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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说与兄长知道,当年醉翁为官江宁,与我祖父结交。任满离别之际,祖父便以此酒招待。醉翁酒量惊人,寻常酒能饮十碗八碗,当日饮此酒时不过一碗便已醉倒。醒来后留诗一首,‘花光浓烂柳轻明,酌酒花前送我行。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祖父便为此酒取名为仙翁醉。”
“想不到此酒还有这等渊源!”周茂行笑道。
“贤父子皆是当世豪杰,定要多饮几杯!”
四人且说且饮,周茂行情绪高昂,喝了八杯,颇有些醉态,恐再饮失态不敢再喝。颜逾明父子舍命陪君子,也饮了八杯,说话间舌头都大了。颜珵玉还欲倒酒,周茂行拒不肯受。颜家父子只得作罢,唤来下人领周家父子前往客房休息。
周青平常很少饮酒,今日见父亲情绪颇高,便也陪了八杯。八杯酒下肚,一直用内力压着,这会竟有些压制不住,只觉整个身体犹如沐在火中,气血翻腾。
待服侍完父亲宽衣歇息,便安排下人准备浴桶热水,自己则拿出佩剑行至跨院,将袍服脱了,只穿中衣襦裤。随即默运心法,挥剑起舞。剑招恣意飞扬,身姿飘逸无踪,整个人如同与剑合一,只闻风声不见人,但见人来不见剑。
舞了半个时辰,出了一身汗水,中衣都湿透了,酒劲也去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收剑回房,下人们刚好备完了一应沐浴用品。
周青褪去衣服,身上竟布了一层油垢,心道这酒也不知加了什么药材,竟能荡除体内污秽。浴桶里泡了一刻钟,剩余两份酒意也尽数去除。只觉得脑清目明,气血运行通顺畅快,功力竟生生涨了一分,相当于自己三月苦功。
换了衣服,正好前往城中转转。再有半月便至新年,江宁自古繁华,不似信州偏僻,买些小物件,回去也好散于众镖师并两位姨娘。
拉开门,颜素衣正立在门外,听到开门声,忙回头说道:“慎之哥哥,我听下人说起,你中午饮了不少酒。我家那酒甚是暴烈,怕你伤身,特来探望。”
“有劳了,我虽不善饮酒,却也知那仙翁醉是难得一见的美酒。不仅不会伤身,还对身体多有好处。”
“我爹和哥哥早已不省人事,慎之哥哥竟毫无酒意,是何道理?”颜素衣惊讶道。
“我已运功化去酒劲,这酒对于气血运行甚有好处,八杯酒竟省去数月苦修,端的神奇。”
“啊,还有这般功效?我只早几年偷偷喝过一口便睡了一天,就再也不敢喝了。慎之哥哥若是喜欢,回去时多带些走!”
“只怕颜世叔舍不得,哈哈,你家中也所剩不多啦。”周青笑道。
“我太爷爷酿的不多啦,我爹酿的还有不少,到时不用你开口,我来跟爹爹说。”
“素衣万万不可,明日回礼皆有定数,岂可强求。我若想喝时,再来便是。”
“那我出嫁时便讨来酒方当做嫁妆,素衣亲自给慎之哥哥酿酒。”话出口就觉得自己太不矜持,脸羞的通红。
周青闻言甚是感动,说道:“怎敢劳素衣你亲自酿酒,美酒再好,又怎及你一往情深!周某何德何能,能得素衣青睐,真不知我上辈子修了多少桥,又补了多少路!”
“是我上辈子修桥补路才对,慎之哥哥是大英雄,素衣只是小女子。能让慎之哥哥开心,素衣干什么都愿意!”
周青一时竟有些伤感,当年红英也是如此说,可自己又算什么大英雄,说到底不过一江湖游侠儿。周青一时失神,颜素衣便有所察觉,轻轻道:“又想起她了吗?慎之哥哥,素衣一定会好生疼你,决不让你难过。”正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周青忙岔开话题道:“素衣,我正欲往城中转转,买些稀奇物件也好回去赠人,不知素衣是否有暇陪我同往?”
