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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义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抬头看看章鸣岳,顺势将筷子放下,说道:
“昨天是伤了人不假,但具体都有谁殒命还需要核实,章中堂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不牢靠啊。”
章鸣岳说道:
“仅仅是伤人吗?那可是血流成河啊。”
兰子义答道:
“暴民攻击德王车驾,迫不得已还手,点到即止,怎么会血流成河?”
章鸣岳说道:
“连鸣冤的兄妹都死在乱事中,场面可想而知。”
兰子义问道:
“章中堂是承认这对兄妹有冤屈了?”
章鸣岳反问道:
“卫侯是承认兄妹死在乱军中了?”
兰子义与章鸣岳绞上了劲,书房里顿时剑拔弩张,气势转紧,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一定尴尬的要死。
章鸣岳率先叹了口气,移开目光幽幽的叹道:
“你我为何要如此呢?”
兰子义没有回答,他知道章鸣岳说的是什么,上次兰子义来到府上时,两人谈笑风生,好不痛快,而这次却变得如此难堪,兰子义被章鸣岳这么一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一股感伤涌上心头。
章鸣岳接着说:
“我见到卫侯时本觉得卫侯少年老成,人才难得,本想与卫侯结为忘年交,于是乎今天不顾朝臣与德王的冲突请来卫侯,为的是能居中调节,化干戈为玉帛,可没想到卫侯你却有这么深的敌意。唉~!”
兰子义缓缓说道:
“我也想与中堂大人推心置腹,只是中堂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心寒。”
章鸣岳问道:
“卫侯指的是什么呢?”
兰子义看着章鸣岳说道:
“中堂大人身居幕后,暗中指使朝中大臣为自己做事,操纵朝政。子义说的有错吗?”
章鸣岳听后仰天长笑,过了好一会才止住笑声,望着兰子义说道:
“好一个暗中指使,说得好,我章鸣岳当了一辈子官,终于熬到首辅的位置上,结果成了身居幕后,垂帘听政的权臣,也罢也罢,这是应该的。”
顿了顿后章鸣岳说道:
“京城云集天下英杰,庙堂之上人人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谁都想着给自己捞好处,可事就在那,我个首辅大臣总得想法办,对吧?那我怎么办?让人全听我的?说的简单,可人家凭什么听我的?各位大人有冲突了我又该怎么办?把他们全杀了?说白了我只是个和稀泥的,维持着这个烂摊子兜住了别散架,我要照顾各方利益,居中调节,避免矛盾激化。等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再去想着怎么暗中指使朝臣吧。人家又不是傻子,那百十来斤的身板会白白交给我来指使?卫侯别听那些看戏的外行人胡说,他们只看到事情在运转,却看不到事情为何这么运转,我是站在中心不假,可我只是被各方利益牵动的木偶,哪来的力量去操作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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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话里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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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鸣岳道:
“我看似站在戏台中央,其实只是个被吊起来的提线木偶,好像是我长袖善舞,其实我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卫侯说我操控朝政真是抬举我了,我倒是盼着有那么一天。”
兰子义听着好像也感觉到了章鸣岳的那股无奈和无可奈何,心里本就剩下不多的敌意这下彻底消散了。
兰子义叹着气说道:
“中堂大人,你又为何要害我?“
章鸣岳嘴角挂起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微笑,问道:
“我为何要加害卫侯?我又怎么去加害卫侯?”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当然要害我,因为我是王府近臣。上次招贤门外的事情为何会闹那么大,中堂大人不让人怀疑都难。”
章鸣岳道:
“子义,当时在刑部衙门你也看到了,我一直都是在为你说话的,我一直都在劝诸位大人不要去这么干,可没人听我的。更何况德王府上那么多幕僚我为何只和你过不去?再的不说为什么我不去对付戚荣勋,偏要对付你?”
兰子义听到章鸣岳称呼自己表字,心中激动,一时也没了想法,叹着气答不上话。
章鸣岳见兰子义不说话,又说道:
“坊间一直流传什么朝中大臣分做两派,江东的压制外籍的,我是江东的头头。这种留言从来没有断绝过,我都听腻了。其实我挺佩服这些写手的文采的,说得绘声绘色,拿到骡马市就能直接说评书了。卫侯你可是朝廷栋梁,不要被这些流言蜚语扰乱了思路,偏离正道。“
兰子义坐在桌旁,气势全消,几乎有些垂头丧气。
章鸣岳夹着菜,不紧不慢的说:
“大正已经历朝两百多年了,如今颇有风雨飘摇之感。圣人有云在其位而谋其政,我虽然只是个裱糊将,可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心里多少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当下最急迫的莫过于财税问题,一是朝廷所掌握的户籍与实际严重不符,税收不实;二是收实物损耗实在太大。所以我在与朝中诸位大人周旋之余,一直都在努力推动税制改革。“
兰子义点点头,说道:
“隆公公也说中堂大人此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确实是件大好事。“
章鸣岳听到这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接着说道:
“只是此举牵扯各方利益,要想推行谈何容易。可卫侯想想,真要是把天下土地人口丈量清楚,换作交税银,每年收入国库的会是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比起现在国用不足真不知要好到哪里去。“
兰子义听着点点头,
章鸣岳说道:
“卫侯,圣人有云为人臣止于义,上次我们见面我也说过做臣子的应当尽忠职守。虽然你在的王府,我出身东宫,但你我都是读书人,圣人的教化是耳濡目染的,读书人的气节是相通的。你我各为其主是公,惺惺相惜是私,哪怕最后德王和太子会有冲突,但你我是忘年交这一点却无法改变。“
兰子义没有说话,倒了杯酒说道:
“来,中堂大人,晚辈敬你一杯。“
章鸣岳举杯与兰子义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兰子义问道:
“中堂大人今天叫我来到底有什么急事呢?”
