记得许小燕对自己的警告,这一段,他很少去见秦汾了,反过来一想,他却怕自己是在嫌弃自己的君王,在和许小燕简单告别后,出发前,怎么也要去告一下别,这就带着唐凯和赵过,奔往所谓的行宫所在。
到了跟前,他把马缰交给唐凯看着,直挺挺地走到士兵那里递牌子,自欺欺人地报告说:“车骑将军刘飞鸟求见。”
等了好一会,秦汾派人传话让他进去。
他挺着腰,扶住剑,大步进去,走到代小黄门那儿解剑,见到了秦汾,当即扬长拜地,高呼说:“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王身边的宋涛胡子近来经过修剪,但出于忧虑,样子看去,比之以前,足足老了五六岁。他看看刘启,又看看秦汾,这就告退,走到刘启那里,竟然停了一停,轻轻踢在刘启的脚上。
刘启从来没有和他交谈过什么,见他这样用脚探自己,大为奇怪,想是让自己等一会去见他的,有话跟自己说,便在内心中答应下来。
“来!来!”秦汾也异常客气,要打仗了嘛,就向刘启不断招手,直到刘启爬到他跟前,歪倒坐下,方兴奋地说,“我听说他们有一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