“好啊好啊,我正要买些东西。”颜素衣喜道。
第5章 长生道洒脱不羁 情意剑恣意张狂()
午后阳光温暖明媚,周、颜二人携手漫步在江宁城中。本朝风气较前朝包容开放,男女并肩携手实属正常。只是二人一个丰神俊朗,一个钟灵毓秀,很是惹人注目。
逛了一个多时辰,各自买了所需物品。返回路上,迎面走来一位挑担子的货郎,嘴里吆喝着:“糖狮儿,糖狮儿,好看又好吃的糖狮儿,酥甜不黏牙的糖狮儿!”
那糖狮儿色彩斑斓、憨态可掬,甚是惹人喜爱。
颜素衣拦下货郎,二十文钱挑了三个。
周青接过一个,三两口下肚,颜素衣左右端详半天竟是不忍下嘴。
周青摇头笑道:“要化了!”
一路说说笑笑,再回到颜府时已是傍晚,正巧在二院看到江真卿,周青忙上前行礼道:“晚辈见过江大侠,前辈为晚辈之事不辞劳苦,千里奔波,晚辈不胜感激!”
颜素衣紧随周青身后,也上前行礼道:“江世伯好!”
江真卿刚满六十,身穿淡青道袍,腰悬古朴阔剑;面容清矍,须发花白;高挺鼻梁细长眼,笑眯眯的好一副云淡风轻!
他腰间阔剑系早年游历时意外所获,剑身上写长生二字,宽而无锋,光华内敛。单凭一把长生剑,江真卿败尽天下英雄。
江真卿盯着二人左瞧右看,好一会才啧嘴赞道:“啧啧,好一对君子佳人,真真是天造地设。”
接着又自顾自跳起来说道:“素衣贤侄女,我帮你了了这门心事,你家那仙翁醉是否要请我饮个欢畅?你爹这个老抠,回回只施舍两杯糊弄于我,忒小家子气。”说完不等颜素衣回话,又对周青说道:“哎呀呀,不请我老道便也罢了,怎么你这新女婿上门,也没讨到酒喝?”
周青知道江真卿是真性情,常如孩童一般,忙恭敬回道:“颜世叔中午设宴,晚辈已然饮过那仙翁醉了。”
“啊,饮过了?我却是来晚了,都怪那厮。饮了几杯?”江真卿说话颠三倒四,也不知他说那厮是哪厮。
“晚辈酒量不佳,只饮了八杯!”
“你…你…你,他…他…他颜某人忒不地道。气煞我也,我来了七八日才饮了个三五杯,你这新姑爷刚上门便喝了八杯。”他刚刚还在为周青未喝到酒鸣不平,转眼又因他多饮了几杯不平衡。
周青不知如何回话,干笑两声,颜素衣忙插话道:“江世伯,你中午自己没在,岂能怪得了旁人。晚宴时,定要让慎之哥哥陪你把酒言欢,尽兴而为。”
江真卿听完便拿左手狠抽了右手一下,说道:“都怪你,偏要找那人下棋,害得我白白错过了八杯美酒。”
周青哭笑不得,刚要岔开话题,江真卿又道:“小周青,你喝了八杯仙翁醉,怎么毫无酒意?莫非你剑法比我了得,酒量也比我好?”他称呼周青为小周青,倒不是因为周青年纪小,概因令曲评话里有个周青,他这个周青比人家晚,只能是小周青了。
“前辈剑法通神,岂是晚辈可比!酒量上晚辈更是不堪,不过是耍了个滑头,将酒劲运功散去。”周青笑道。
“你不必谦虚,三年前与我比斗之时不过剑意初成,我便不能胜你。现在你那剑意想必已然大成,我恐怕再接不了你三十招。不过,酒量上我就稳压你一筹了。”说完又附在周青耳边小声说道:“当年我曾偷走一坛,最多时可饮二十杯而不醉。”说罢不禁颇为自得,哈哈大笑起来。
“江世伯,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我让你家慎之哥哥好生疼你,嘿嘿。”江真卿戏谑道。
三人聊了不大一会,颜珵玉便来招呼用膳。
