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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星天择-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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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与窦染蓝相见之处,距许州城已不太远,丑时车驾已至城门之外,这里可算是安全的多了。承远知道曹正的令牌只能入驻驿站,却无法解决许州城门口的出入宵禁问题,曹正总不愿住许州附近的驿站,想必不愿引人注目,有什么特别的顾虑。

    承远心中只怪曹正多事,如果从陈州到许州一路走官道那就不会误了时辰,宵禁前就能抵达许州。方才一路走来,他还可看着路边一棵棵过眼的树木发发呆,此时在城门口干等天亮,承远也只好勉强自己入睡了。

    窦染蓝这一觉睡得甚为甜美,即使车厢内不得卧榻。当他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了,许州城南门也近在眼前。许州城今天不大寻常,往日里基本都是出入畅通无人阻挡,今天却有人排查,也许正通缉什么要犯。

    窦染蓝对于这座古城期待万分,当年曹操将汉帝劫持与此,是为东汉末之国都。汉唐时中原气候湿润温暖,最宜种稻,在窦染蓝的印象里,许地想必是一片繁荣之象。然而打从进了城门,他却觉得城中分明有些凋敝。

    窦染蓝不由叹道:“想不到城里的人竟然如此稀疏。”

    曹正却笑道:“不少了,连同其所辖的陈州,许州民户比之他地,已属可观。”

    “哦?有多少?”承远知道刘晏僧就是从许州调到邓州,而后又通过老关系而将曹正收为心腹。然而一个小小县尉,难道还能猜出如此大州的户籍人数不成?

    曹正答道:“以此等时节,这个时辰出入城门口的人流,大致可估。这许州约莫十八九万人吧。”

    听他说看看城门口就知道整个州的人数,就连窦染蓝也觉得信口胡吹而已。然而承远却已经张大口合不拢嘴。

    他当初毕竟是绞尽脑汁要完成一篇精彩五代论文的,故而读过相当多的史料,知道这时期的许昌盛时在册七八万户,人口五十来万,兵荒马乱时在册户籍十去其八,算上大量的黑户,应该在十七八万左右。

    他越发佩服这个人,心想:“窥一隅而知全局,这个家伙确为能吏,此公比起当初任职洛阳北部尉时的青年曹操,兴许真的有个一拼。嗯……可惜现在没有检验dna的器材,不然还真想试试这曹正是不是大白脸曹操的后世孽种。”

    曹正不知他胡思乱想些什么,只道:“咱们须得找个店铺,让裘二再多歇息些时辰。”

    承远点点头,大胡子裘二虎子赶了一夜的车马,确实要喘口气歇一觉了。

    随便找了个两层的大车店,众人纷纷要歇脚。承远依然要练他的颜楷,曹正却在楼底下转来转去,承远正要趁他不在偷个懒稍憩片刻,忽然曹正一把推开房门,一脸张皇:

    “不能再等了!现在就走。”

    承远奇道:“又怎么了?”

    “状况有些不对,周遭有个人围着咱们的车马转!”

    曹正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刚刚在城门口的时候,你曾脱帽否?”

    承远一愣,原来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最不适应的事就是很少有机会洗头发,所以刚才在城门口因头皮刺痒而摘下帽子挠了几下。

    “嗯,无意间似乎确实如此。”

    曹正叹道:“只怪我刚才没有提醒你,自从有了邓州那个事后,局势变怪复杂,对你别有所图之人怕不在少数。正因屠牛案后你突然现身,我只怕消息传的太快,这才和你提前动身。谁想没过几天许州这边居然有反应了。

    曹正用力击掌:“裘二醒醒!还有你们,换一身自己行李中的衣服,然后立刻收拾东西!咱们舍了车马,出后门悄悄转至他处。”

    “立刻从北门出城么?”

