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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临川王府的东西,想要再出来,难!”
太子又叹了口气。
“你让我想想。”
他是个宽厚有信的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轻易许诺,说了“想想”,十有**就只是“想想”。
萧综也知道这一点,听到后就没抱太大希望,只能在心中暗恨临川王横插这一脚。
太子已经有一阵子没去过玄圃园了。之前书令史空缺,残本也迟迟没办法修复,整个编修的进度都停滞不前,他去玄圃园也是干着急,索性就不去给自己找不快活。
可今日一进玄圃园,见到了他这位三弟,却让太子吃了一惊。
不但三弟在,连书令史们都齐聚一堂,其余诸如主簿、管事们也都一脸焦急的等在厅堂里。
“这是……”
太子愣住。
“皇兄,书阁的书令史祝英台被临川王叔抓走了!”
萧纲一看到兄长就急不可耐地说道:“现在整个书阁都乱了套了!”
“什么祝英台?”太子莫名地问:“我府上的人怎么会被皇叔抓走?”
“秦主簿!”
萧纲急唤秦主簿,让他来解释。
秦主簿也担心祝英台的安危,将从马文才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担忧地说:“祝小郎怕是受了无恙之灾。他喜欢吃糖,又和马文才是挚友同窗,有时候会仗着这个便利去讨些糖解解馋,结果恰巧遇见这么件事,被人当做糖坊的管事,和那些工匠一起被带走了。”
太子并没有和祝英台接触过,但却了解萧宏的难缠,听完秦主簿的话只皱眉不语。
“皇兄!”
萧纲急得直跳脚。
“皇叔那人你知道,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们要不去救他,他说不定命都没了!”
“你休慌,既然是误会,那我便修书一封,请皇叔将他还回来。”
当着满堂玄圃园属官的面,太子自然没办法说不管。
“皇叔不会承认人在他府上的,他要承认了,那不就是承认他的人抢了糖坊?到了嘴里的肉怎么会吐出来?”
萧纲冷笑了一声,他是真的从心底鄙视这位叔叔,“皇兄,恐怕您得私下去将祝英台讨回来。”
“祝英台被抓了?”
二皇子萧综突然插口,“他也在糖坊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能救他?”
萧纲不知道这位二哥为什么也会在,瞟了他一眼。
“阿弟,要人也不是我一句话就行的,此事得从长计议。”
太子安抚着,“皇叔一直不爱上朝也不去衙门,要是私下去讨就得去他府上。他向来不喜欢在家中招待我等,我去说不定也只是吃个闭门羹,不如先修书让他知晓此事……”
“没法从长计议,这玄圃园没了祝英台就会又变成以前那副模样!”
三皇子一指屋子里的众人,喝道:
“你们向皇兄说!”
听到三皇子的话,几个主簿互相看了眼,见对方都毅然点头,这才上前回禀。
“启禀太子,自祝英台来了书阁,已抄经卷六十余篇,诗赋一百二十首,非但如此,他还按文别做了归类、装帧和存留……”
秦主簿认真道:“自他来了书阁,从未有过一日旷班,旁的不说,就这份仔细和认真,自我在书阁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
“我管着的竹部好几个月都没有愿意填字分别之人,祝英台在抄书之余经常帮着竹工们分拣竹简,这几个月已经陆续成册四十多卷……”
“他教我们去掉丝帛上的黄渍……”
“他教我们怎么装裱……”
等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祝英台的好处后,屋内突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度。
祝英台没事爱溜达,她是个热心肠的,虽然行事低调不爱居功,可是看到谁有麻烦都想办法帮上一把,待这些人齐聚一堂互相说起她的好来,才赫然发现她居然在短短的时日里做过这么多事。
这些主簿和属官分散在玄圃园各处,平时也管着不同的差事,莫说太子,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被帮的不止他们。
听完这些属官的话,太子不由得为之动容。
一旁看戏的萧综面色古怪,大概是没想过有哪个士人会“能干”至此,从修修补补到分类抄写几乎好不挑剔。
“不仅仅是这样,皇兄,你看这些……”
三皇子命秦主簿将几卷抄好的诗词拿了过来,又命人抬上一箱子竹简和书卷。
“你看看这些诗!”
太子不明所以地接过这些抄着诗句的书卷,起先还只是随意翻翻,越到后来翻的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抬起头,肃容问道:
“他补的?”
三皇子点点头。
“他补的。能找到出处的残本十一首,有些只是竹简上的残句,他竟能补全了,还伪作成汉末轶失之作的样子。有几首干脆就是他仿着这风格自己作的,还假借‘无名氏’的名义……”
旁人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二皇子和太子却听得懂。
当初这些高门借送这些家中藏品时,为了挑选可用的,萧衍几个喜爱诗文的兄弟们都帮着来分拣过。
旁人不说,三皇子最爱诗文,看的最是仔细,太子天生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对这些都很熟悉。
而这些“无名氏”的诗既然只是几句残句都能入选书阁,必然是有诗句精彩到让人无法割舍的缘故,虽有遗憾,但也都借来观摩学习。
可这才月余,这些让人抱憾的残句都成了完整的诗句,非但如此,这些填补上空缺的诗句比之前的残句立意更加高远、辞藻更是华丽,岂能让人不惊喜交加?
