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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信,民信则为本,君王更无戏言。先前宋廷毁与辽百年盟约,同金人与虎谋皮,反遭其害,如今女真金人与贵邦先有议定,却违信背约,如此非但是轻慢陛下威仪,金人国主,乃至粘罕之流统军主帅贪猥无厌,不知国家诚信事大,只图眼前利益苟且,足见其虽势大却为得教化,试问陛下倘若再屈尊顺从于金国,任从金人毁约背誓,难道只得任由其得寸进尺,默然受之?小可虽愚钝,也知陛下为国家大事,只得暂从金人,然如今吾主公萧帅数挫金军锐气,粘罕等因慌惧震恐,这才又遣使前来与陛下计议,可这如何又是重修国事?事到如今,兀自拿腔拿势,可以预想,当粘罕解了燃眉之急,甚至免绝我主公一路祸患之际,也必然仍轻觑贵邦。陛下,难道恁就真甘愿促成金人猖獗无忌的局面,任由着贵邦只得遭受打压?如今却不正可以与吾主公联手,一举颠覆金人势大欺人的时局?”
李乾顺听许贯忠说罢也不由连连颔首,实则在萧唐那边有所动作,于大军西进之前便先派遣以许贯忠为首的几个兄弟,若干体己亲随从河东北面与夏国交邻处遣使觐见(期间察哥得知此事之后,虽然先前为宋人乃至萧唐死敌,但是考量到如今国事时局,似乎他也有心促成分别与萧唐、金国双方密会谈判的局面),李乾顺面会得许贯忠之后,便对这个萧唐手下的心腹智囊很有好感。
毕竟夏自建国以来,从李元昊推崇旧俗,创制本且尊崇夏字,摒弃宋儒礼义理学,再到“潜设中官,尽异羌人之体,曲延儒士,渐行中国之风”,国内也一直都存在着“蕃礼”与“汉礼”之争,而传到了李乾顺这一代,他母亲昭简文穆皇后梁氏和祖母毅宗皇后梁氏都是汉人出身,李乾顺自然也是对儒家文化与汉文明十分倾慕,是以他夏国内再度大力提倡汉文化,于原有的“蕃学”基础上建“国学”以教授汉学。挑选皇亲贵族子弟三百人设“养贤务”,由官府供给廪食,设置教授,进行培养。而许贯忠不止生得飘逸俊美、翩翩风采,且文质彬彬、出言谈吐便如浊世佳公子,拿儒家汉学引经据典、据理论证时出口成章,何况还有个副使唤作柴进的,同样是知书达理,言语谈吐间还自有股极有休养的贵胄子弟习气,比起粘罕那边派遣来举止仍显粗莽的女真使者,自然也更能讨得李乾顺欢喜。
而方才许贯忠先是以先人汉礼侃侃而谈,随即又道明了夏国转与萧唐合作共讨金国的利益所在。更教李乾顺留意的是许贯忠一直以来称谓自己做“陛下”而非“殿下”,那萧唐是宋朝皇帝册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就算行藩镇实权再大,名义上也仍是宋廷属臣,而如此那萧唐遣使前来说这等僭越言语,却不也是在表明萧唐一方,遮莫用不了许久时日,也将从宋廷臣属的名分下脱离独立出来,平定了宋境西陲边庭的金军之后,而要与我国达成盟约!?
“许先生所言甚是,孤。。。朕虽深以为然,但是你剖析时日,言语中仍是不免设身处地为你主公萧唐着想,朕却如何又不会察觉?我夏国是助金人还是助你主公萧唐,时日也未尝会如你所言的那般。如此说客言行以为便能成事,以为就此便能利用我邦住你主动除去一路祸患,那你未免也忒小觑朕了。。。。。。”
李乾顺长声说罢,旋即他微阖的双眼缓缓睁开,脸上却不见半点方才与女真使者翰旋时略显激愤却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神色,眉宇间蓦的却又透露出生杀予夺的帝王威严!
