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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皇上,日前老臣回府途中遇刺。今番皇子又于后宫内苑被杀,如老臣所料不差,这二者均应是张氏残党所为。”
“晋国公日前半路遇刺,不是南内太妃指使人做下的吗?怎么今日也说是张氏残党所为?朕竟不知三丈宫墙之内究竟潜藏有多少张氏残党。当真铲之不尽、除之不绝吗?”
李进忠听皇帝话里藏刀,大有深责自己办差不力之意,却又不直言诘责,有意设套让自己主动往里回钻,忙强打起精神。详细解说道:“张氏残党切齿痛恨,必欲除之而后快者,唯有杨氏一门老小和老臣而已。宾皇子是皇上居东宫时汪才人所生,汪才人曾是故太子妃身边侍女,在张氏残党眼中,宾皇子同杨氏族人无甚差别,故而遣人入宫杀之;老臣奉先帝旨意,于先帝殡天、张氏作乱,将对皇上不利之际,亲率禁军将张氏诛除。更是与其旧属、死党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怨,因此遣人刺之。前此二事,皆出一因,还请皇上明鉴。
老臣奉旨主持靖宫事务以来,曾欲在大明宫中行五五连坐之法,用以逼使滞留宫中的张氏残党无处藏匿,自现原形,无奈迭遇阻挠,难以真正实施,这才使得张氏残党苟延残喘之际。一再铤而走险,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
虽然如此,经过了多日以来的重重清查,张氏残党如同惊弓之鸟。再欲在宫中深藏不露已是万难,前几日,尚仪局中五位宫人一同落网即是明证。若皇上再肯假些时日,老臣定将张氏残党一并逐出宫墙,拿获杀害皇子的真凶,告慰宾皇子在天之灵。个中情由。万望皇上明察。”
皇帝被李进忠左一个明鉴,右一个明察说得心烦意乱。如果说不久前夏海棠含冰殿遇刺身亡令他感到震怒和沮丧的话,对于今晚李宾于毓秀宫中陡然遇害,皇帝除了为这个苦命孩子的逝去感到悲伤之外,心中更充溢着关乎自身安危的前所未有过的恐惧。
屡屡发生在大明宫内的血案强烈地刺激着他自登极以来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心中的悲伤、恼怒和恐惧相互交集在一起,已无法通过处死几个寻常的宫人、宦者的方式来加以排解,他要用更加严酷的方式来昭示彻底清除肘腋之患的决心。
既然李进忠无力担当靖宫大任,保证宫禁内的安宁,致使宫内发生如此惨案,他自应首当其冲领受重责。
可是,当李进忠识破皇帝为他设下的圈套,喋喋不休地又将自己以往对皇帝的扶保之功搬出,并言之凿凿地把自己和死去的杨棠儿、李宾同归为张氏残党的清除目标时,皇帝不由得又犹豫了:他不能仅仅以办差不力为由,就诛杀或者重惩这位当朝第一权臣。如果那样的话不仅将使他背负上辜恩忘义的恶名,更重要的是仅仅依靠返京入宫,执掌禁军不足百日的吴弼,他没有一举解除李进忠的职务而不留下任何后患的把握和信心。
“晋国公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不过,若说杀害宾儿和行刺晋国公同是张氏残党所为,那么太妃和长宁母女的死又作何解释呢?身为主持查案之人,禄光庭对此只怕是难辞其咎。”眼下既然不到惩戒李进忠的火候,皇帝只能另作打算了。禄光庭是李进忠跟前第一得用的亲信,又是他亲自率人逼死的太妃母女,用他的血来祭奠亡魂、彰显皇威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上,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从速将杀人凶手捉拿归案,而不是追究宫中哪个人的责任。”见皇帝竟置眼前的亲子被杀于不顾,无端扯到了太妃母女之死上,李进忠脊梁骨泛起阵阵寒意:瞧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要借李宾之死,在宫中杀人立威啊!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不得不开口将关注的焦点从禄光庭身上引开。
