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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听在耳边,嘟着嘴巴想。嬷嬷则忙里偷闲,给旁边的妇人笑着说:“你看看,这小子还跟人家一个阿爸,不伙一个阿妈?!”刘阿孝也打一旁得出自己和刘启的关系,糊里糊涂地说:“那我们俩呢?一个阿妈,不一个阿爸?!”
嬷嬷一下又好气又好笑,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阿妈非撕你的嘴巴不可!”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妇人们倒真的想到了正事。一回过头来,嬷嬷就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给身旁的人语重心长地说:“眼看三叶树的叶子从细变圆,绿了又红,这一眨眼的工夫就过了几年。老爷都三十多岁了,也不知道这孤雁一样的日子过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女主人在天之灵若是知晓,怕也不忍呢。”
身旁提热水的妇女放下了吊壶,回过头,大声地说:“花点本钱聘一个那还不容易,要不赶了些牲口去部落里换?他阿爸还缺这点钱儿?实在不行,看上哪家女人,就给俺男人说一声,咱去抢她回来过。”
另一个黑枣衫的妇女“哦”了一声,倒把手藏在胸前,指了一指竖了耳朵的刘启,心虚地示意给赵婶,表示这只“孤零零的小狼”在听着,不能当他不存在。
※※※
刘海回来时,外面已经摆了酒肉。
大伙边吃酒边说些话,不是祝贺他牛羊遍地,就是愿他钱财滚滚。
正热忽忽,乱哄哄地闹腾,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来的是刘海的堂兄刘南非。他负手挺胸,等在门外,直到刘海到跟前才肯趾高气扬地进门。
众人纷纷给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似乎又一个刘宇,只是头抬得太高,傲慢得做作,而且刘宇话虽少,却素有积威,众人早已以习惯巴结,刘南非平日却是尖酸刻薄,爱占人便宜,自是被人看轻几分。
他对其它人爱理不理,在刘海面前话却一箩筐,不改尖酸刻薄的本色。
他是个不大的头人,有牧场,有数十部众,在镇军中有名义上的营职,算小有地位,而一帮来客却多是佣兵走马。一坐下,他就旁若无人地埋怨说:“今儿你可把我害苦了。你给我捎的茶叶都长毛了,还拧成一疙瘩、一疙瘩的。那泡出来的茶水发绿,不黄也不红,墨绿色?!”
刘宇一见他就打心里不痛快,冷冷地讽刺说:“是不是在主人那里挨了骂?!”
刘海从关外回来,经常会给大伯带些稀罕的玩意,而刘南非知道贵重,常在他前脚走后,后脚就给送给章氏族人。这样的丑事当众一说,刘南非立刻老脸通红,但他是脸皮厚实的人,装作没听见,回头给刘海说:“你托人在为儿子找先生?!哪还找得好先生?章老爷要设学堂,先生都会被请去。既有能文的又有能武的,同龄的孩子还多得很!”
刘海诧异极了:“咱们这儿要建学堂?”
“章大人把以前的太合大院分出来了,找了个被流放在咱们这儿的老官人主事,镇上的头人们现在都在活动呢。”和刘海自小交好的班烈也有风闻,解释说,“让咱阿哥想办法应该没有问题。”
旁人纷纷附和。
刘南非心里很满足,嘴里却说:“各位兄弟高看我了,我还不是章老爷子眼里的一条狗么!”
“阿哥自家是没得说,可我、南良,各位弟兄的孩儿……”刘海微笑着说,“非得是他铁心拉一把呀。”
众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亲戚曾经被地位的差别磨去,难以相信刘南非真会当成自己的事儿,去尽力争取,的确未必有想头。
他们都是跑过南北的,对识字不识字的看法不比没出过门的人,再想想自己,也多少有点失落,一时均黯然无声。一直在一旁横看的善大虎打破场面,嚷着粗嗓子喊反话。刘南非不理会善大虎瞎嚷嚷,给刘海神秘一笑,说:“刘启入不入学就看老弟你了,兄弟我,恐怕以后见你都要作揖磕头!诶!现在人多口杂,我不便讲的。一会讲给你,你便知道了!”此话一说,大伙心里都不舒服。
“人多口杂”是全然不顾众人的理会,可众人虽然不满,也不好言语。
直到一个汉子没出息地附和说:“刘大自有刘大的道理!”
