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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嬷嬷定是识破了对方的阴险歹毒之处,才决然赴死,如此一来,即使无法助太子彻底脱困,至少也做到了死无对证,皇后想要坐实太子参与谋逆的意图就难以实现。”
景暄把夏嬷嬷自尽的来龙去脉讲完,长吁了口气,俯下身,轻轻将散落在墓碑基石上的香灰拂去。锦屏和来兴儿在她身后默然站立,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只听耳边传来马的阵阵嘶鸣声,他们骑来的那三匹马听到这叫声,不安地躁动起来。来兴儿高高举起手中的马鞭,冲着那匹“雪里青”挥动了两下,正要出声喝止,却见四五匹胡马带着一阵风窜上了高冈,领头的一匹竟直奔来兴儿而来。
“追风!”来兴儿高兴地大叫道,“娘娘,是咱东宫的马。”
骑在马上的人纷纷下了马,为首的一人来到景暄面前,躬身施礼道:“下官曾庆则见过娘娘。”
“曾大人,你们这是?”景暄像是猜到了什么,可又不敢确信。
“太子奉诏回京,下官带人先行一步。入城之前特意绕道来夏嬷嬷坟前祭拜,娘娘,你们也是?”
景暄点点头,看了一眼来兴儿,问道:“太子何时到京?”
“娘娘请借一步说话。”曾庆则引着景暄走到离众人十几步远的地方,方压低声音说道,“太子与下官今日四更一同从同州出发,这会儿可能已经进宫面圣了。”
“既是奉诏回京,又何需如此?曾大人,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吗?”景暄眼前闪过两年前东宫初遭检视的情景,心头不禁一紧。
“娘娘不知,昨日同州确是出了怪事:一天之内,太子竟接连接到两份诏旨,第一份诏旨的内容是‘圣躬违和,传诏太子即刻回京。’第一份诏旨刚下达,紧接着第二份诏旨又到,特别申明要太子将所率兵马交与于承恩后,再行返京。太子担心宫中生变,与林树和我商议后,决定留林树在同州办理交接事项,我随太子立即回京。今晨我们才出同州城,就发现有一队不明身份的人一直尾随着我们,于是太子和一名侍卫对换了衣服,趁天色未明,独自一人走另一条路回京,而下官则率其他人有意绕道城东至此,想尽量拖住那队人,给太子争取更多的时间。娘娘请看”曾庆则说着,手中的马鞭冲正西一指,景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相距高冈二里多地的官道旁,有一队十几骑人马正在打尖、休息。
“曾大人,你打算怎么办?”
“娘娘居于东宫,近日可曾听闻朝中、宫中出了什么变故?”曾庆则沉吟着问道。
景暄想想,摇了摇头。
“殿下一人回京入宫,终究是令人放心不下,这队人马在后一路跟踪而来,多半不怀好意,我们行动甚是不便。下官抖胆,有劳娘娘马上返回城内,设法打探出太子入宫后的消息。下官会在此逗留一段时间,而后再绕道南面的安远门入城,午时前后,下官会进东宫晋见娘娘,到时再作计较。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回城。”景暄挥手冲来兴儿和锦屏示意,三人快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三匹马前后相随着冲下了高冈。
官道旁正在休息的那队人马中立即有三匹马紧跟了上来。
“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后面的是什么人?”来兴儿催动胯下的“雪里青”撵上跑在前面的景暄,问道。
“兴儿,我记得你在禁军中有几位朋友,能否找他们打听一下现在宫中的情形?”景暄见身后有尾巴,顾不得向来兴儿解释原由,径直问道。
“您说的是我结义的兄长骆三儿,还是钱大顺、崔九他们,娘娘要我向他们打听些什么呢?”来兴儿回头见锦屏已落下五六丈远,有意勒紧缰绳,让“雪里青”放缓了脚步。
“太子已只身入宫,我担心宫中生变,需要知道太子入宫后的消息。不拘是谁,能打听出消息就行。”景暄见状,只得也勒紧缰绳,让马慢了下来。
来兴儿听景暄说得迫切,情知发生了大事,他眼珠一转,已是有了主意,挥鞭朝“雪里青”的屁股上狠抽了两下,那马立马一阵旋风般向前奔去。
“娘娘,您只管回宫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没等跟在他们后面的三匹马上的人反应过来,“雪里青”已驮着来兴儿跑得无影无踪。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一)()
两年前被强逼着吞下一块人肉,疯癫了三日,钱大顺却因此交上了好运。张大将军不仅履行诺言,让他当上了伙长,而且在领军出征前,专门把他从东宫调来,做了自己的亲兵,还手把手地传授他战场格斗的本领。不出数月,东京收复,大将军封侯晋级,也没忘提携跟着自己滚刀舔血的这帮兄弟,钱大顺于是摇身一变,成了从七品的禁军校尉。
由于骆三儿隶属于左监门卫,而钱大顺所在的千牛卫才是皇上的近卫军,因此,来兴儿首先纵马来到千牛卫找钱大顺。
钱大顺因昨夜带班在紫宸殿外值守了一夜,回到营房睡得正酣,被来兴儿闯将进来,一把掀开被子,从枕头上硬拉了起来,他勉强睁开惺松的睡眼,见床前站着的是来兴儿,没好气地开口骂道:“没****的东西,谁借你的恁大胆!要找老子玩儿,晚上再来。”说着,又要倒头睡下。
来兴儿知他身上痒痒肉多,伸手在他肋下紧捅了两下,钱大顺立马挺身坐起,咯咯笑道:“别,别,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才当了个破校尉,就这么大的脾气,午后李进忠大人要到闲厩院查看马匹,我把你的话说给他听听,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来兴儿一向和他随便惯了,有意吓唬吓唬他。
“得了,知道你们宦者厉害,你就口下留德吧。”钱大顺的睡意已消了一半,坐在床上打量着来兴儿问道,“你大白天的跑来扰我的好觉,不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吧?”
