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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断了十几名子弟的前程,陆仪却没有丝毫波动,淡淡吩咐一声道:“开考吧。”
礼教院执事应一声,便将高桌上的红绫掀开,露出一具样式古朴的筝琴来。同时,又有人将更漏打开,滴滴答答的水声,提醒众子弟时间已经开始流逝……
众子弟赶忙对着那具古筝,搜肠刮肚起来。这年代崇尚的是才思敏捷,因此就算考试也不会有详细的考题,只会像这样给出一样物件,或者写几个词语,便让应试者自由发挥去。但只是内容自由,格式却必须严格按照骈文的规矩,不能有任何违背。
陆云看着那古筝,默默打起了腹稿,才刚刚想了个开头,便无意中瞥见坐在他侧前方的陆栖,已经奋笔疾书开了。陆云不由暗暗惊叹,心说这小子果然有傲气的资本,仅这份捷材,就让自己自叹不如了。
不过他很快收敛心神,不再理会文章之外,全身心都沉浸在作文之中。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一篇锦绣文章终于在腹中成型,他这才不慌不忙的研墨润笔,准备下笔。
而这时,那陆栖早已起身交卷,在收卷执事惊叹的目光中,昂然走出考场。经过陆云身边时,他瞥了一眼陆云的考卷,见上头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陆栖不禁冷笑一下,用只有陆云才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两个字道:“白痴!”
陆云也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但不影响他对陆栖反唇相讥。便也低低冷笑一声道:“抄袭!”
陆栖闻言,脸色急变,就像被戳穿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只狠狠瞪一眼陆云,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考场。
看了陆栖的反应,陆云明白自己猜对了。在最初的敬佩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世上固然有才思敏捷超乎寻常之辈,但在这样关乎命运的考试中,几乎不用构思,不打草稿,就下笔成文是根本不可能的。
要知道,骈文有对仗和韵律的要求,最讲究的就是字斟句酌,哪怕是才高八斗之辈,也得先构思成篇,写下草稿,再逐字逐句的推敲,将不合要求的字词更换掉,才能完全做到声调调谐,对仗工整。
所以陆栖很可能已经提前得到题目,并让人做好了文章,才能做到不假思索,挥笔而就。当然,人家也可能有文曲星下凡的天才,就是可以做到这点。可陆栖身为大长老的嫡孙,若是有这番旷世才具,又怎会落选最初的四人名单,还要沦落到跟自己这些杂鱼同场较量的地步?
刹那间,陆云已然明白陆信早前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这次文章作的再好,都没希望选中。毕竟没有陆仪的帮助,就算是大长老的孙子,也不可能提前得到考题。而陆仪既然能透题给陆栖,自然也不会让那唯一的名额旁落!
想清楚经过,陆云却没有失落,只是从心底泛起阵阵讥讽。堂堂陆阀,号称礼教传家,却净干些男盗女娼的龌龊事,如果这就是门阀的本色,他们还有什么资格当天下人的楷模,做大玄朝的支柱?!
定了定心神,陆云将杂念压在心底,开始提笔写下第一个字。等他打好草稿,修改推敲完毕,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然后,陆云工工整整将文章誊在考卷上,写完最后一笔时,更漏已经几乎要滴满了。
陆云长舒口气,揉着手腕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文章,这时滴水声停,收卷执事沉声道:“停笔!”
这时绝大多数子弟已经作文完毕,或是一脸满意,或是愁眉苦脸的直起身子,却也有拖拖拉拉之辈,还想往纸上再写几个字。后果是一律全被收卷执事判为超时,拒收他们的考卷。
那些被拒收考卷的子弟,固然一脸沮丧,但也没有太过激动。毕竟三百人里只取一人,他们很清楚,自己连文章都没写完,根本没有机会的……
收卷执事将二百余份考卷收集起来,送到礼教院批阅。子弟们则成群结队离开考场,不管怎样,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因为当天晚些时候,就会宣布入选者的名字,所以陪考的父兄都提前带好了干粮,大多数子弟没有回家,齐聚考试院外,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等待最后的结果。
虽然希望渺茫,但不到尘埃落定,谁能放弃幻想呢?
第一百零四章 阅卷()
礼教院中,二十位陆阀的教习宿儒,早早就吃过了午餐,开始打着扇子紧张的阅卷。不到三百份试卷,每人分到手也就是十四五份,而且只需要挑出手中最好的一份,并不需要排定名次。对这些和骈文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学究来说,确实用不了多长时间。
礼教院外,应考的子弟和父兄们,躲在树荫底下焦灼的等候着最后的结果。陆云不愿如此狼狈,便向陆信提议,还是回家算了。哪知陆信却不同意,拉着陆云在人群中找了块地方,让他背诵方才的作文。
陆云觉得丢人,有些抗拒,但陆信执意坚持,他也只好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背诵。谁知还没开口,便听一把温和的声音在两人身边响起。“十叔,小侄也作了一篇《筝赋》,还请叔父不吝赐教。”
陆信在同辈中排行第十,这一声唤的自然是他。陆信父子循声一看,便见说话的竟是二执事陆侠之子,陆阀已定的三名人选之一陆松。
陆松是族中子弟仰慕的对象,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引人注目,无数道目光登时随着陆松落在了陆信身上。
“松公子怎么跟陆信扯上了?”众子弟登时疑窦丛生,在他们看来,陆松这种前途远大的年轻人,就应该和满身晦气的陆信划清界限。
“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陆松却微笑看着众人,朝陆信拱了拱拳道:“十叔乃是十二年前的大比文魁,咱们陆阀的文章第一人!”