    “不!北门不安全,反而要折回南门出去,然后绕城而北行,而且要赶在宵禁之前。”

    众人匆忙收拾随身物品,改换衣装,承远郑重向窦染蓝施礼道:“光海兄,过了昨夜你现在已然安全,听我的,找个游方僧人结伴而行,许州离大梁城已然不远,后面的旅途当无大碍,还望后会有期。”

    窦染蓝面有愠色:“成兄,曹先生,我也不知你们遭了什么变难,但不才身为七尺男儿,何能弃友而去呢?昨日夜间如此凶险,却有诸位驱车挺身相护,此恩无以为报,眼下晚生也只有和大家一起,有难同当了。”

    说罢他还了一礼,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曹正心中不以为然,窦染蓝一个书生跟过来,本来就毫无益处,应该说这样反而多一个累赘,加大目标。还什么“有难同当”云云,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承远倒是很感动,无奈主意不是自己来拿,只好又看了眼曹正。

    曹心想:“你现在老不下脸皮拒绝这人,倒也正常。现在危机之下哪有功夫扯这些皮?不如表面答应了,然后另想法子把他甩了就是。”

    他故意露出讥嘲之色:“你这个后生,可不能逞一时之快啊。眼下祸事尚未迎头而至,尚可说说嘴皮。等到大祸真的临头,那后悔可也晚了。”

    见此话果然激得窦染蓝双拳紧攥血脉贲张,曹正心中暗暗好笑:“诸位,我们虽然改换了衣物,但依旧不可鱼贯而出,反而须分头行动,最好跟着其他房客从后门混出去,等到酉时再到南门会合。这第一个出门者有些问路石之意味,有些风险啊,不知谁愿为先?”

    果然窦染蓝抢着说:“自然是我!”说罢头也不回的昂首拿起行李,抢着出门而去。

    承远刚要追出去,却被曹正阻住。他劝慰承远道:“刚刚我在外面观察过了,后门没有危险,分头而出之策只是以备万一,不必担心。”

    见承远神色间依然踌躇,曹正又补充道:“年轻人重义这是好事,反正此事并无风险,又何必阻人家行仗义之为?不若成全之,这才是大善啊。”承远这才没有多事。

    窦染蓝下了梯子走到后门,想起刚才曹正说要和其他房客混出去,然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依然没有其他客人出门,眼见日上当头午时将至,又不知那些盯梢之人何时会破门而入,越想越急。

    这时忽见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飘然而至,那人身着的帛衣虽然华贵,然而看来已经破破烂烂,便向前要打招呼。他一向拙于言词,正发愁要怎么搭话,那人已然抬头朝他看过来。

    窦染蓝这一看可好,瞬间气为一滞,紧接着是眼冒金花背脊发凉,胸腹中隐隐一股子酸水冒了上来。

    那人面色苍白额头发青,瞧来竟是昨晚荒冢中那具尸身。

22 许城危局(之二)() 
窦染蓝生于湘西,长于湘潭,荆南楚地烟瘴多起,从来都是出产传奇志怪的盛地。正因自小包围在奇鬼孤魂的故事之中,使得他小时常年为此而夜不能寐。

    然则从出娘胎起,窦染蓝从未如此惊恐过。

    昨夜荒冢之旁,他除毛骨悚然外尚存一丝急于脱身的理智,此时眼见那尸死而复生现于眼前,窦染蓝的脑袋已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了。

    人处在这种时刻,不外乎几种身心反应:鼠辈者昏厥破胆不知人事;豪迈者则因心中无愧,故而手指妖邪昂首唾骂;悲怨者则坐地听天由命;窦染蓝是第四种:心神俱无,只剩下动物的本能……

    什么门外的盯梢,或是在曹正、承远面前争出些面子,这些简直就是五劫之前的事,管不得了。窦染蓝只剩了无意的三个反应动作:

    转身;

    推门;

    跑………………

    窦染蓝奔跑,没命的跑……仿佛四周的人都不存在了,房屋肆舍没有了,酒坊茶社贩夫走卒皆尽不在,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自己的身体。耳中也听不见鸦雀的啼鸣、商贩的叫卖、以及市肆地痞间的喝骂。

