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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夭先是一愣,而后露出喜悦的表情。
“好久不见,郎君别来无恙?”
马文才虽是秘书郎,但身份还不足以接待魏国使臣,只是萧衍的侍从,现在宫中要大宴两国的使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便抽空在台城前等了一会儿,想要寻找几位熟悉的朋友。
没想到没等到徐之敬和褚向,却等到了提前送公主入城休息的花夭。
一看到花夭,他就想起当日被他夜袭不能动弹的狼狈,脸上表情也没那么自然。
“别来无恙,还没谢过你之前搭救傅异之恩。”
马文才向他拱了拱手。
“此乃主上任城王之令,我可不敢居功。”
花夭摆摆手,“傅异公子如今可安好?”
马文才默然不语。
花夭懂了,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
“那不知傅歧小郎君……”
“他如今是金部郎,负责给诸位使臣提供所需之物,现在应当忙到焦头烂额吧。”
说到傅歧,马文才脸上才终于有了点笑容。
他顿了顿,悄声问:
“之前允诺会放回来的人质……”
花夭很想和他叙叙旧,但另一边已经有同来的官员催促了,只能不停回头应付,闻言也压低声音:
“还活着的有一十七人,混入随扈阵中,应该在官驿之中。贵国的谢使君和褚小郎君已经妥善安排。”
言语之中,和褚向似是很熟悉。
马文才点点头,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又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清楚,便悄悄告诉了她裴家客店的地址,约了再叙的时间,这才悄悄离开。
花夭目送了马文才,便抬脚钻入公主的车厢里,待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武将的常服,随身武器磐石丢给了随车的侍卫,轻轻松松地回到队中。
她女扮男装,借公主的马车换衣,自然是引起梁国不少人的侧目,可魏国人一个个却好像理所当然一般,众人也就不好多议论。
等回到队伍中跟随众人一起入城,刚刚唤她的白衣中年问她:
“和你说话的那个,是你刚刚入城冲撞到的秘书郎吧?可有什么麻烦?”
“大王,并没有什么麻烦。”
花夭笑着回复北海王元项,“他怕我担心,来宽慰了我几句就走了。”
这位北海王元项正是兰陵公主的亲生父亲,他的女儿被封为和亲公主送嫁南方,他也因仰慕南朝的文化一同前来,但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杰出的才能,虽然地位甚高,却不是主使。
花夭虽是北魏的将领,效忠的却是任城王元澄,等同于他的家将,北海王对花夭颇多照拂也是因此。
听说没什么麻烦,北海王松了口气,仰望着面前的台城,再想着之前路上看到的一切,幽幽叹了口气。
“这南朝……见面不如闻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回来的晚了点就没更新,我回来啦!
308、花枝夭夭()
北魏出使; 并不只是为了和平而来。
六镇作乱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在汉化改制后失去了上升的渠道; 过去几百年来北魏对北方的战争一直不断,六镇兵才有存在的价值。
如今国内也不乏有挑起战争送六镇兵去打仗,从而减少国内矛盾的想法。
胡太后和小皇帝自然是不愿意打仗的,文臣也是如此,国内大半文臣都是汉人,一旦让掌握军队的鲜卑人重新掌握权力; 这些汉人生存的环境将大不如前。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 议和虽然被推动了,但出使的使臣却分为了三派:认为南朝不足为惧应该乘胜追击的主战派、认为南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该虚耗国力的主和派; 以及准备亲眼来看看南方再决定的中间派。
在魏国位高权重的任城王也是主和派,但他主和的原因不一样,他担心一旦战起; 那些六镇最精锐的士卒会被当做弃子丢弃在南方的大地上。
和那些文臣打交道打了这么多年;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对于权势的渴望,为了阀门和家族的兴盛; 他们根本不会将什么家国百姓放在心里; 只要能长久的保持权势; 他们不介意将早已经被遗忘的六镇兵拱手送给南梁当军功。
洛阳日益腐化; 军户也不再是以前能征善战、视军功为荣耀的勇士,鲜卑人最后的希望和出路,便只有六镇了。
任城王没有未嫁的女儿,所以在他和其弟北海王促膝长谈过之后,后者忍痛献出了自己心爱的嫡女; 由魏帝封为“兰陵公主”出使南方。
北海王元项原本是带着审视的意图而来的,他一直很敬重自己的兄长,也敬仰谢举的风度和才智,认为梁国人杰地灵,即使要获胜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可到了两国边界,看到那些被水淹没的田地还没有恢复生息,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衣不蔽体追逐乞讨,庄园外民不聊生路有饿殍,庄园内高屋建瓴莺歌燕舞,元项原本想要和平的心也动摇了。
也许,六镇兵想做炮灰也做不了,说不定兵锋一至,摧枯拉朽?
连饭碗都端不起来的百姓,能举起刀打仗吗?