“什么?真的假的?!”年轻的陆阀子弟纷纷看向自家父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吓!你小子怎么不早说?!”陆林闻言,分开人群,挤到陆信身边,满脸笑容道:“十叔快帮小侄也看看,我的文章难道真就不值一提?!”说着狠狠瞪了陆松一眼,陆松苦笑告饶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参加的是武试,非要在文章上争什么长短?”
“我要文武双全,你管得着吗?”陆林得意的挑了挑眉头。他是陆阀年轻一辈的第一高手,三年前就晋升玄阶,被认为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打通任督二脉。是为陆阀在武试上保存颜面的不二人选。说完他转身向陆信恭敬道:“十叔,之前听到考题,我们三个便也作了文章,还请十叔斧正。”
那陆柏见状,有些无奈的看了陆林陆柏一眼,也走到陆信面前,递上自己的文章道:“请十叔过目。”
“哈哈,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当叔叔的,可不一定能赶上你们。”陆信欣然接过三人的文章,笑道:“我就欣赏一下三位贤侄的大作。”
听到昔日文魁要品评陆柏三人的作文,众子弟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就连陆栖也凑了过来,他倒要看看这三人有什么了不起,能压自己一头?
“先看看林贤侄的……”陆信看向陆林的文章,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然后又满目欣赏的望着陆林笑道:“贤侄果然当得起文武双全!这一句‘五声并用,动静简易,大兴小附,重发轻随,折而复扶……’,实在是讲透了古筝,说透了道理。音律铿锵有力,让人如饮烈酒啊!”
夸完了,他又简单指点了几句,句句一针见血,让陆林茅塞顿开,只恨没早点向陆信请教。
点评完了陆林的文章,陆信又看向陆松的,同样朗声念道:“世以为蒙恬所造,今会观其器,上崇似天,下平似地,中空准六合,弦柱拟十二月,设之列四象在,鼓之列五音发……”
念完后,陆信赞叹道:“格局法度,已臻大家,假以时日,松贤侄定可文坛显耀,青史留名。”
陆松得意的瞥一眼陆林,又恭声道:“还请十叔指教。”
“贤侄的文章硬说毛病的话,便是有些刻意追求气势,使文章略失空泛……”陆信虽然把陆松捧得极高,但毛病也挑出了不少。偏生说的陆松连连点头,到最后竟出了一头大汗道:“幸好有十叔提点,小侄才没有误入歧途!可笑我从前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文章没什么毛病呢。”
“贤侄切勿妄自菲薄,文章一途永无止境,我是用更高的标准要求你,”陆信笑着给陆松打了个圆场道:“其实我自己也不能全做到。”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不禁沉浸在这文思激荡的享受中,一时竟忘了关心院子里判卷的结果。
原本陆柏还对请陆信指点兴趣缺缺,此时也端正起态度,认真聆听陆信的指点。他的文章要比陆松逊色一些,所以进步的空间也就更大。陆信一番指点之下,陆柏马上领悟不少,立即当场改正了几个句子,果然提高不少!
见陆信的指点立竿见影,能让陆松陆柏这样的才子获益匪浅,其余子弟赶忙纷纷陆信指点自己。就连他们的父兄也抛下重重顾虑,请陆信一定要指点自己的子弟。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请求,陆信举手投降道:“我就是有三个脑袋三张嘴,也没法一个个的讲评。”说着他出了个主意道:“不如这样吧,大家都把自己的文章写出来,贴在墙上,咱们共同品评如何?”
“好!”陆松三人马上高声赞成道:“此举必成美谈!”
众人也深以为然,虽然名额只有一个,但学问却是每个人的。他们赶忙拿出纸笔,或是趴在地上,或是附在墙上,将各自的作文默写出来。
陆栖的跟班纷纷望向他,小声问道:“公子,咱们写吗?”
“写,为什么不写?”陆栖正要借机正名,哪会放过这个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马上便有人伏在地上,以背为案,让他默写出自己的文章。
半个时辰过去,二百余篇文章便贴满了礼教院的一面外墙。这时候,很多别处的族人也纷纷闻讯赶来,竞相观看这一难得的盛况,把整面外墙围了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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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教院外人声鼎沸,院中也十分热闹。
这时,二十位教习都已选出各自心仪的文章,然后凑在一起,准备公推出三篇最上等的佳作,交由礼教执事陆仪定夺。
这个过程费时就要比之前长上太多,老学究们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许久都无法决定该推荐哪三篇上去。
陆仪在后头等的有些着急,也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便忍不住到前头查看。
众学究见执事驾到,这才停下争论,纷纷起身相迎,陆仪点点头,示意众人就坐。自己也跪坐着上首,问首席教习道:“怎么这么久还没定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争得了,因为最好的一篇根本没有争议。”那首席教习苦笑答道:“还有一篇虽然要逊色不少,但也胜过其他。这些书呆子,争的是第三篇该选谁。”
“既然有一篇公认最佳,那还有什么好争的?”陆仪闻言心下大定,暗道那肯定是陆栖的那篇。
因为陆栖的文章根本就是他这个礼教执事捉刀代笔所作!
陆仪能当上礼教执事,文采自然出类拔萃。事实上,他在文坛的名声要远胜陆信许多,毕竟陆信只是当年一鸣惊人,随后十余年便沉寂无声,已经没有