一旁的善大虎才大怒撒气,一巴掌将他打出嘴血,大声教训:“他娘的,有你插嘴的份吗?”看那人怨恨地看了善大虎一眼,不声响地用袖头擦掉嘴唇边的鲜血,悄悄走掉,刘海也只好在心底叹气。
自打这位堂兄进门,他就知道会有什么事,见这下也算验证了自己的看法,便淡淡地说:“这说的是什么话?!就是有什么好事,还不是有堂兄在吗?”
刘南非“嗨、嗨”地责怪刘海的胡话,就着酒肉讲沾不了边的古今中外事。大伙也只好忽略掉他的存在,放开喉咙吃喝。一阵工夫。酒足饭饱,汉子都打着嗝散场。虽见没了人,刘南非却依然压低了声音,小小心心地给刘海说:“章老爷子请兄弟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他保证你能成为名流,孩子入学也绝无问题。”他本以为这个堂弟会激动不已,却发现他正微笑着看往一边,不由停住要说的话,也看了过去。在他视线下,刘宇正拎着“吱吱喳喳”的飞鸟和飞孝,让他们在没大人的帮忙下,在小马上上下。
刘南非没见过这样的微型小马,忍不住凑过去看。
刘宇想起那茶叶的事,就打算折辱他,便倨傲地指住小马,问:“见过没有?这是一只狗马!”
“狗马?!”刘南非大吃一惊,疑惑地问,“狗和马耩的马?!是狗耩的还是马耩的?你不是又在糊弄我吧?!”
“糊弄你什么?有骡子就不能有狗马?!”刘宇捉狭地说。未完待续。
228()
这真是一匹不错的小马,善解人意,尖尖的耳朵一会打到两边,一会集中到前面。虽然只在院子里漫步,但能把人晃得飘飘然。在没见到它以前,刘启也许从来也没有想过它,但见到了它之后,他确信这确实是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善解人意的灵性之物。
刘启打内心都在骄傲,这就一拉马缰,配合自家二叔,洋洋得意地给了这个陌生的堂伯一个白眼:“没见过吧?!要是给钱多,让我二叔给你卖一匹?也给你儿子骑。这是关内名马(阀),少爷才能骑的!”
“别听他们瞎说。”刘海却想早把堂兄打发走,询问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刘南非很难收回目光,忍不住想知道章家大郎看着自己女儿骑这样一匹小马玩的心情。他感觉刘海到了身边,立刻低笑道:“章老爷想让你译一张猛人的羊皮卷,若你能把它译出来,报酬不菲,前途无忧!”
“这样的小事呀?”刘海知道有可能,镇上识字的人不多,何况是猛文,有人推荐他也平常,这就微微一笑,探个究竟。
“真的假不了,假的它真不了,随后你就知道!”刘南非尖笑两下,暗示说,“好处可不少。我知道兄弟你这些年跑南走北的,也积蓄了不少钱,未必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也未必承哥哥这个情吧!”
刘海是生意上滚爬的人,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就从怀中摸出几枚金币,恭敬地递了过去,口中却说:“有一件事,你需向老主人说明白,我能力有限得很,到时不要因为译不出来而受责罚。”
刘南非毫不客气地笑纳,却说是要打发老主人身边的人,而眼睛,依然还看住那匹小马,舔着干唇说:“这狗马可不常见呀。可希奇归希奇,却没有多大的用。咱家是玩不得。要是让我替你把它献上去,呵呵……!”
