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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频繁地出兵犯境?”
自从实施两两连坐之法,血洗大明宫以来,李进忠就敏感地注意到自己再和柳毅相见时,对方便改了称呼,不再唤自己为李兄,而仅仅以官职相称了。
“柳兄这一问问得的确在理。”李进忠口头间有意维持着两人之间原有的亲密关系,大咧咧地回应柳毅的质疑道,“不过,纵是吐蕃蓄谋不轨,有意以长公主亡故为借口,废止婚约,举兵来犯,又有何惧哉?如今长安城内朝廷肘腋之患尽消,皇上正可乘靖宫之余威,秣马厉兵,与西南番邦会猎于河陇之间,一决雌雄。吐蕃人一向惧强凌弱,和亲不成,就让他们领教领教****上邦的兵威吧。柳兄以为然否?”
柳毅没有理会李进忠,肃然起身,向皇帝深施一礼,正色说道:“北扫叛军,南和外藩,此乃陛下胸怀之大志,臣惟望陛下能恒守之、慎处之。凡事皆有情与势两面,情由人主,势因天定。但就如今西南之事言之,其势为河陇千里沃野,吐蕃对此觊觎已久,早怀吞并之心,加之朝廷悉征戍守西南边军北上平叛,河陇间防御力量极为薄弱,倘如按中书令方才所言,不和即战,以刚刚移驻泾州之三万神鹤军连同一两万老弱残兵对抗吐蕃十万天蝎精锐之师,陛下以为可乎?
再论其情,陛下英明睿断,为保南境安宁,不惜屈尊降贵,欲出嫁长公主于吐蕃赞普,对修好藩邦展现出了极大诚意,而彼邦赤德赞普对我朝使团当面应允下这桩婚事,也非出自草率。双方既皆存和睦修好之心,为何至今仍屡动干戈呢?据臣想来,不外出自两种可能:一则来兴儿冒充睦王的真相被人揭露,长宁长公主又不幸亡故,使得吐蕃对我朝的和亲修好诚意产生了疑虑,故而屡屡发兵试探;二则吐蕃朝内向有主战主和两派势力,当我朝使团前来提亲修好时,主和一派占据了主动,在他们的劝说下,赤德赞普答应下了与长公主的亲事,而当长公主身亡的消息传入逻些后,主战一派便借机鼓噪,竭力怂恿赞普发兵犯境,重启战端。
无论哪种情形属实,臣窃以为此时再另择宗室女出嫁吐蕃都非上策。
两国相交,自古以来凭借的首为信义,次为国力。陛下以长公主出降吐蕃赞普发自于先,今长公主亡故,自应遣使报丧于逻些,详释其由,力消双方疑误之心,才是履信正道。若另择宗室女嫁之,蛮邦之人势必易生轻慢之心,陡长骄横之气;退而论之,先皇膝下,唯有长宁长公主一位待嫁之女,其身份贵重,任何旁人都无法替代,另择宗室女出嫁,倘吐蕃人以身份尊卑为由拒之,则我****威仪何在?由此种种,臣劝陛下莫取此道。”
来兴儿站在一旁听柳毅谆谆而谈,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千里跋涉返回长安,只为劝说皇帝尽早另选公主出嫁吐蕃,好搭救林树、尚敬等人脱困,没想到柳毅却搬出一堆理由来劝皇帝不要这样做。虽然他内心不得不承认柳毅所说句句在理,但一想到困于逻些城中,生死未知的使团众人,又期待着皇帝不要采纳柳毅的谏言。
“单单遣使报丧便能化干戈为玉帛?柳兄是不是在山中修炼的时日有些长了,变得不识人间滋味了啊?”不待皇帝开口,李进忠便摇晃着脑袋语含讥讽地反驳道。
柳毅不动声色地说道:“中书令莫急,在下还有话说。适才方说到两国相交的信义之道,还未言及双方最终都须凭借的国力。恕臣直言,以目下我朝之国力,对吐蕃只能求和,不宜言战。
但求和非指卑躬屈膝以求之,而须智力并举以求之。臣请陛下下旨,令神鹤军将中军前移至凉州驻节,对北上蛮军形成压迫之势;令剑南东、西两川各出两万兵马前移至地近吐蕃东部边境的忠州驻扎,以分吐蕃兵力;同时,请陛下分遣使臣持节前往南域泥婆罗、南诏诸邦修好,以牵吐蕃之身后;然后,于朝中挑选一忠勇善辩之士前往逻些报丧,当面向吐蕃赞普陈说原委、利害,力劝其罢兵修好。如此,则南和吐蕃之事方可成矣。”(。)
第四十五章 风波又起(二)()
“照柳兄这一说,需调动四、五道兵马,这与打仗又有什么区别?”李进忠不屑地嘟囔道。
这时,端坐于御座中的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了:“尚父和柳先生所说,各有各的道理,待三日后朝会时交百官议论罢再择其善者而行之即可。朕目下挂念者,都在启儿与李舒两人身上。关于睦王和江陵王最近的行踪,尚父那儿有什么消息没有?”