“晋国公说说倒是容易。”皇帝说起话来已不似平常对李进忠那般客气,“晋国公来到之前,朕已令谢良臣、吴孝忠二人详细询问过毓秀宫的上下人等,连宾儿在内,被歹人杀害的共有四人,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凶手的影子。若说从速将其捉拿归案,但不知晋国公准备从何处入手啊?”(。)
第四十一章 欲加之罪(二)()
“此事若说起来也不甚难。”李进忠颇为自信地回道,“老臣得知宾皇子被害的消息后,便命‘靖宫差房’所有吏员尽皆出差,牢牢盯死了大明宫内各处要害,适才入宫前来面圣的这一路之上,老臣又亲眼见到监门军已关闭了各处宫门,据此可以做出推断,杀人凶手必然还滞留在宫中,尚未来得及逃出。有鉴于此,老臣恳请皇上立即下旨,允准臣在宫中即刻施行五五连坐之法,清查凶手。”
“陛下,”殿中跪着的谢良臣突然大声叫道,“大明宫乃皇廷禁苑,晋国公欲行之五五连坐之法过于严苛,一旦于宫内施行,必将株连众多无辜,殃及整座宫城,为保宫苑安宁、抚绥人心大计,臣斗胆请陛下千万慎行此法。”
他为人素来谨小慎微,平常在皇帝面前从来不敢高声言语,此刻却因心中焦急,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
“谢良臣!”李进忠陡然侧过身,径直冲着谢良臣大喝道,“若不是你凭借着知内侍省事的便利条件,再三推诿、拖延,致使五五连坐之法始终不得施行,今晚便断不会发生宾皇子惨死于后宫之事。到了此刻,你仍不思幡然悔过,还要假仁假意地蛊惑皇上,放纵歹人,你究竟居心何在!”
李、谢二人多年以来相交甚笃,一向相处和睦、关系密切,又同是先皇临终前特旨册封之重臣,如今为了在宫中施行什么五五连坐之法,竟致当廷反目,怒目相对,这一来,不仅皇帝,即连皇帝身旁坐着的景暄、婉容二人也甚是惊诧,感到莫名所以。
“连坐之法自古即有,不足为奇。这五五连坐有何特别之处,对清查宫中的张氏残党能有何实际效用?晋国公不妨先说来听听。而后再论是否当行。”皇帝挥手止住两人的争吵,首先向李进忠问道。
“早在夏昭仪遇刺事发,老臣受命主持靖宫事宜之后,就曾与柳毅、谢良臣、禄光庭等人会商。欲在大明宫中施行五五连坐之法,清查张氏残党。详细说来,即是令宫中所有宫人、宦者及杂役人等,人人须得由五位保人出面证明刺客入宫行刺之时,彼人身在何处。正做何事。如找不到五位保人证明自己的行踪,即视为重大嫌犯,当即押送至‘靖宫差房’严刑拷问,逼其供出同伙。而若一旦发现有某人的某个保人作了伪证,则五位保人连同所保之人一并交‘靖宫差房’从严处置。此即为五五连坐之法。尚仪局里的五位宫人就是听到要施行五五连坐的消息后,惊恐难奈,纷纷提前行动,私下里意图找人互相串保,才被‘靖宫差房’发现并拿获的。
可是,据禄光庭向老臣回禀。谢良臣多日以来一贯阳奉阴违,每每在老臣召集会商之时,他并未明确表示过反对,却于会商之后暗令内侍省上下人等从中作梗,以至于此法拖延至今,尚未真正在宫中施行。”
李进忠进得毓秀宫来,头脑之中原本还未曾产生过要拉谢良臣垫背的念头,可是方才被他冲着皇帝这一声叫,倒勾引得李进忠顺势动起了保禄光庭、推谢良臣的心思。
皇帝听了李进忠的解说,犹在沉吟不决。景暄却开口向谢良臣问道:“本宫听得尚不十分明白,不知谢大人为何要力阻在宫中施行此法呢?”
