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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人血亲相/奸乃是风雅,只需要罚钱,庶民五服之内有了关系便要黥面砍腿流放千里……
每条律法其实都很严谨和严苛,可制定者们在每一条严谨的条律后面都开了“后门”,以供特权阶级去寻找脱罪的漏洞。诸如此般还有很多,其法律双标之严重看的祝英台内心里破口大骂,再也看不下去。
所以无论马文才也好,其他人也好,哪怕他们的颜突破天际,祝英台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无法不想到他们其实是吸食着民脂民膏甚至是民血民泪长到这么大的,而他们的风雅和风度,是在践踏着别人生存的权利的时候被“教养”出来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祝英台就根本没办法对他们生出什么好感,偏偏她自己的身子也生在这个阶级,连表达出对普通人的好奇都是一种“不合时宜”,更别说想办法维护他们的权利。
那被割了鼻子的可怜女孩,就是对她最好的抨击和警醒。
她除了用“好歹他们还有颜能*”来麻痹自己,还能靠什么才能忍住不拔腿就走的冲动呢?
有一段时间,祝英台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魏晋南北朝时有那么多明明可以做很多事的名士却选择了归隐,过着“放达”的生活。
难道这时代就没有聪明人吗?难道这时代就没有会生出怜悯之心的人吗?
可他们能做什么?连这个国家的法律都是要求人们去剥削别人、苛责别人、伤害别人的啊!
那些“不合时宜”的行为,放在了士族的身上,变成了旷达。唯有旷达,才能掩饰住他们内心不安而生出的惶恐之心。
至于之后的“跟风”,便是让人作呕了。
马文才问她为什么乙科学的那么差,这简直是个不用问的问题。
有几个她这样经历的人,会热衷于学习如何去压迫别人,如何用礼教把自己包装成没血没泪只懂繁文缛节的怪物,如何可笑的骑着驴子当马拿着玩具弓乱瞄就算是学了“射”和“御”?
祝英台第一眼看到“马场”那几匹比狗高不了多少的果下马时,她的内心是拒绝的。
马文才又如何能想到,祝英台的“看不进去”,是这么多无法和这个时代任何士族解释的“原因”?
所以当他看见刚刚还“诚恳道歉”的祝英台,此刻却一副“我不愿多提”的样子时,顿时生出一种“怒其不争”的可笑来。
她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嘲笑他的努力,那现在这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态度是什么?
看不起他吗?
生性高傲的马文才无法直面这种两生两世的“轻蔑”,如果这祝英台是个真男人,他揍他一顿也许就出了气,可她偏偏是个女人,马文才看着面前的祝英台,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噎死。
有才了不起啊?
有才就能看不起人吗?
未免自己情绪失控做出什么真的伤害到祝英台的事情,马文才站起身,用更“轻蔑”更“高傲”的姿态凝视于她,冷冷一笑。
“你曾跟我说,来会稽学馆是为了看到不一样的风景,我原先还钦佩你的选择……”
他“嗤”了一声。
“现在我懂了,原来你是为了去丙科看那些下等人的。”
说罢,拂袖而去。
***
当夜,马文才没有回来,他的四个小厮风雨雷电也没有留在院子里,听半夏的话,马文才似乎是去了隔壁傅歧的院子。
对此,半夏简直欣喜若狂,也对祝英台才没几天,就能把一位涵养如此好的贵公子气跑的本事赞叹不已。
她就知道她家主子一定是自有办法,否则怎么会这么淡定!
哈哈哈,只要让他讨厌就可以了嘛!
看着半夏如此“兴奋”,祝英台的内心一团乱麻。
也是,傅歧和马文才,才是一国的。
就是不知道梁山伯如何自处。
会和她一样,莫名其妙就把所有事都搞砸了吗?
祝英台仰倒在地台上,看着左手边立着的那方素面小屏,内心有种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惆怅和踏实。
“这就是‘命定’的道路吗?即使换了一个祝英台,也不可能和马文才友好的相处下去……”
祝英台眨了眨眼,想要把眼睛里的酸涩给眨回去。
下等人……
原来在马文才的眼里,那些踏踏实实生活,想要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的普通人,都是些下等人。
那她又算什么上等人呢?来自于普通的工薪家庭,和所有孩子一样老老实实读书,高高兴兴上学,等着毕业后找份糊口的工作,顺便和心爱的人组成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家庭……
就是下等人吗?
“我不会妥协。”
祝英台咬住了下唇,心中狠狠道。
即便和马文才真的绝交,即便是在这个会稽学馆里再无志同道合之人,她也不要妥协。
她绝不为取悦“友情”妥协,也不为取悦“爱情”妥协,更不会妥协……
这吃人的世道!
第23章 光彩照人()
“所以说,你和祝英台吵架了?”
傅歧看着坚持在外房打地铺就好的马文才,眼睛瞪得极大。
“那个祝英台看起来脾气很软和的样子,怎么敢跟你吵架?!”
他怎么敢!
不怕马文才一时火气把他给撕了吗?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一言不合就手撕室友吗?’