    心神稍定时,他体力已不支,只能将疾奔换为疾走。他既想甩掉那尸鬼,又怕盯梢的人跟来,故而夺路也换作了择路。

    四周都是些粗陋的民居,人也更加稀少,偶有妇女在哄啼哭的婴儿,或是市坊贩夫的家人在门口整理家什。

    许州城内本呈棋盘布局排列,然贫民所居之处却少有官府的治理关照,这里远离城中央的钟楼,在一代代的市民生活中形成了自然的格局,占道之举遍布,暗巷丛生。窦染蓝曲曲弯弯的绕了良久,竟逐渐迷失了。

    直到钟楼响起报时的钟声,窦染蓝才想起可以其辨明方位。知道午时已至,他更是越发着急起来。等绕出巷子,他发现一茶肆临街而立,其招牌乃“朝香舍”三字,居然正是离那大车店不远的一个店铺。窦染蓝大惊:“白日撞鬼,跑了这半天竟然绕回来了,所谓鬼打墙之说当为如此!”

    此时对面茅舍下响起琴声,一男子以明亮的声音唱道:

    茅居低处,

    落雪登窗幕。

    感有飞霜浮绿树,

    却是晨间没物。

    初春已过河西,

    南雁北去无栖

    未尽银装素裹

    耕人泪落田犁(注1)

    窦染蓝听到“落雪登窗幕”一句时已然看清歌者其人,不是那个尸鬼还是哪个?他心中惊惧,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想要逃开,偏偏那歌声明朗通澈,瞬间就充斥了脑海,再听下去,仿佛又牢牢锁住了自己的双腿。逐渐地,惊惶的心神已随歌声而慢慢平静,当听到“南雁北去无栖”一句时,窦染蓝只觉自己内心悲恸之情油然而起,双目含泪。

    白雪皑皑,细叶经霜,本为勾起小酌怡情兴致的美景,然而这首清平乐既不婉约,又无豪放之态,只充满了作词者对世人饱受初春之雪、二月霜冻所累的怜悯,虽少了典雅别致,但气象动人。窦染蓝想起世上除了凶神恶煞外,其实也有些“好鬼”,比如为还情、报恩而入执念之灵。这曲词虽然伤感,但充满慈悲的善念,恶鬼是唱不出如此的曲子的。

    一曲歌唱毕,窦染蓝还在犹豫是否躲在一旁继续偷偷欣赏,那尸鬼忽道:“对面公子莫慌,我知你惧我,故而唱这首清平乐,君由惧而转悲,方可稍稳心魄。”

    窦染蓝又想:“尝听故乡人讲,施鬼打墙的鬼魅不止一种,其实有些是想帮助别人避却前方的危难的,还是我根本看错了,或许那人并非昨晚荒冢之尸?”经此自我安慰之后,他心又放下了一点。虽然此处安静无人路过,但在那歌声感召下还是大着胆子,走过了几步。

    那鬼坐在屋檐下的石基上,乃是个背阴处,窦染蓝看不出他影子,勉强走来却不敢在他身边坐下。

    “这位公子,晚生昨晚与君确有一面之缘,”那鬼此言一出,见窦染蓝果然先是骇然变色,然后身体重心一倾,又换成了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他继而微笑道:“公子不必惊慌,我乃河东并州人士,两年前为避契丹入寇之难,家严命我至随州姑丈家寄住。”

    窦染蓝听他语音平稳而富中气,并不像怨魂厉鬼。

    所谓相由心生,此时再看他脸色,似乎也不那么惨白了。那人眉眼间距离比常人稍远,透出一股微微淡然的气质,脸庞则棱角分明,细看之下这人不单五官俊朗,又有一张阔口为其增添了几分豪气。

    窦染蓝心神已定,索性也坐了下来,只是不敢离他太近,对方接着说道:

    “今岁新皇初立,首开春闱举士,在下取解进京前来省试,及至陈许交界之地时,却不幸为贼人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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