北海王尚且这样想,那些主战派的使臣就更不必说了。
于是这一顿国宴之下暗潮涌动,北朝人心里有了蔑视之意便有些敷衍,梁国使团的人一个个眼含担忧魂不守舍,梁国文武百官却对不用交战的未来充满憧憬,拉着对方觥筹交错,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来临。
花夭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她虽是送嫁将军,但梁国歧视将种,所以除了几个武将来敬过酒以外,根本乏人问津。
若是旁人被这样轻视,一定大感恼怒,但花夭是个恬淡的性子,没人理她,她就独自将那露酒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反正这酒口感和蜜水也差不了多少,她喝几坛子也不会醉,正好保持清醒。
正在想着没人问津也好,恍然间那边一身盛装的兰陵公主突然端着一盏金杯,袅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这一路多亏花将军照顾,特来敬花将军一杯……”
她虽然出使和亲,但这位鲜卑公主性格爽朗,并没有一直端坐,而是向“娘家人”不停敬酒感谢。
“从此山高水长,望君一生安好。”
花夭也很喜欢这位公主的性格,大大方方端起酒杯,回敬予她:“愿公主与未来的夫君琴瑟和鸣,相爱白头。”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兰陵公主突然红了眼,哽咽道:
“琴瑟和鸣又如何……我只盼能和花将军……”
只盼能和花将军一样,以女子之身傲然立世,而不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什么“良人”身上。
她说这话并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梁国那边顿时哗然,没想到这位公主如此“豪放”,竟然在这种场合还和送嫁将军黏黏糊糊。
“简直是恬不知耻!”
三皇子沉着脸训斥道,“这样的女子,休想嫁入我的王府!”
其他几个皇子本就不想娶个胡女,此时也是一个个敬谢不敏的表情。
“不要胡言,这位公主代表的是宗室,而宗室掌握的是魏国的军权。”
太子被谋臣教导了不少,此时指点几个弟弟。
“何况国书上也没写这位公主是来和亲的,若这位公主没有想嫁的意思回去了,说明对方连送给公主给我国的心都没有,岂不是更糟?”
什么情况连公主都不值得牺牲了?
那必是彻底要撕破脸了。
“若实在不行,我娶。”
二皇子萧综看了那公主一眼,沉着声说:“袁氏多年无子,我膝下尚空,想来若我为梁国做出牺牲,她不会介意。”
“什么牺牲?”
太子失笑,“这位公主艳丽无双,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他们鲜卑人热情奔放,这一路上和送嫁将军朝夕相对有了感情,不见得就是心生爱慕。”
只是这话说的,连他都有些不愿相信。
之前他们以为送嫁的也会是某个宗室,同为宗亲当然不会有什么首尾。可现在来送嫁的将军姓花,而不是拓跋改姓的“元”,当然跟宗亲没什么关系。
这边花夭和兰陵公主依依惜别,那边谢举看着自己的国人脸色不太好,悄声向皇帝萧衍说了些什么,似是在解释。
“是这样?”
梁帝“啊”了一声,看向花夭的表情就有些玩味。
“这魏国,可真让人意外啊……”
随侍在旁边的马文才看着梁帝的脸色不像是恼怒,看了眼远处和公主执手相望的花夭,再看看身后几位皇子,心里也在腹诽。
这人,真是什么桃花都敢惹啊。
北朝使团的到来,也代表着梁国使团的回归。
徐之敬和褚向出使北朝,这一年多来已经不在国子学读书,连原本住的宿舍也被占了,徐之敬还好,他毕竟是二皇子的常侍,二皇子自然会为他安排住处,但褚向就有些尴尬了。
出国之后,他确实另有奇遇,就连那些人质也是他在两国之间极力斡旋救回来的,他的才干和学识也受到两国使臣的肯定,正因为他立下了这样的功劳,足以立足,他就越发不想回到褚家去。
可褚家、褚夫人,都是不会放弃他这枚棋子的。
徐之敬并不知褚家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只以为他害怕褚夫人又会迫害他,满怀担忧地问他:
“要不,我去求求二皇子,让你和我住一起算了?”
“不必!”
褚向几乎是立刻就谢绝了好友的建议。
“不行我就随便去哪个客店住几天。”
“客店啊……”
徐之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差点忘了,还有马文才啊,你可以去裴家客店!”
他们回来的路上受到裴公队伍的保护,自然知道裴家在京中经营的客店,马文才作为他们的挚友,想要为褚向谋一个受到庇护的住处自然是不难的。
听到裴家客店的名字,褚向的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褚向和徐之敬前往裴家客店的同时,马文才所住的裴家客院里也正在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几乎是在知道姚华先生成了送嫁将军来了梁国的那一瞬间,祝英台就欢喜到快要疯了。
更别说马文才和她约定好了今日来访。
因为梁山伯已经“死遁”的缘故,今日梁山伯并没有回来,是马文才、傅歧和祝英台一起接待的她。
姚华带着家将陈思一迈入院中,就受到了祝英台热烈的欢迎。
“姚华先生!”
祝英台欢喜地蹦跶了过去,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屋子里跑。
“快快快,进屋进屋,外面好热!”
站在院门口的马文才默默收回要拉祝英台的手臂,眼睁睁看着两人一阵风般进了屋里。
今年的夏天格外热,但对于祝英台说完全不算回事,莫说她会硝石制冰,就算不会制,以她现在的身家也完全用的起冰。
屋子四角里放着冰盆,正中的案席上还装着个小冰盆。
待祝英台将姚华拉到屋子里坐下后,只见她捧起那个小冰盆,从正中抄起一个冰盒,按住伸出的木棍在案上啪啦啪啦砸了几下,就从其中拉出一条红色的冰块来。
“来来来,尝尝我做的冰棍,果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