章鸣岳笑道:
“急事谈不上,但确实有事要商量。”
兰子义道:
“中堂大人但说无妨。”
章鸣岳道:
“改税其实早就提出来了,但因为一直忙于北方战事,朝廷一直没有精力处理此事。现在北方战事结束,也是时候把这个奏章提给皇上了。“
兰子义问道:
“有什么我能帮到中堂的?”
章鸣岳说道:
“卫侯大人从落雁关南下的时候想必已经看到了,现在各地都有流民,无土地无家宅,四处游荡,不事产业。要想税改必然要先丈量土地,一旦丈量土地到时候多出来的人更多。”
兰子义听到“流民”儿子,感到就像是有桶冰水从头顶浇下,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兰子义说道:
“中堂大人请直说。”
章鸣岳点点头,说道:
“流民四起都是因为人口繁衍,地少人多的缘故。哪怕税制改革成功,这么多无地的流民又怎么处理?现在北方诺诺已平,草原上空空荡荡,如果可以让无地的流民门到草原上去耕作,即可以使这些无田的百姓安家落户,又可以稳定北边,永绝边患,一举两得,岂不妙哉?……”
兰子义听着章鸣岳的滔滔不绝,心头无名火照的老高,想起刚才自己信了章鸣岳的甜言蜜语,再看看现在章鸣岳的这幅嘴脸,真是羞愧难当,牙都快咬碎了。
兰子义一拍桌子站起来,抓起桌上酒杯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章鸣岳本来说得好好的,被兰子义突然来这一下吓出一个激灵。
兰子义指着章鸣岳骂道:
“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刚才跟我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跳到这坑里?”
章鸣岳说道:
“卫侯为何发怒?我在和你商量事,怎么能说是让你跳坑呢?……。“
兰子义没等章鸣岳说完就大骂:
“你说的可真好,还什么一举两得。落雁关雨水本就够少的,关外草原一年四季下的那点雨能种什么?强行开垦,等到头两年的地力用完就得弃田。被这么糟蹋过得地荆棘都长不出来更别说牧草了。草原边上就是沙漠,到时候一轮一轮的种就是在一轮一轮的往出挖沙子,种到最后北边就全成了沙漠,那些牧民上哪找草场放牧?更别提到时候牧民与农民争地了。你倒是告诉我怎么个一举两得,你倒是告诉我怎么个永绝边患?”
章鸣岳见到兰子义情绪激动,摆着手安抚道:
“卫侯,我只是跟你商量商量……“
兰子义说道:
“北方大战刚罢,边民困乏,这个时候让天下那么多流民往关外走,怎么筹措粮草?怎么供给这么多人口?你这分明是驱虎吞狼,想要削藩!”
章鸣岳见无法安抚兰子义,也把手放下,只是说道:
“卫侯,我这么做是为了大正天下。“
兰子义答道:
“你这么做是要让北边再起狼烟!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临出门时章鸣岳说道:
“卫侯,我所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兰子义没在听章鸣岳所说,径直就走出书房。
在章府仆人的带领下,兰子义匆匆穿过章府,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刚才跟章鸣岳的对话。兰子义本对章鸣岳怀有憧憬,无论章鸣岳站在什么立场上他始终都是文人楷模,兰子义一直都以他为榜样在学习。尤其是上次见面那一番话,真是给兰子义很大的震撼,而今天,兰子义一想到这就心如刀绞,自己崇拜的人竟然甜言蜜语骗自己往坑里跳,幸好先前受到父亲来信,提醒了自己要注意此事,要不然今天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兰子义在仆人带领下走出章府,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外有人说道:
“烦请小哥转告章大人,在下有事求见。”
门外仆人说道:
“我家老爷今日不见客,你请回吧。”
兰子义听着声音熟悉,走到门外发现原来是周步辉在和仆人交谈。
兰子义走上前去,说道:
“步辉兄,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周步辉本来抱拳作揖,正低着头,听到兰子义的话赶忙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又好像有些嫉妒的说道:
“原来是卫侯,竟然有幸在这里见到卫侯。我还以为章中堂今天拒不接客呢。”
说着周步辉转头看了看刚才拦他的仆人。
仆人说道:
“没有帖子老爷绝不接客,卫侯是老爷专门请来的客人,当然和你不一样了。”
周步辉听罢脸上泛红,有些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