“老臣今日入宫,原为的就是虢州刺史报称蒲州叛军营中升起颖王纛旗一事,不曾想两只耳朵里尽被人灌了些大而无当的虚夸之辞,几乎耽误了正事。”李进忠意犹未尽地嘲讽道,“昨日,蒲州叛军营中升起一面大纛旗,上书颖王二字,虢州刺史派出斥候打探得知,蒲州城内新换了贼帅,爵封颖王,恰与江陵王旧时之封号相同,斥候因未亲见其人,尚不敢断定新换来的这名贼帅是否就是江陵王本人。”
“江陵王四日前西渡黄河后就没了消息,昨日蒲州叛军换帅,新帅封号颖王。”皇帝嘴里重复着最新得到的关于江陵王的消息,忽然惊叫道,“李舒投靠叛军啦!这难道是真的吗?”
李进忠冷冷地补充道:“如果真是江陵王,那么他与叛军之间只怕是早就相互勾连上了,否则危不全怎会放心把蒲州城的上万叛军交到他手里?”
“启儿休矣!”皇帝发出一声惨呼,瘫软在御座之中。
“皇上,皇上。”侍立在皇帝身侧的王保儿急忙上前扶起皇帝。
“当初皇上不肯采纳老臣谏言,发兵征讨江陵,而是误听谗言,一味对其姑息迁就,才招致今天的局面,如今悔之晚矣。”李进忠不留情面地痛责道,“那太妃母女必也是知情之人,她们”
“中书令请自重。”柳毅异常罕见地厉声喝止李进忠道,“太妃和长公主母女甘愿为先皇殉葬,这已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中书令怎能不顾朝廷体面,无端妄疑!唯今之际,请陛下立即下旨,令驻扎江陵附近的官军接旨后立刻进入江陵城搜寻睦王殿下的下落。同时,严令虢州刺史务必于二日内打探出叛军新帅究竟是不是江陵王本人,待此查实后再议应对之策。”
皇帝经柳毅一提醒,连忙道:“尚父暂且息怒,柳先生之言甚是有理,不如就依先生之言行事吧。”
李进忠当众遭柳毅喝斥,脸色变得甚是难看,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仍然用讥刺的口吻说道:“皇上明鉴,老臣官拜中书令,蒙皇上厚恩,上尊号称‘尚父’而不名,因此才得以在此与皇上议论国事。某人仅仅位列散官,竟敢公然要皇上做这做那,再三的僭越犯上,朝廷的规矩何在?朝廷的体面又何在?皇上要依某人之言下旨,老臣断不敢阻挠,只求皇上再补上一道旨意,将那弃主不顾的贼官曾庆则先拘押起来,待找到睦王后再行发落。”他盛怒之下犹敬畏柳毅三分,只得拿柳毅的门生曾庆则泄愤。
柳毅勃然变色道:“曾庆则有何罪?中书令要拘,就先拘在下吧。”
柳毅意想不到的是,在皇帝听来,李进忠把矛头突然指向曾庆则却有着另一层意思:李宾被杀后的短短三天内,多达数百名宫人、宦者死在了靖宫差房,使得大明宫几乎陷入瘫痪,眼瞅着靖宫差房随着轰轰烈烈焰的靖宫运动落下帷幕难免要被解散,李进忠趁谢良臣已死,两位贵妃和吴孝忠都不熟悉宫务之机,将靖宫差房的二、三百名男女差役以填补空缺的名义安插到了大明宫各处,如此一来,大明宫内大有张党才消,李党又兴的势头。此刻,李进忠又要将负责京畿治安的曾庆则拿下,自然引来皇帝对他的猜疑。
“尚父正在气头上,话扯得有些远了,柳先生不要介意。”皇帝首先安抚柳毅,继而对李进忠说道,“朕未纳尚父之言,今悔之已晚。只是曾庆则既称奉睦王之命回京传讯,说他弃主不顾难免有些牵强,况且宫患才消,京畿不宜再乱,不如暂且多留他在京兆任上几日,待查明睦王下落后再酌情发落,如何?”
