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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一竖而起,却只是微微前倾,神色巍然不动。
他身上糅制的皮坎被壮实的身躯撑满,蕴含着巨大的精力和能量,阳光下微蹙的眉毛并不低垂,而是向后平伸,给人一种坚挺自信的感觉。
在他身旁有一个欣长英俊的男人,那是他的二弟刘宇。
这个青年的胡子被修剪得干干净净,样子严峻而骄傲。他带了一顶额头处上纹了云朵的软毡帽子,被风一吹,头上的白缨就绽如梨花。
他们此次南下榷场,得益所献战马的优良,竟得见镇守关南的小李都帅,小李都帅知道他们都是塞外雍人,多加赏识,并照护他们面见知州老爷,答应他们所请,颁发了朝廷允许开矿的采状,允许以每年缴纳一定数额的银两为代价,在指定的地点开采矿藏。小李都帅镇守边镇多年,何曾不知这塞外非其所能控制,为采矿说话,无疑是一个顺水人情,有人在意和看重朝廷的批准,总比轻视好,当然,这只是一个子乌虚有的口头支持,也许有用,也许无用……他没有花费气力推演下去,只是把草原上的势力都捻算一遍,想知道这份采状能不能起到作用。
刘海却打算用好这份采状。
小的蟊贼只有靠刀枪和战马来打发。
大的部族总还是对小李边帅生畏的,如果利用得好,不啻于狐假虎威的招牌。这是事业的新起点,探明的金矿储量足以支撑一个家族的兴起,他心中自然多出许多模糊的憧憬,走起路来心思都不在周遭,压下性起的战马,他就又徐徐前行。刘宇不知道想到什么,夹过马儿走到哥哥身边说:“我要到牧场去,带上两匹侏儒马!孩子们都大了,总不能像别家的孩子那样,抱个骚山羊玩!”他生怕哥哥不答应,立刻调转马头,喊上几个熟悉的人,扬长而去。
刘海盯着阿弟的背影,嘴角慢慢流出一丝笑容。
这两个自己一手拉扯的阿弟,而今都已经长大成人,不仅只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而且都已经成长为草原上呼啸的俊杰。
塞外的家族,总是出了******才能强盛。
适逢新的起始,恰有两个虎狼一般的爱弟,大兴家业已是必然。
想起逝去的妻子,一股错过的深痛刻骨铭心,如果她还活着,而这一切都可以让她快乐,她不是浅薄到嫌贫爱富,却肯定会快乐,虽然自己不能随她所想,却……,可惜呐,一切都来不及了,人已经不在了,他也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绝尘走到马队前头,向着苍茫之地飞驰。
马队继续行进,几天后才驰到那让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土地上。
无论是织帐还是定居,周围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而荒地草棵也猛地一深,早早就有半腿多高。
放歌的骑手,眼下正在田里除草的农民,骑着马的牧民,聚落处的妇女,孩子和狗都时不时地迎了上来,追星捧月地围上他们转,有的问问有没有要的东西,有的什么也不干,只撵在后面一通怪叫。商队里的人也因半路回家而越来越少。
入镇门土围的时候,只剩下二三十人。
他们要先送刘海到家,帮他搬挪从外地里带回来的土特产,卸马车,赶马入圈。等几人刚刚甩蹬下马,土院里就已经急急转出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嬷嬷。
她是老兵镇上的寡妇,老伴多病,一起被刘海收留,此时老伴已经不在了,却是把刘氏当成了自己的家,她在前裙上揉过手后,就围着几辆马车打趟子转,不停与人说着话,心里也充满着欣喜。突然,她在一辆马车的车厢站住,映入眼底的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蜷在毡子上睡得正熟,还时不时用小手紧张地抓动奶油一样的面庞,让人又爱又怜。
这是刘海在响马烧杀过的队伍中拣来的孩子,刚刚熬过梦魇,活泼一点。
也就是这一场与响马的战争,令小李都帅赏识,小李都帅盛赞他们的勇武,有笼络之想,否则以商贾人家献上几匹好马,亦不会被看重。
旁边的汉子粗略地给嬷嬷解释一下,用大手拍拍马厢,用粗大的声音嚷:“诶!小海棠。到家了,快起来!别把头睡扁了!”