“许先生说金人猖獗势大,朕屈尊顺从,先前只得任从金人毁约背誓,两国因此也小动兵戈,此事的确不假。可是许先生说我夏国倘若助金人,以后只得任由其得寸进尺,教朕默然受之,却也未必。金军粘罕,粗鄙无礼、贪猥无厌,诚然不假,可是他也的确是金军当中能够决策制胜的名将,有些事,他不会思量不清。先前金人势大,是以无须倚仗我夏国,故而于侵吞宋境时待朕轻慢,如此虽甚是可恨。但倒也全因你主公萧唐率军屡败金国大军,恁般下去,金人遮莫也有倾覆亡国之祸,如今粘罕,又怎敢托大张狂?
如今西面金军将帅,为联合我夏国清绝你主公这一路祸患极是迫切,宋境河东、关西、陇右大片疆土,对于金人而言,如今如何又不能舍得?倘若朕发兵与金人联手,非但趁着灭了你主公一路军马时能趁势尽取,如今金国国力不及鼎盛时,倘若再要趁势南进侵宋,放着南面大片富庶江山要取。为稳住我夏国,也势必会好生安抚,想必也不敢再出尔反尔、食言而肥,触怒我夏国而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既如此,朕发兵是助金人,还是助你主公一路兵马又有甚分别?更何况。。。。。。”
李乾顺正说着,又缓缓站起身来,他脸上神情甚是玩味,又直直觑向许贯忠等一众人,并沉声说道:“更何况朕也的确曾向金人上誓表,表示我夏国愿依附顺从。许先生既说,国家大事,不诚不立、不信不行,一国君王更无戏言,然朕倘若反发兵助你主公攻讨金军,如此却不也是违约失信?你主公名为宋臣,却暗地遣使来见朕,这已是要趁势自立?却又有甚么国家名分?一路以讨伐金人为名,却又要趁势作反的藩帅,又有甚名目来与朕这夏国国主商议国家大事,如此已是逾违了礼制?按说朕却不是应该将许先生等人擒下交予宋人,或向宋廷阐明尔等不臣之心,这却不是才合了两国邦交仪例!?”
1721章 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亲情的承诺()
听得李乾顺蓦的又对许贯忠等众人态度转变,在旁察哥脸上却不见喜怒之色,更不做任何言语表态。这倒也是这对皇兄御弟之间的默契,国国主李乾顺一直以来信任察哥,长久用他掌握夏国军政大权,但凡选练蕃汉壮勇,另建嫡系新军,调动诸部军马,与宋军数度征战杀伐等生杀大权都由察哥一手掌握。而兵家军政大事以外,哪怕与自己的意见不同,察哥几乎也从不会干涉否决皇兄李乾顺,方今夏国国君于外交、民生等政事上的抉择。
因为察哥很清楚自己虽然堪称这一代夏国皇族当中所涌现出不世出的军事天才,然而国主李乾顺,论起治政能力、战略眼光实则却更是夏朝历代国君权臣当中的翘楚英杰。
现场的气氛一时显得紧张起来,面对李乾顺别有深意的质问,许贯忠、柴进以及一并随从前来的乐和仍是面色如常,然而还有不止是善识好马,更精通契丹语、党项语、女真语是以也一并前来的段景住顿感受一国君王威严之势,不由脸色立变。
涉及到集国家外交事宜,固然不会似寻常乡间大户,乃至绿林间啸聚山头的强人头子那般过程简陋粗疏。彼此衡量时局,各自为自己势力利害深思熟虑,谈判的过程也有可能是旷日持久。但是这夏国国主,先前带着他那干臣子侍从,接待我等众人时言语间虽是浅尝辄止,更像是试探,而如今刻意教咱们听觑见那女真鞑子使臣言语,且宣出来许贯忠军师谏言也正合其理。本来以为能够成事,怎的这夏国国君的皮面便似是风雨中的小船说翻就翻?