马文才心中有些无语。
他摇了摇头,示意这个话题不想再多提。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搞什么鬼。”傅歧见马文才不愿再说也不勉强,“罢了,正好早上多个陪我练武的。我这地方还没你那大,你们最好还是趁早和好赶紧回去。”
他们说话间,一旁正在抄书的梁山伯抬起头,笑着打圆场:“还没先恭喜马兄甲、乙两科都中了魁首,想来过几日去上课,一定备受瞩目。”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马文才脸色就黑了,哼了一声后,带着些发泄的意思冷声道:“甲科第一我是势在必得,可我不懂,某些人为什么非要去丙科上课。”
马文才说罢之后,扫了梁山伯一眼。
他记得梁山伯丙科第四,又是寒门出身,不知道会不会也去丙科上课。
如果因此让两人有了接触的机会,岂不是大不妙?
“我说你为什么生气,原来是这个!”
傅歧很快就明白了马文才生气的原因,虽然他成绩并不算上佳,但若说他对成绩不屑一顾到看都不看那是不可能的,马文才两科第一,祝英台丙科第一的消息,他自然也知道。
“也许他就是个金玉其外不学无术的人,就会那么点东西,你又何必生这么大气,你又不是他爹娘。”
“人说字如其人,祝英台的字如此漂亮,算学又连祖助教都啧啧称奇,想必不是愚笨之人。”
梁山伯见傅歧还在火上浇油,也是心累,“何况马兄生气,应该不是因为祝兄不学无术吧?如果祝兄是这样的人,马兄也不会和他成为好友了。”
“你见过祝英台的字?”
马文才没有被安抚,眼神却锐利的像是鹰隼一般向着梁山伯看了过来。
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他不知道的交集?
“甲乙丙三科第一的题卷都被糊在榜单之前,以示公允,祝兄的字,我自然是见过。”
见马文才如此,梁山伯也是一愣。
“卫体易学难精,祝英台习字一定很是刻苦。而且我会稽学馆教算学的先生乃是祖家人,从《缀术》中选出的算题即便是在国子学中也算是难解,祝兄能给出四种解法,已经让馆中上下传播,名声不在马兄之下了。”
梁山伯所说的祖家是范阳祖氏,最有名的就是齐时的名家祖冲之。祖家世代担任朝廷管理土木和历法的官职,祖冲之也不例外。
《缀术》是祖冲之的杰作,当世之中公认算学理论之中最难的一本,时人评之“学者莫能究其深奥”,而从刘宋时起,各地私学和官学里有关“算”的部分,大多是祖家出的题卷,但凡对“算”感兴趣的世家,求的都是祖家私学里学算学的方法。
虽说算学不登大雅之堂,可《缀术》公认比《五经》还难学,会稽学馆的士族里出了个异类,祝英台自然比马文才甲科第一还要有名。
什么?
只是会算个东西,就抵得过他几十载寒窗苦读后辛苦才得到的名声?!
一直勤奋不辍的马文才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受到了“一丢丢”的打击。
只有一丢丢!
“不过……”
梁山伯见马文才脸色又不好了,连忙找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叹着气说道:“丙科那边人多口杂,资质才德又良莠不齐,祝兄乡豪出身,人又单纯,怕是待不到两天就……”
“就是该让她知道吃点苦,她才会知道丙科不是那么好待的!”
马文才冷下脸。
他也不知道她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要和那些人厮混在一起!
梁山伯无奈一笑。
他虽然不知道马文才和祝英台为何会弄到分房而睡的地步,但察言观色之下,也大致猜出大概是为了祝英台选择读丙科的缘故。
像他们这样的人,会觉得去丙科那种全是庶民的地方,跟去了猪圈也差不多吧?尤其马文才这种自持身份的人……
就连傅歧这样放达的,都会觉得从丙科找个人为他洒扫都是轻贱了自己,更何况是去上课。
他们这样的人家,会不会算账又算得上什么呢?
有的是人为他们算。
更何况,丙科那边……
梁山伯想起几年前自己刚入丙科就读的时候,风气实在是算不上好,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有没有好一点。
也许祝英台确实是士族中的异类,对他们这样的寒门之人有种天然的好奇和怜悯,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即便是“怜悯”,也是一种让人愤怒的东西。
不知道他在丙科绕一圈回来,是不是会成为和马文才一样的人呢?
想到这个,梁山伯的眼前就浮现出那个眼神清澈单纯的小少年来,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马文才也是人精,看到梁山伯的表情,心中就微微一沉。
是夜,虽然马文才宿在了外间,可是向来睡眠很浅的梁山伯,依旧听到了半夜里外间那人不停翻身的声音。
***
马文才和祝英台吵架了,目测原因应该是祝英台抢了马文才丙科第一,让他没有三科魁首,所以得罪了马文才……
当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知为何在到处流传时,马文才活生生捏断了自己的笔。
马文才想三科都第一是为了一鸣惊人,如今一鸣惊人倒是做到了,却是以他最不愿意的一种方式。
走在教授甲科的东馆里,马文才总觉得路过自己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而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是深深的探究之意。
这绝不是什么错觉。
这样的感觉让马文才越发将自己的脊梁挺得笔直,他原本就身形高大,相貌出众,即便和所有人一样穿着馆里统一发放的白色儒衫,也能让人感受到迫人的气势,不敢与之对视。
马文才就这样维持着“骄傲”的姿态,端方地坐入了第一排最前方属于第一名才能入座的位置中,安静地等候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