小女孩一下被惊醒,颤栗一团,“吱喇喇”地尖叫。嬷嬷是个面慈心善的人,心里一疼,连忙赶那粗汉去一边,探身进去将她抱起来,口里不住地唱着低怜的曲儿:“西面有家狗,东面你父兄,枕个香皮褥,一觉到天明。啥也不怕耶,一觉到天明。”未完待续。
227()
一阵工夫,搬挪妥当。众人都上了马儿回家,喊也喊不住。
看着他们走远,刘海回到院子给牲口添了一通料,便到屋子里小憩。只喝了杯清茶,他就止住在土墙边大喊的赵嬷嬷,自己去拎那只忘家的“小鸟”。
过了门前的土坎子,拐了几个弯,有一块空地。
刘启正坐在一堆沙上和几个年龄相若的小孩丢石头。旁边几只绵羊腿下已滚了几个指头大小的石头块,引出“咩咩”的抗议。
这只五岁的“小鸟”是妻子给刘海留下的唯一儿子,既有最纯洁无辜的笑容,又有牛车一样的破坏力,既讨人爱,又让人头疼,而以这只“小鸟”自己任人听了也心疼的嘀咕,那就是“一只孤零零的可怜小狼”。他和伙伴们一起玩的是一种训练孩子眼力、手力的游戏,规则非常简单,便是拿手里的石头去丢远处的石头,丢中为赢,赢到最后的往往带着一大堆的髀石回家。
刘海饶有兴趣站在远处看,见儿子在分别的数月里又长高了少许,是唯一没有挂着鼻涕的一个,嘴角升起一丝笑意。
这些孩子也多是家中常客,丢石头的本领都在刘海面前展露过,输赢并没太大的悬念。那个经常被儿子称为“屁牛”的小孩又输红了眼,仰天大喊大叫一阵。他爬下坡子,抓住一只绵羊盘着的角,不顾羊又叫又甩,骑上去挥舞木刀,嚷道:“刘启!我带你去找王小胖,他输了给糖葫芦!”
另一个瘦一点的小孩立即响应,一骨碌滚下去,拣了石头就要走。
刘海看也不看,就知道儿子义不容辞,果然听到“好”了一声。
也许该给他启蒙了,无论是读书习武,刘海正盘算着自己的打算,却见到那边昂昂要走的儿子突然跳到唯一的女孩——罗丫那儿,褪掉她的裤子。两个帮凶听女孩儿“哇”地大哭,哈哈嘲笑,发觉刘刘启的阿爸往这儿走来,便使劲地提醒刘启祸事临头。
刘启却不信,听到熟悉的喊声才刹那间竖立耳朵。
他带着惹祸后的胆怯,见不得阿爸,也不管自己心里有多想,看也不看地往一条小巷子里跑。两个虎假虎威的伙伴迟疑了一下,也紧接着往那边的巷子里逃去,随后又回来拉扯绵羊。
※※※
刘启脚板上打油,一路过断土墙,翻门槛,一跳到嬷嬷面前,害得嬷嬷闪了一闪。他本来是要跳到屋子的最里面、最不容易找到的炕头,但在经过那小女孩面前的瞬间却一改念头,“嚓”地刹住脚,折着身子回来喘气。面前的小女孩子用一双惊讶而又害怕的黑眼睛追转着看卷了一阵小旋风的刘启,小手紧紧拉扯住手边大人的阔裤,柔弱的身躯还在颠摇不已地动,就像早春时发在悬崖上的一嫩枝弱梨花。
回转头的刘启就好象被黄风吹沙进眼,心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小孩,这是一只卷尾巴的小貂怪吗。
赵嬷嬷得了机会,一把拽住他转身时蜷在背后成小翅膀一样的胳膊,问他:“这是怎么的了?!又和人打架了?!”
刘启连连摇头,晃晃地伸出食指,去摸已经抱着嬷嬷的腿躲去背后的小丫辫,嘴巴里问:“阿奶!她是谁?”