太子萧统喃喃自语,抚着那些补全的古诗,爱不释手。
“这是上天命他来辅佐我,欲让我《文选》大成之人吗……”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萧综见太子如此之态,好奇地靠过身来,看着纸的句子。“……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读着这样的句子,萧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竟有些恍然。
“真妙,他不但能补尾,竟然还能补头……”
三兄弟文学素养都极高,萧综喟叹着,又惊问。
“这样的诗有多少首?”
“启禀陛下,这样假托汉末‘无名之人’的古诗,共有十九首,皆是无作无年无出处的残句。”
秦主簿回道。
“十九首!若是让东宫里那十学士见了,不知道要羞愧成什么样!”
萧综哈哈笑着。
“他们敝帚自珍,好处名声都是他们得了,这些劳累的事情都交给别人,天天还吹嘘着诗才无双,真该打打他们的脸!”
“阿弟,休得胡言!”
太子一边训斥着弟弟,一边却攥紧了手中誊抄好的书卷。
“皇兄?”
“如此大才,须救之!”
在众人紧张的期盼中,萧统终于点了点头。
***
第二日的早朝,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其间有暗潮涌动,都小心翼翼地向同僚们打探着消息。
果不其然,早朝刚刚开始,御史台就将所有昏昏欲睡的使君们彻底炸了个清醒。
“臣御史大夫王简,有本参西丰侯!”
“臣谢举,同参西丰侯!”
两位朝中重臣,分别代表清官和浊官两派的中坚人物,竟齐齐参起了临川王之子萧正德。
“臣萧恭,亦同参西丰侯!”
竟连宗室也参起了临川王府?
这下,风向一下子变得很奇怪,方才还在观望的诸人心里也打起了形形色色地主意。
见二皇子回头给了自己一个眼色,列中的鸿胪寺卿犹豫了一会儿,也咬牙站了出列。
“臣鸿胪寺卿张榕,有本参西丰侯!”
298 大开眼界()
上一次这么多人齐参临川王府;还是萧宏带着精兵强将北伐却临阵自己跑了;导致伤亡几万梁国将士的时候。
用谢家子弟的话说,这萧宏身上人命累累;几万阴魂都在天上地下等着他,迟早要让他万劫不复。
就这样的万死不惜的人,居然还活到了现在。
即便是现在;这么多在朝臣公一起参的,也不是临川王;而是临川王的大儿子萧正德;也只有参这位西丰侯;皇帝才不会连听都不停就下了朝。
果不其然,萧衍缓缓坐直了身子,并没有很抵触地问列下诸臣:“正德出府了?”
先皇后还在时;萧衍年过三十都无子,府中门客和亲朋好友都劝他纳妾;他为了表示对郗徽的尊重并没有采纳;而是将弟弟萧宏的大儿子萧正德抱养了过来;直到萧统出生、而萧正德也确实没有为君的器量,才被萧衍还回了临川王府。
正因如此,萧衍对萧正德的情感很复杂,有时候甚至不愿见他。他侵/犯台城;临川王将他禁足在王府;他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毕竟有大罪在身;甚至逼得几位皇子出城奔逃;所以一旦他出了临川王府,被御史台抓去,他也是不想管的。
几位臣公这才条理清晰的参奏萧正德如何指使临川王府的家人入室抢劫、绑架官员的事情。
“马文才家的糖坊?”
说到这个,萧衍突然想起来了,“就是前几天二郎进献上来的那个雪糖和冰糖?你们就为了这个参他?”
萧衍早年勤政,喉咙留下了干痒的毛病,每日靠蜜水润喉。自从有了冰糖,倒比蜜水容易携带的多,喉咙干痒时含上一颗便可缓解不适,为这个他还夸了儿子有孝心,赐了不少财物下去。
听到皇帝的话,谢举肃容道:“陛下,如果人人都仗着皇亲国戚便入室抢劫,那败坏的只会是陛下的名声。昔年东昏侯好抢掠,招致灭国之祸,这西丰侯虽不是皇子,可毕竟身份不同,如果任由他肆意妄为,怕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看了眼几位皇子,又说。
“想来几位殿下也是不愿意的。”
这话直击关键,就连皇帝的表情都不得不慎重了起来。
“不是小事!”
鸿胪寺卿张榕是太后一族,辈分上算是皇帝的表弟,这个平时很少出声的老人家也露出了怒容。
“如今北方的局势谁人不知?吾等为了出使大计殚精竭虑,此时抢夺国礼意欲何为?是想要两国开战吗?”
这话就些耸动了,想来北方也不会为了少了点糖就要打仗。只是若被魏国知道梁国对国礼不重视到任人打劫的地步,想来也会是个麻烦。
一道道奏本压下来,再加上御史台当朝读出萧正德的种种恶行之后,萧衍犹豫着问:
“那列位臣公的意思是?”
“臣建议搜捕萧正德。”
谢举看了眼鸿胪寺卿,躬身奏道:“……并追讨被劫的出使国礼。”
他是此次出使的主使,会关心国礼也很正常。
谢举一奏言,其余人纷纷附议。
“臣请批捕萧正德。”
“臣亦请批捕。”
“臣请批捕萧正德,以及萧正德的从犯吴法寿。”
御史大夫也跟着又加了个人。
萧衍见萧正德似乎是犯了众怒,犹豫着弟弟萧宏的态度,一时没有回话。
旁边跪坐听政的三皇子见了,凑过头来悄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