“算你聪明,快起来进宫走一趟。”来兴儿拿起床边矮凳上的袍子扔给钱大顺,“我家娘娘听说太子今日回京入了宫,差我来打听打听太子入宫后的消息。”
“你家娘娘?”钱大顺一边往身上套着袍子,一边揶揄道,“我说九品内给使来兴儿来大人,您如今已不在东宫当差了,请问你家娘娘是哪一位啊?”
来兴儿不急不恼,悠悠地说道:“就是前不久才重掌帅印的景大将军的千金呀。我可听说前一阵子张大将军为争这个天下兵马副元帅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到头来皇上还是更信得过景大将军。要不要我在景嫔娘娘跟前美言几句,调你到景元帅帐前效力呀。”
“不和你逗着玩儿啦,”钱大顺装束已毕,正色说道,“皇上传诏太子回京的消息宫中人皆知,又何需找我打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来兴儿把钱大顺推向屋外,嘴里央求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好大哥,你只需入宫溜达一圈,问清楚太子现在何处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改日我请你城外骑马还不行。”
钱大顺用手点着来兴儿的脑门儿,嗔道:“自从交了你这个‘疯友’,我就没安生过。也罢,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说罢,出门叫过两个禁卒,疾步而去。
可他这一走,直到午时将过,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来兴儿守在营房中等得焦急,正要出门去清宁宫找骆三儿另想办法,迎面差点儿和一名军士撞个满怀。那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来兴儿嚷道:“快,快回去。”
来兴儿听得一头雾水,忙问:“你把话说清楚?谁叫我回去,回哪儿啊?”
那军士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方道:“钱将军要你把马骑回去,还特意嘱咐,别的什么都不要问,回去后一切便知。”
来兴儿心知宫中必有变故,从军士的话中隐约猜出钱大顺是要自己马上返回闲厩院,他来不及细想,匆匆向那军士道了谢,出门翻身上马,朝闲厩院疾驰而去。
闲厩院所在的街巷尽管偏僻,但平日里总有两三个售卖汤饼、杂货的小商贩于巷口处摆摊做生意,人来人往的颇有些热闹。今天来兴儿骑着“雪里青”拐进这条街时,长长的一条街巷上却是冷冷清清,看不到一个人影。来兴儿在闲厩院门前下了马,见两扇院门紧闭,便上前叩打门环,可任凭他把门环敲打得山响,院内仍是无人应声。无奈,来兴儿只好将马牵到傍墙长着的一棵大树旁,站上马背,抱住大树伸向院内的一根枝丫,溜上了院墙,再纵身一跃,跳到了院内。
闲厩院里依旧静悄悄地,连马的嘶鸣都听不到一声,来兴儿朝着值事厅奔去,可跑出去没多远,便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通往值事厅的小道旁、苏福忠和吴孝忠常饮酒下棋的小树林里、值事厅的门前,到处都是闲厩院值事们的尸体,有一具尸体身上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来兴儿头一次亲眼目睹屠戮过后尸体横陈的场面,吓得扭头想往外跑,可两条腿已抖得迈不开步子,“扑通”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他只觉胸中不停地翻腾,禁不住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当来兴儿吐无可吐,开始往外呕酸水儿时,他的头脑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努力避免使自己的目光接触到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大声呼唤着师父、师叔,朝值事厅冲了过去。
值事厅内空荡荡地并无一具尸体。来兴儿略微放下了点儿心,他忍住心头的恐惧,四肢颤抖着一具接一具地辨认着院内的尸体,终于,当他确认师父和师叔不在其中时,他又一次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是来兴儿吗?”
乍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来兴儿陡然惊觉,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挺身跳了起来,注目看去,却见一身侍卫打扮的太子手握钢刀站在眼前。
刹那间,来兴儿明白了钱大顺要自己赶回闲厩院的用意。
“果真是你,太好了!”两年不见,太子变得又黑又瘦,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放下手中的刀,一把拉起来兴儿,绕过值事厅,径直走进后院一间值事人住的偏房中。
“那些人是殿下您杀的吗?”来兴儿怯生生地问道。
第十五章 改朝换代(二)()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子直盯着来兴儿的双眼说道,“宫中生了内乱,这里的人都是张谅手下的禁军所杀。”
“那我师父和师叔呢,他们是不是也死了?”
“我不清楚。”太子不耐烦回答来兴儿的一再问话,反问来兴儿道,“我问你,你是如何进得这院中的,外面没有人把守吗?”
来兴儿失望地摇摇头。
“哈哈,真是天不灭我!”太子显得有些兴奋,不停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像是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娘娘不放心您一个人入宫,还在东宫等着我带回的消息呢,我这就去禀报娘娘一声。”来兴儿见太子神色怪异,心中害怕,试探着说道。
“你不许走。”太子头也不回地制止了他。
“还有,曾大人”
“你是说曾庆则吗?”太子霍然转过身,双目闪着寒光问道,“他现在何处?你又是在哪儿遇到他的?”继而不待来兴儿回话,又兀自摇头喃喃道,“不行,他已派不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