晚宴比午宴更加丰盛,酒还是仙翁醉,颜家父子、周家父子四人边聊边喝,江真卿只喝不聊,别人问话他只哼哈两声,别人敬酒他则来者不拒。一餐未完,一坛酒竟然见底。颜逾明不欲再饮,江真卿却死活不肯。五人索性再饮一坛,这下连江真卿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手舞足蹈。
江真卿自顾自跳了一会,意犹未尽,大声叫道:“小周青,不如你来舞剑一番。”
周青这会儿酒意正浓,于是大声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颜家父子包括周茂行都只听过周青情意剑的名头,却未曾见识过,早已心痒难耐。听周青说完,颜逾明忙道:“好好好,今日正是月圆夜,后院宽敞,到那里去吧。”
颜珵玉吩咐下人取来周青长剑,陪着四人,来到后院,正是上午周青与颜素衣相会的地方。
五人醉态癫狂,一路上吵吵嚷嚷,刚到后院,那边颜夫人、颜素衣并几个丫鬟都赶来了。
颜夫人诧异这五人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能喝到如此地步。
江真卿不管其他,叫道:“小周青,更待何时?”
周青闻言哈哈大笑,喊道:“剑来!”
那取剑的小厮忙将剑柄递出,周青抽出长剑向四周抱拳一礼,随即剑随心发。
反手剑起势,先抹半圈,翻过手腕,又自直刺,端的是大开大合,一往无前。月光之下,人随剑至,剑随意动。剑动之时,寒光凛凛,所过之处,剑气纵横。
周青挥了两剑,脑中便浑浑噩噩,心中也空空白白。只想随着清风、伴着明月恣意挥剑,剑虽无招,然挥动间便自成一体,宛若行云流水,又如天马行空。
此时此刻,明月照人,清风拂面;佳人在侧,众友云集。再看周青,不正好似:醉时右军书兰亭,酒后太白作歌行。
果然江真卿是真行家,先叫一声好,摇摇晃晃唱道: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诗唱到最后,众人已看不清周青身影,只听得耳旁破空声响,只看得眼前光影纷飞,再分不清那光影是剑是人。
此时周青酒意潮涌,身体已然不受控制,那剑仿若有灵,与周青心意相合,带动身体追风逐月。那生了灵的剑才是真正的剑,肆意张狂,飘飘然竟有凌云之意。
这剑意已与周青上次亡妻坟前所发有所不同,坟前舞剑心中还有刻意为之的情意,此次舞剑便再无刻意之相,这便是颜夫人说走不出便放不下时周青思之不得的意境。
江真卿心下叹道:“此人悟性竟如此之高,真天人也!”
众人正沉醉间,只见周青凌空而起,反手挥剑怒斩,众人只觉那一剑斩出的刹那眼前一暗,好似月光都被斩断了。
周青随即飘落在地,剑仍嗡嗡作响,左手轻抚过去,那剑才收了声息。刹那之前还如雷霆震怒,转瞬之间便已江海凝光。
只听得啪啦一声,那吊着秋千的碗口粗树干落了下来,原来那最后一剑随意斩出,剑气竟透出丈余,斩断了树干,只是剑气太利,竟过了片刻,方才掉落。
江真卿率先叫道:“恨看情剑出,愧做持剑人。哇呀呀,赶明儿,老道也得找个相好的,练练这情意剑。”
周茂行心下一番感慨:“我儿剑法竟已高明如斯,可叹竟毫无周家剑法的痕迹。”
周青酒意只去了三份,此时正如玉山之将崩,急着回房歇息,忙对众人行礼道:“区区一时癫狂,惹笑了,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