刘宇一下火大,回头打断他的话,问:“什么意思?!别人骑得,我们骑不得?!就是要献给谁,也轮不到你去献。”
“你家老二就是脾气倔。”刘南非无奈地说。
他看着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刘海,心头终究有点慌张,便许诺说:“我知道这是宝贝。可能会少得了好处吗?要是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去筹它几十金。”
刘海看着一下警觉的刘启,不等他打着小马跑,就把他和刘阿孝掂下。随后,他把小马送到刘南非手里,不当回事地说:“一匹小马而已。堂兄要的话牵去吧。不过,他们两兄弟一定要能入学。”
刘南非喜洋洋地牵着小马走后,刘宇很不舒坦。他看刘启仍然还在“吭吭哧哧”地表达不满,埋怨说:“哥!这个连一匹孩子马都要磨着要的人,你给他客气什么?他真能把孩子弄入学吗?!”
赵婶也不快地哄着刘启,回头说:“没看刘启都哭了吗?”
“还没有。快了!”刘启立刻打一旁哼哼,“本来想哭的,还没哭出来!”
刘海看了一圈,心里也在叹气。他带着刘宇走到一边,娓娓地说:“他说的话也没有错。这马的确只是玩物,和将来能不能骑烈马,拉强弓没有关系。能读书才是大事!”接着,他又说:“咱们在镇上还没有自己的收购铺,更不要说开矿冶金了。你说说看,不要堂哥帮忙行吗?”
“都是大姓人家把持。他帮什么?”刘宇不敢相信地反问,但随即醒悟,不管刘南非行不行,但他总能代表他背后的人物一二,关键时跑来跑去,出面说几句话,这就稍微释怀。
刘海看弟弟的眉头渐渐舒展,转顾想到刘南非带来的消息,轻声说:“阿二,咱们早可以做到了,只是顾忌颇多,你也知道,在咱们镇上,行商变坐商,可不是行会的事儿,而是地位上的变化,手段万不可过激,求同为上。”
一望无际的阿马拉尔野甸像深海大贝般摊开两扇平原,而防风镇位于它的腹地,好似日月滋养千年的明珠。它座卧在潢水以东,雄伟山脉的余荫之下,被甘甜的红沙河水和多尼河滋养,风雪不大,黑土高产,牧草肥美,向外散发出亮洁四射的光芒。
从这里向北越过蒽楚湖就是小鲁,大鲁等无尽的山区,是山族聚居活跃的原始森林和高山野苔带,掩藏着丰厚的矿产,出产原木,鹿茸,人参和一些野兽的皮革;向西,向东北,东南均是草原野甸,盛产皮革马匹;而直东之地,越过天白山形成的山地和盆地,是一溜不知通往何处的“海骨”高原,直南,可接壤大海。
四通八达的优越位置促成了交换条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各族各部开始把皮毛,珍珠,人参,香料和药材攒聚于此,继而运往中原边城,交换成紧缺物品食盐和茶叶,并且渐渐地吸引到一些中原商人的目光。
然而立足此地收购、交易,均是男儿们用烈马钢刀和大好头颅换来。
中原商人难以适应这种以生命为代价的贸易权,虽然垂涎,却无奈何,就和当地势力定下交换约定。一来二去,当地的大户从中间贸易中尝到甜头,更是紧紧地将贸易抓在手里,只允许自家嫡系和得到家长同意的收购铺子存在。
不满足于在家乡行商的刘海知道,自己想插足进去不容易。事实上,他打入这个圈子,已不再是分一杯羹,在中原边城榷场,他已经有了成街的铺面,杀回故土,只是为了让自己一手缔造的事业走到明处。面对刘宇“碍了他们什么事”的冷笑,他却清醒地认识到贸然挤入坐商,将不是弟弟认为的“怕不怕他们霸道”,而是会引发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毕竟贸易权都是各族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