谢良臣挺直了腰板,颤声答道:“回娘娘的话。试想大明宫几千值役人等分散在上百处宫榭楼阁之中,夏昭仪遇刺那晚。正值皇上初次召见新选宫嫔,瑶华宫固然众人云集,然宫内其它各处则未必多人,如贸然于宫中行此五五连坐之法,只怕有过半的宫人因无法找到五位保人替自己作保而招来大祸。臣职责所在,不得不对大明宫的正常运转及宫内众人的安危有所考虑。况且当初晋国公召我等会商之时只说先择一二要害处试行此法。并未言明宫中所有人均须接受五五连坐法的甄别,因此,臣才擅自作主,令内侍省暂缓襄助‘靖宫差房’施行此法。”
景暄听罢谢良臣的解释,微微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五人保一人,一人作假也要波及到五人,如此行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娘娘说的是,非常之时须行非常之法。”李进忠朝景暄拱拱手,抬高声音说道,“五五连坐虽然关联甚众,也难免使人受冤,但老臣以为,却是现今情势下清查逆犯的最有效方法,只要能查出一、两名张氏残党,便可顺藤摸瓜,牵出一大片来。与宁息宫禁内乱相比,纵然冤死百十名宫人,老臣以为也是值得的。”
“皇上,张氏残党虽然猖狂,但毕竟只有区区的数十人,内侍省绝大多数宫人、宦者都是勤谨本分之人。臣忝为省监,不忍见到他们无端被冤受戮,如必欲在宫内施行五五连坐之法,请皇上准臣辞去内侍省监的官位。”谢良臣多年来唯李进忠之命是从,而今偏偏在五五连坐是否当行的问题上和李进忠较上了劲。
“谢良臣,朕来问你:皇子于贵妃寝宫被人杀害,你身为内侍省监,又兼着左监门大将军,可曾想到过要如何捉拿凶手?”皇帝的目光在李、谢二人身上不停地游移着,最终定格在了谢良臣身上。
李进忠受封中书令后,谢良臣虽接任了左监门大将军的职务,但因李进忠奉旨主持靖宫事宜,左监门禁军的实际军权仍掌握在李进忠手中。见皇帝向自己询问起查案追凶的事情来,谢良臣未及多想,即顿首答道:“夏昭仪遇刺后,晋国公奉旨主持靖宫事宜,在右银台门内设立‘靖宫差房’,专门负责清查张氏残党。宫禁扈卫和宫门值守自有羽林、金吾、监门诸军负责。臣终日系心者唯有六宫庶务,对稽查之事不敢妄言,请皇上见谅。”(。)
第四十一章 欲加之罪(三)求收求订求推()
“大胆。”皇帝勃然大怒,“内侍省协理六宫庶务,自负有安定宫禁之责。你身为内侍省监,徒领朝廷三品俸禄,既不能禁绝奸人在宫中谋乱,又无一计一策为君上分忧,遇事只知阻挠、推诿,朕要你何用?夏昭仪遇刺在前,宾儿被杀在后,奸党、逆犯就隐匿在内侍省中,你却一再姑息包庇,当着朕的面摆出一副菩萨面孔,居心何在?来人哪。”
守在殿口的羽林卫军士闻听皇帝呼喝,蜂涌而入,虎视眈眈地盯着谢良臣,作势就要拿人。
景暄生恐皇帝一怒之下会杀了谢良臣,急忙站起身,为皇帝捧上一杯茶,借机低声劝道:“皇上息怒,谢良臣职繁任重且并无大过,望陛下慎思。”
李进忠也没想到转眼间皇帝就变作了凶神恶煞一般,要拿谢良臣开刀,念及谢良臣多年跟随自己的情份,他迈步拦在军士和谢良臣之间,开口劝解道:“谢良臣昏聩无能,不识大体,难当重任,但请皇上念在他多年辛劳的情份上,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婉容自打听说李宾遭人斩首的消息,联想到若不是自己为了吸引皇帝前来瑶华宫而借故强拉景暄离开毓秀宫,可能还不至于出此乱子,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有着说不出的烦闷。她陪坐在一旁,眼瞅着皇帝又要重责谢良臣,忍不住起身扑倒在皇帝脚下,哽咽着说道:“都是臣妾不好,强拉姐姐离宫,给了歹人可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