毕竟是以盗马贼出身的段景住器量胆识,在李乾顺这等一国帝王面前固然已有些难以招架。然而许贯忠与一旁面色平静的柴进、乐和相互对视一眼,他神情仍是坦然自若。因为此行前来,虽有凶险,然而如今这种形势,大致也在许贯忠的意料之中,且出使前便曾与自家哥哥萧唐细议商榷过。
如果真把李乾顺当成西陲小邦国君,只靠三言两语便能将他忽悠得住的人物,休说是谈判根本不能事成,毕竟合一国之力的夏国军马若是协助金军,那此番决战取胜的几率无疑会大大倒向完颜粘罕、完颜娄室统领的敌军一方。而促成金军断失的强援,反能为己方所用的关键,便是再于如何能揣摩得清李乾顺这夏国国主的心里动向。。。。。。
同时代的宋、辽、夏三国当中,因为宋与辽两大国都贪上了昏君误国,而教一代雄主完颜阿骨打率领女真联盟崛起建立金国。而促使得金人的国运已臻鼎盛时,宋廷官家赵佶累害宋廷半壁江山沦亡,本来也应该与他糊涂混账儿子赵桓一并被金人押至苦寒之地五国城(后世黑龙江省依兰县城北旧古城)在囚禁九年后咽气;而辽天祚帝耶律延禧这个直教女真人咬牙切齿痛恨的糊涂昏君在金国阿骨打健在时,便已胡乱寻了个由头教将士驱赶马群将他踩成一摊肉泥;无论是昏君还是雄主,好歹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宋徽宗赵佶、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在后世论及知名度也远要比夏崇宗李乾顺更教人耳熟能详。。。。。。所以很多人知道两宋交迭、辽朝灭亡、金国做大的战乱历史,却往往会忽略同时代三国里面最为势弱的李乾顺,却促使治下占据得远比前几代夏国国主掌握征服的广阔疆域。
萧唐深知那也是正史中后来金军不断南侵时为免后顾之忧,李乾顺又依着他的权谋手段不断与金人交涉,这才步步为营,蚕食得原宋境治下的陕西、青海、甘肃大片疆土。但起码在眼下这段时期,李乾顺有心扩展疆土,却又不甘被扼制在金朝势力包围之中,起先势大的金国又三番两次的违背约定,直教夏国被动的处于本国履行藩辅义务,双方摩擦自然不可避免。然而实际上这也正是金、夏两国最有可能已摩擦争执升级,进而战事规模扩大的历史阶段,毕竟西夏国力远比金国弱小,而后李乾顺只得以自己的政治手腕,偶以军事威胁为夏国谋得大片疆土过后直到逝世,其子李仁孝继位只专心料理本国内政民生,军备却废弛而无力外扩,外交上已是千方百计示好金朝奉为宗主,双方几无战争爆发。。。。。。
要策动夏国反做为自己暂时的强援与金国为敌,也唯有趁着现在。
虽然许贯忠不会似萧唐那般熟知正史当中宋、金、夏几国邦交关系的走向,然而李乾顺同样也不会清楚,而且许贯忠先前与萧唐细议商榷,剖析时势,推敲时局走向,很明显也能看出李乾顺也十分不甘心一直被金国牵着鼻子走。何况夏国的外交战略向来圆滑,与辽国出现矛盾后又立刻向宋朝称臣服软(公元1044年辽兴宗耶律宗真征调数十万大军大举讨伐西夏,本与宋军爆发数度大规模战事的李元昊立刻取消帝号,接受宋的封号对外称夏国主,奉宋朝为正朔),与宋爆发战争时又依靠辽国扶持协助。。。如果萧唐此役惨败,宋廷施压,而教得以养回元气的金国消弭祸患,依然对夏国形成包围遏制之势,如此也是动摇了立国之本;如果萧唐此役大捷,金军分布于甘陇、关西的兵马势力彻底消散,萧唐方面依然要往北挺进征讨金国,非但仍能形成诸强对持之势,夏国也正可趁此机会暂与萧唐一方联手进取,如此李乾顺又怎会不知对本国也然更为有利?
“陛下又何必如此做言语试探?倘若联金共讨我主公萧帅,贵邦国势较之金人相差甚多,也请容陛下宽胥小可言语无状罪责,但贵邦疆域国土的确有限,向来自保有余,而进取不足,如今也非是宋、夏、辽三国得成鼎立对持之势,倘若夏国放任金人此等唯一的恶邻一家做大,休说指望能有寸进之机,能真正威胁到贵邦的,也唯有金国。金人得陇望蜀,吞辽侵宋,陛下又焉知其有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