眼见柳毅横眉立目,大小与自己绝裂之势,皇帝又有意回护曾庆则,李进忠虽一心想借故拿下曾庆则,尽快扶韦敞上位,以便把京兆府衙门划入自已的势力范围,但也不敢操之过急。
他悻悻地从座中站起,朝皇帝拱了拱手,不咸不淡地说道:“老臣天生一条操劳的烂命,别人只须张张嘴,老臣便要跑断腿。皇上、柳兄你们先议着,老臣这就去省里安排清查江陵城,寻找睦王殿下的下落。”说罢,用犀利的眼光盯了一眼来兴儿,竟自顾自地扬长而去了。
皇帝见李进忠知难而退,长抒了一口气,对柳毅叹道:“先生力辞相位不受,欲以布衣之身行运筹帷幄之事,今日可知难乎?”
柳毅默然片刻,怅然答道:“臣已身入空门,岂能再恋红尘?只盼三年之内辅助陛下得偿夙愿,臣也好从此重归林泉,炼丹布道,安享天命。”
一时间,一幕幕往事不约而同地在两人脑海中掠过,令君臣二人相对唏嘘不已。
而当听到江陵王投靠叛军的消息后,来兴儿头一个想到的却是纳玉。从逻些到长安,一路与纳玉相伴而行,来兴儿依稀觉察出纳玉和江陵王之间必定有着某种亲密的联系,不知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立即离京进往蒲州?来兴儿反复地在心中问着自己,每次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会。
“皇上起驾喽。”耳畔传来王保儿尖利的叫声,来兴儿打了个激凌,一下从臆想中惊醒过来,急忙扑身在地,恭送皇帝起驾离开延英殿。
皇帝走过来兴儿身边,倏地停下脚步,说道:“你扮做睦王本出自朕的旨意。此次逻些之行虽因长公主猝然离世而功亏一蒉,而你能临机应变,冒险犯难,说服吐蕃赞当面应允下两国和亲,也算难能可贵。自今日起,来兴儿着加飞龙小使衔名,食六品俸,不必到任,仍留延英殿当值。”
飞龙小使是管马的差使,在宦者的职分中又偏于武职,来兴儿满心欢喜地叩头谢恩已毕,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目光正与王保儿充满嫉妒的眼光相接,他冲王保儿做个鬼脸儿,竟顽皮地笑了。
皇帝走后,来兴儿正思忖着要出宫一趟,一来为到晋国公府上当面问一问李进忠关于他母亲身在逻些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二来也为到长宁长公主府找到纳玉,告知她江陵王人在蒲州叛军营中的消息。这时,小宦者庞明嗫手嗫脚走了进来,轻声向来兴儿报告:“院门外有一位宫人求见掌书。”(。)
第四十六章 情窦初开(一)()
延英殿的院子寻常人是不得随便出入的。来兴儿听说有人在院外等着要见自已,忙随庞明出了大殿,来到院门外一看,只见锦屏正来来回回不停地溜着腿儿,显见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心里一热,表面却仍嘻笑着上前招呼道:“你的耳目倒是灵通,我这才一回来,你就知道了消息。娘娘和雪晴公主都还好吧?”
锦屏闻声扭过头,眼见院里出来的当真就是来兴儿本人,不禁欢喜得拍手叫道:“我本以为宫中的几个小子一早起来闲着没事,在唬着我玩儿。不曾想当真是你回来了。走,快随我去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