刘启虽然猛跑,但比起大人的步子快不了多少,正问嬷嬷陌生小女孩长短,一抬头,阿爸已经表情严肃地进门,自知逃跑不及,见小女孩怯生生地叫了声“伯”,躲到嬷嬷的腿后,连忙笑眯眯地勾起嘴角迎接:“阿爸~!我昨天一点也吃不下饭,跑出去看一遍又看一遍,等到天黑了,你还没有回来!”
嬷嬷看刘海一脸不高兴,觉得刘启在外面惹了麻烦,咧嘴笑:“天天念着他阿爸,和念看熊瞎子捉蜜巢一样多。”
的确无气可生,但他还是觉得做父亲的不能纵容、娇惯,便板了面孔,心平气和地追究刘启欺负别家小孩的事儿,说了几句,再打量一看,见那小子眼神转过,把兴趣转到一只铁壳虫那儿去了,捏了虫子就吓唬凑在旁边的小丫头,顿时拿巴掌盖上。
他教训了几下,这就把两个小孩拉在一起认识。刘启早就对这个可爱的、一哭起来连眼泪都呈粉红色的“小动物”生出兴趣,可总归挨了打,有必要憋着举动博取别人的怜爱,直到等刘海出门给一些亲戚送些特产,顺便打听一下好的先生后,才显露自己的热情,只是他一个劲热心,阿雪却对他黑泥上抓虫耿耿于怀。
天要黑这阵子,家里已来了许多客人。
这些人多是护卫和走贩,有些是这次一起下关的,有些不是。他们结队结社,商路谋生,渐以刘海为首是瞻,闲来无事的时候过来坐坐,探探生意,絮叨感情,而逢到出远门回来的日子,是要不醉不休的。
稍晚一会,刘宇也用一匹小马驮来了老远就喊他“阿哥”的堂弟刘阿孝。
半路上,刘宇去了自家的牧场一趟,耽搁些许路程,却只晚回来半天。
他一进门,嘈杂顿时少了很多,得益于商路上的威信,客人们对这个骄傲、凶狠的青年敬畏非常,不少大汉腆脸巴结,虽被他冷脸回应,亦是毕恭毕敬。
刘阿孝和刘启同岁,一到就被刘宇撺掇着比个子,害得刘启不得不应付一大堆人的热情,偶尔才能分神,盯着那匹三尺不到的小红马看。这种矮种小马很不常见。大人们也觉得希奇,不时替换着上去看个新鲜。但看归看,他们口里都看不准它的价值,纷纷说:“只有小孩才能骑。跑着玩行。”终于,有人问被众人簇着的刘宇,说:“二爷,这是咱牧场养出来的废马吧?”
刘宇抿笑一下,淡淡地说:“这是给孩子练习骑术的特种马,放到关内名阀里,也就是那些贵族公子哥才骑得起的。”说完,他曲着身子,抚了一下马颈,又说:“这种马,颈上越纤越漂亮,也越值钱。”
刘启羡慕死了,光想想骑着这样一匹小马溜达到街上的感觉,眼睛就要滴出水。他腻西西地上去给二叔献殷勤,为人着想地说:“把你家的马放到我家养吧?!这样你们家就能省下好多草料!阿弟要骑的时候来骑就行了。”周围的人听了都笑,有的说“不偷骑才行”,有的说“干脆也让我们家的马放过来养吧?”面对一群叔伯的奚落,又得知二叔带回来两匹,自己和刘阿孝一人一匹,刘启硬挺几下就扛不住了,只好带着刘阿孝往柴房里逃。
两人到了柴房,看嬷嬷和两三个帮妇正在忙,就和拿了个细木条挑干草的飞雪坐成一线,抱着脚相互看。
但坐了一会,刘阿孝忍不住问:“阿哥,她是谁?”“我的阿妹。一个阿爸,不一个阿妈!”刘启按自己的理解给他解释说。刘阿雪听在耳边,嘟着嘴巴想。嬷嬷则忙里偷闲,给旁边的妇人笑着说:“你看看,这小子还跟人家一个阿爸,不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